受到傳統觀念的影響,我一直以爲孟婆手裡那口碗是用來盛湯的,盛着一種學名孟婆湯、俗稱忘情水的飲料。但是屢次見識了孟婆把孤魂野鬼收取到碗中之後,我的童年印象徹底被孟婆的行爲所毀。因爲我從孟婆的行爲猜測出一個可怕的事實:或許,“孟婆湯……”這種傳說中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飲料是由孟婆收集魂魄煉製而成。
不過,師父的行爲又使我對自己的猜測產生了質疑。人格那麼高尚的師父,對孟婆那麼畢恭畢敬……如果孟婆真的拿魂魄來煉製孟婆湯的話,我相信師父絕對不會對如此慘無人道的老太婆如此恭敬。
那麼,孟婆到底用她的碗收集魂魄幹什麼?趁着這一次師父不在我身邊的機會,我“大逆不道……”的向孟婆提出了我的疑問。當然,“大逆不道……”只是從師父的角度來評價的,我認爲我此刻頂多算是一種對未知事物的好奇心理。
“我把它們收進碗裡,是要讓它們浸泡孟婆湯,清洗前生記憶,以備來世輪迴。”孟婆答道。
我驚詫,“孟婆湯怎麼會是一種洗滌劑?不是一種飲料嗎?”
“誰跟你說是飲料的?”孟婆也是一臉驚詫。
“人們不都這麼說嗎,死後要喝孟婆湯。我沒聽誰說過,死後要洗孟婆浴。”我疑惑道。
“死後的世界是怎樣的?活着的人無法知道答案,死去的人無法給出答案。”孟婆沉吟一陣,最後一臉傲然的說道:“只有我,只有我孟神阿婆才知道死者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雖然沒聽明白孟婆這是什麼邏輯,但是看着她老人家猛然呈現出的那種仙風道骨的氣質,我還是覺得似乎是很厲害的樣子。
錢六依然目不轉睛的盯着孟婆手裡的碗,嘴裡一個勁兒的喃喃道:“招弟!招弟!我的招弟!”
看着師弟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我這個當師兄的實在有些於心不忍。
我小心翼翼的問孟婆:“阿婆啊,那你收集的這些鬼魂,它們的轉世週期是多長時間啊?”
“快則一刻鐘,慢則兩三天。”孟婆答道。
聽孟婆這樣一說,我趕緊安慰錢六:“六啊,行了,別在那犯癡情了……剛纔孟婆都說了,轉世週期最慢也才兩三天。你的招弟頂多倆三天就轉世了……”
錢六聽我這樣一說,頓時可憐兮兮的看着孟婆,一臉詢問之色。
孟婆一愣,趕緊搖頭道:“不,不是那樣的。我剛纔說的那個週期是在正常情況下的週期……現在鬼魂轉世的時間,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
孟婆這老處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剛剛還說了轉世最慢兩三天。現在又立馬改口,說她自己也不知道轉世的時辰會拖到什麼時候。
這時候,我想到了涯叔,等心上人轉世等了二百多年。我覺得涯叔的這種情況,一定是因爲當初和孟婆打架,得罪了孟婆,孟婆從中作了手腳。而錢六又是涯叔的徒弟,孟婆把她和涯叔的過節延續到了錢六身上,所以她的言辭纔會前後不一,她想用對待涯叔的方法繼續對待錢六。
這老處女,太可惡了,虧我師父對她那麼恭敬。
不過我們有求於人,我只好繼續陪着笑臉對孟婆說道:“阿婆啊,你和涯叔當年的事情,我也聽說過一些……說句良心話,涯叔實在是大逆不道啊。不過,不過錢六他只是被涯叔強行收爲徒弟的,錢六心裡對涯叔也沒啥好感的……您看,您是不是放錢六一馬,放錢六家招弟一馬,通融通融?”
我剛說完,一直在那裡扮情癡的錢六突然回過神來,驚呼道:“師兄,話可不能亂說啊,我心裡對二師父一直很尊敬的……”
我狠狠的瞪了錢六一眼,悄聲對他說:“想早點等到你家招弟轉世,就他媽的閉嘴!”
孟婆此時苦笑了一下,說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了。我好歹也是民間傳說中的一尊神,心胸怎麼會那麼狹窄……關於招弟轉世的事情,我實在是……”
“我明白,您就不用解釋了,我啥都明白,您大人大量……哦不,你大神大量,怎麼會跟涯叔這種癟三計較,是他一直不知道好歹……錢六雖然是涯叔的徒弟,但他可一直是個好孩子啊,他和招弟的事情,就拜託您老人家了。”我立馬就打斷了孟婆的話,這老處女還跟我裝,我用腳趾都能想到她的心理活動。
“你他媽的閉嘴吧。”一直扮相和藹的孟婆突然發飆了。我頓時嚇的菊花一緊。
“這麼跟你說吧,關於轉生的事情,以前的週期確實是‘快則一刻鐘,慢則兩三天’,但是現在,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該讓碗裡的這些鬼魂轉世,因爲……哎,這些天機暫時還不能對你們泄露,我只能說‘待到輪迴再啓時,恩怨情仇必報之’……”孟婆又在那跟我胡扯了半天。
恩怨情仇必報你妹啊!分明就是想以權謀私、公報私仇,還把自己說的多高尚似的。
既然孟婆已經很難得的發了一次飆,那麼我也沒必要給她臉面了。我覺得現在應該大義凜然的訓斥她一頓。
“尼瑪的,好一個‘恩怨情仇必報之’……就村長那一家的德行,絕對應該打的它們魂飛魄散,結果你關鍵時刻出來把村長這一家畜生收走了……這就是你所謂的‘恩怨情仇必報之’嗎?裝吧你就,接着給我裝!”
