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女的。”顓孫肅行看着兩鬢白如霜雪的庸醫,覺得他大概老眼昏花到分不清男女。
“往來流利,如盤走珠,確實喜脈無疑。”大夫捋着鬍鬚,“奇蹟,實乃奇蹟啊!”
“我……你……”顓孫肅行真想把庸醫的鬍子統統拔光,喝道:“荒謬!”聲如炸雷,終於有了做爲天家子弟的氣勢來,庸醫縮了縮,沒敢繼續嘖嘖稱奇。
蘇濛擠走旁邊想插話的侍從,表情依然誇張,“王——皇太叔,您三個月前去了一趟稚羅郡,會不會當時一個不小心被人下了某種巫術,所以……”
不知道先帝的先帝是怎麼想的,在駕崩前,給當時尚年幼的顓孫肅行一個稚羅郡刺史的虛銜,當地有人替他管着,高興的時候隨便走一趟。稚羅郡地處南疆,由廣袤無垠的綠樹覆蓋,往上追溯也有千百的歷史,隨之累積沉澱下來的便是神秘莫測的各類巫術,光怪陸離,前所未聞,據說能取人性命於千里之外,亦能起死回生,或是操縱死屍。
顓孫肅行去了一趟,大開眼界。
不過現在不是討論南疆巫術如何奇妙的時候,關注的焦點在於新冊立的皇太叔——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有了身孕。
“狗蛋,你去把太醫全都給我找來,不對,太醫不夠,把整個帝都裡有名的大夫全都請來!”顓孫肅行指着旁邊的侍從。
侍從很茫然,“小的什麼時候叫狗蛋了?”
顓孫肅行踢他屁股,“本王臨時起意改的,你有意見?”這麼狗膽包天的人,叫“旺喜”太可惜,還是狗蛋更貼合實際情況。
“沒,沒。”侍從苦着臉,委委屈屈的走了。
等看不到人影,蘇濛輕輕的扯了扯皇太叔的衣袖,“旺喜是聖上派來貼身伺候您的人……”
顓孫肅行知道他的意思,冷哼道:“本王連給府裡的人改名的權利都沒了?狗蛋這個名字夠賤,才能在我們這個神奇的皇太叔府裡活的長久。”
蘇濛嘆口氣,沒再說什麼,只偷偷的瞥眼徑直回到前廳、撇下姦夫不管的皇太叔,心裡暗暗稱讚皇太叔演的出神入化,保準狗蛋不會起疑。雖然在冊立大典之後才趕到,但不算太遲,此事或許還有希望。只是……他覺得哪裡有點不對勁,可細究之下又說不上是哪裡。
他又看向安靜的立於庭院中,猶如一顆玉樹般的杭豫左,決定先不把情況挑明。
等時機到了,來一個百口莫辯,生米成熟飯。
很快,大隊人馬在狗蛋的帶領下回到皇太叔府,清一色的青壯侍衛裡一名矮個子老頭吃力的擠出來。狗蛋揪着老頭的衣領,衝進大門,侍衛們在府門前築起人牆,“砰”的一聲大門又關上了,震得顓孫肅行又想吐。
“怎麼就他一個?”顓孫肅行不高興的指着孤零零站在正廳中央的老頭,“這麼嚴重的事情,一個大夫就能打發了?”
狗蛋點頭哈腰,連聲道歉:“今天全城的大夫去城外十里的鳳頭山開大會。小的請來的是太醫令黎大夫啊,醫術在整個帝都城無人敢比肩,所以一人勝過千萬人,請殿下放心。”
“呵呵。”顓孫肅行自然知道這位是黎大夫,但他不滿的是人少不能證明事兒。
侍女端來茶水和幾樣糕點,甜絲絲的香氣撲進顓孫肅行的鼻子裡,他皺了皺眉眉頭,本來唱起空城計的肚子居然排斥起他平日裡最喜歡的糕點。
“弄點山楂來。”顓孫肅行不悅的揮揮手。
狗蛋用驚異的目光注視着他。
黎大夫上前來把脈,隨着時間的流動,神色越發的古怪,渾濁的眼中透出晶亮的光彩。
顓孫肅行更不舒服了。
“殿,殿下,您真的是……”黎大夫結結巴巴,好似快要踹不過氣。
先前的庸醫幫他把話說完,“是有身孕了,快兩個月。”
“對,沒錯。”黎大夫終於喘過氣,能順溜的說話了,“依脈象來看,胎兒比較虛弱,殿下需要靜心休養,下官會開些養胎的藥方,殿下先試一試。”
狗蛋扯着太醫的胳膊,緊張的不得了,“你真瞧仔細了?爲什麼你十天前來診脈的時候,不是喜脈?”