罵完之後,我內心一陣暢快。我猛然間發現,我和涯叔站在了同一高度。
被我罵了個狗血噴頭的孟婆愣了一下,最後嘆道:“沒想到,你還有一點正義之心。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就是一猥瑣市儈的小人物,看來我看走眼了。”
“那可不?比你這尊大神強多了。”我揚起了高傲的頭顱。
孟婆也不發火,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這麼跟你說吧,即使我被世人尊爲孟神阿婆,但是對於‘恩怨情仇、因果報應’這種事情,我依然無法插手。管理‘恩怨情仇,因果報應’的是……還是那句話‘待到輪迴再啓時,恩怨情仇必報之’。”
看到孟婆不發火,我膽子更大了,繼續罵道:“行了,別跟我裝了,我啥都知道的。你打個啞謎就想把我糊弄過去……”
罵着罵着,突然發現孟婆已經無聲無息的從我面前消失了。
我四下觀望了一陣,依舊不見孟婆的身影。於是我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孟婆被我罵跑了,你是尊神又怎樣?邪不勝正,俺正義之氣一出,管你牛鬼蛇神,還不是統統落荒而逃。”
笑着笑着,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把我嚇了一跳。
“塵歸塵,土歸土,沒對象的男娃別在擼。”
“花非花,霧非霧,熱戀中的女娃莫吃醋。”
“待到輪迴再啓時,恩怨情仇必報之。”
正是孟婆的聲音,迴盪在月光下、田野間,纏綿悠遠、經久不息。
得了,我還是低調點吧。這孟婆來無影去無蹤的,而且還是一尊大神,我真心得罪不起啊。
我推了推發呆的錢六說:“走吧,愣着幹啥?”
“招弟!招弟!我的招弟啊。”錢六焦急的說道。
我雙手一攤,沒好氣的對錢六說:“別招弟了,再叫也沒用。誰讓涯叔當年得罪了孟婆,而你又是涯叔的徒弟。孟婆那老處女一定會用對待涯叔的辦法對待你的。你就慢慢等着吧你,和你二師父涯叔一起等。”
錢六愣了一下,說道:“不是啊,師兄。孟婆備受民間愛戴,應該不是那種人。我記得我當初也問過二師父,爲什麼那位格格這多年都沒有轉世,二師父也是跟我說了和孟婆一模一樣的話‘待到輪迴再啓時,恩怨情仇必報之’。”
聽了錢六的話,我陷入了深思。
“待到輪迴再啓時,恩怨情仇必報之。”連涯叔都用這句話來解釋鬼魂無法轉世,看來孟婆應該不是瞎扯。這話似乎蘊含着什麼。
不過我想破腦袋,也無法從這十四字出想出點門道,便乾脆不想了。
我問錢六:“既然你已經認定招弟轉世遙遙無期,那你一定是像涯叔那樣,做好了打光棍的準備。可是,你爲什麼還要對招弟那樣戀戀不捨呢。”
“師兄,我……我這不是依依不捨、難分難離嘛。”錢六回答的理所當然。
你妹的,錢六。你知不知道你一個輕描淡寫的依依不捨,害的我和孟婆發生了一場嘴仗。我只好內心祈禱,祈禱孟婆她老人家不會記仇。被孟婆記仇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因爲人固有一死,遲早有一天會落到孟婆手裡。
想到我逝世以後可能會遭遇的悲慘生活,內心一陣火氣。
我氣憤的往錢六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罵道:“別他媽的在這依依不捨了,你爹媽還在家等着你回去伺候呢。七煞鎖魂陣還等着我們去破解呢。”
我們返回村子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亮起。錢六徘徊在村口,遲疑着不肯進村。
我問錢六:“咋了?磨嘰啥呢?看完你爹媽,還要回去破解七煞鎖魂陣呢。”
錢六遲疑的答道:“師兄。錢……錢的事情,我媽補充身體需要一筆錢……”
錢六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差點把這事給忘記了。錢六他爹媽被鬼纏身,現在身體虛弱,需要大補營養,確實需要一筆小錢。
可是,我這個當使師兄的最近手頭也是異常拮据啊。
借錢的話,也沒地方借呀。我唯一的朋友趙魁攤上了那事兒,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他開口。
我向錢六建議道:“要不你聯繫涯叔借點?他是你師父,這點事不能不管你吧。”
“我沒有二師父的聯繫方式啊。”錢六苦着個臉說道。
“那你打總部熱線啊,驅魔師總部的電話你知道吧。”
“不行啊,二師父現在也不在總部啊。當初派我出來幫助你的時候,二師父也剛好接到了一樁大買賣。”錢六一臉苦逼,繼續向我哀求道:“師兄,你就想想辦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