“瞧仔細了。”黎大夫點頭,一錘定音,“上次大約是月份小,不容易看出來。”
狗蛋臉色慘白,整個人都不好了。
顓孫肅行靜靜的看着黎大夫,嘴巴里使勁的嚼着酸不溜秋的山楂,半晌,“噗”的一聲把核子吐空盤子裡,整個人都舒爽了。
他幽幽的目光出奇平靜的注視着黎大夫,語重心長的喊道:“老黎啊。”
“誒,下官在。”
“本王是個男人。”
“嗯,沒錯。”
“女人才會懷孩子。”
“是的,殿下真聰明。”
“……”顓孫肅行一擡手將盤子掀翻在地,幸好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盤子打了一圈滾,沒碎,“那你告訴本王,男人又是怎麼會懷孩子的?你居然說的如此理所當然?”
“呃……”黎大夫看向蘇濛。
蘇濛一臉吞了十斤黃連的表情,“殿下,看來真的是有人在您身上下了巫術,所以才使得您身爲男子也能懷有身孕。”
在場衆人點頭同意。蘇濛做爲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王府長史,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候在殿下身邊,隨叫隨到,在這個世上沒有比蘇濛更瞭解皇太叔的人了,恐怕比皇太叔本人還要知道的多。
“胡扯!”顓孫肅行將桌子拍得“砰砰”直響,額頭上青筋越發明顯。
蘇濛按捺下對王爺表演的誇讚之心,耐着性子說道:“殿下,卑職知曉您一時難以接受,但……您看,您的脈象,加上想吐,又忽然要吃酸酸的山楂,哪一樣不與有孕相符?黎大夫又是醫科聖手,多少年的行醫經驗了會出差錯?事已至此,請您放寬心態,這樣對身體纔是最好的。”
“是啊沒錯,放寬心對懷孕的人最有益了。”庸醫在旁搭話。
顓孫肅行捂着額頭,這些人是如何能淡定接受這麼離奇的事情?
腦海中呼嘯起狂風巨浪,他頭疼得厲害,但還是撥開風浪見真相。
“光巫術也不行吧?”他冷笑,努力的尋找破綻,“你倒是告訴我,是誰令本王懷上孩子的?”他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子敢上堂堂親王。
蘇濛側過身,指着一直被忽視的杭豫左,“殿下,兩個月前您與杭先生一番雲雨,這孩子想必是他的。”
顓孫肅行呆愣的望着門外的人,他哪裡想到最信任的蘇濛還真的給他指出了孩子的爹。
狗蛋率先撲出門外,扯住杭豫左的胳膊,“你必須對我們殿下負責!”
杭豫左露出訝異的表情,似乎沒想到事情會扯到自己身上。
蘇濛也跟着過去,一起把杭豫左帶到顓孫肅行面前,嚴厲的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殿下有了您的孩子,您必須負責到底!杭先生,看你一表人才,一定會是個好爹爹。”
杭豫左像被人揍了一拳似的,懵了。
事情超乎一般人的認知,一時接受不了在情理之中。
“一會兒,小的進宮去和聖上稟明此事。”狗蛋又說道,扯着杭豫左的衣服,“殿下乃是堂堂皇太叔,您若是不答應,刑場上見吧。”
不知怎地,杭豫左回過神,微微一笑,明潤如玉,“在下一定會對殿下負責。”
我的個老天爺啊——看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就跟臺上唱戲似的,顓孫肅行覺得自己和蓄勢已久的火山沒有絲毫區別,他要爆發了。
爲什麼他一覺醒來,不僅成了皇太叔,更離奇的是有了姦夫,好上男色,還懷上孩子?
他現在所處的這個世界,真的還是原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