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前廣場上,大婚典禮還在進行,拜天地已經完成,現在李奉常正念一篇冗長的祭文。
先前的夯昊槍齊射,讓孫蒙大呼過癮,輪到正兒八經的婚禮儀式,他就提不起精神了。還好李奉常也不是幹念,有宮廷樂師伴奏,算是稍有點樂趣。
楊采薇和孫蒙並排坐在寬大的龍椅上。
說是龍椅,正規名稱應該叫“龍牀”,別誤會,“龍牀”可不是皇帝睡覺的牀鋪,而是一種類似沙發的寬大坐具。
之所以叫它龍椅,主要是怕造成誤解,以爲太祖皇帝弄出來的大婚典禮,還有當場證明皇帝是男人的步驟。
楊采薇並沒有如民間新娘一樣蒙蓋頭。
她是皇后,今天的大婚典禮,讓臣子們認識她也是目的之一。皇族畢竟不同於普通百姓,皇后不僅是孫蒙的妻子,還是最大的內廷官員,以後免不了要和大臣打交道。
小道士站在各國使節團前面,正和大理王子段譽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秦行之不高興的回頭低聲呵斥:“都給道爺老實點!李道長的祭文確實挺無聊的,大家說說話解悶我能理解,可你們不能亂動啊,再忍忍,就快完成了。”
段譽心說,當着大齊文武羣臣的面,誰敢亂動,連說話的也沒有好不好?剛纔都是你在說,小王不搭理你又不合適,才隨便附和了幾句。
毫不誇張的講,皇帝大婚這麼莊嚴的場合,真有人敢亂動亂說話,被拖下去砍頭都沒地方說理,自己國家還得派人來道歉。
連契丹人都老老實實站着,別人就更不用提了。
段譽也挺奇怪,是誰那麼不知死,居然敢亂動?
段譽好奇的回頭看,恰好看見一個契丹人雙目充血,惡狠狠撲向身邊交趾人的場面!
那交趾人根本沒反應過來,直接被契丹人撲倒,醋鉢大的拳頭狠狠砸在臉上,頓時滿臉開花,鮮血四濺。
交趾人慘叫一聲。
這聲叫喊彷彿刺激了契丹人,他嘶吼一聲,雙拳連番砸向交趾人,砸得對方的臉血肉模糊,直接沒法看了。
“這是怎麼了?”段譽吃驚不小。
秦行之怒氣沖天往騷亂的地方衝:“這是不給道爺面子吶!好你個耶律乞買,這段時間見你挺老實的,合着都是裝的,就爲了在大婚時給道爺一個難看是吧?”
隨後他又乖乖退了回來。
因爲耶律乞買等契丹人,無一例外全都臉紅脖子粗的放聲嘶吼,瞪着血紅的眼睛,隨便抓住身邊一個人,劈頭蓋臉就打。
來參加婚禮,大家都沒帶武器,契丹人體力有優勢,又是狂性大發,轉眼間就揍趴下不少人。
這種情況下,小道士怎麼敢上前?
騷亂越來越大,終於驚動了文武羣臣,他們往這邊一看,頓時就沉下了臉。在皇帝婚禮上打架,這可真是開天闢地頭一回,讓人不生氣都不行。
同時,自然對小道士的失職表示嚴厲譴責。
一隊禁軍衝過來,試圖將雙方分開。
可惜契丹人明顯腦筋不正常,對禁軍也是大打出手,有武力值高的,成功搶到禁軍的刀,劈手將身邊的使節團成員砍倒。
更有甚者,居然打算往皇帝方向衝。
這還了得?
孫蒙也注意到了這邊的騷亂,激靈一下來了精神:“打起來了?太好了,終於算是有點意思了!小道士就是講義氣,他肯定也知道朕無聊,所以才故意弄出點樂子吧?”
楊采薇輕輕咳嗽一聲,低聲道:“陛下慎言。”
“嗬,見血了都!”
“陛下!外國使節擾亂大婚,該罰。秦行之玩忽職守,該殺!”
“咦,說反了吧?不守規矩的是外國使節,殺也是殺他們,小道士嘛,隨便罰點薪俸也就夠了。”
“陛下此言差矣,外國使節不通教化,秦行之身爲禮賓使,有教導監督之責,騷亂的責任,他不負誰負?陛下若不殺他,如何能彰顯皇帝威嚴?”
“你……朕和你就沒共同語言!”
孫蒙學着小道士丟下一句話,便死活不再理會楊采薇,而是興高采烈的看熱鬧。
楊采薇向來視男人如草芥,把做皇后當成一次升職,此時聽了皇帝的話,臉上還是露出幾絲黯然之色。
使節團這邊,秦行之叫道:“契丹人狂化了,都別跟他們客氣,下死手!”
禁軍們顯然也是這麼想的。
契丹人鬧事,倒黴的是負責禮賓的小道士,肯定不是他們。但如果不能迅速平定騷亂,甚至讓契丹人衝撞了大婚,那可就是他們的責任了。
都頭一聲令下,又有兩個隊的禁軍衝過來,三隊共一百五十人的士兵,對契丹人大開殺戒。
即使在契丹人沒武器,人數又遠少於禁軍的情況下,禁軍也付出了幾條人命,纔算把契丹人全部拿下。可憐耶律乞買帶來的契丹好漢,經過數次稀裡糊塗的戰鬥,還喘氣的已經不到十個。
就算這不到十個人,因爲衝撞大婚,能不能活着回契丹都不好說。朝臣們不願招惹契丹,但大家最好臉面,這種羞辱不一定忍得下去。
秦行之摸着下巴:“殺入聖今天沒來啊,契丹人怎麼會無緣無故狂化?難道說,狂化也會成癮,次數多了,即使沒人刺激,也能自己發動?”
禁軍迅速清理場地,把契丹人押下去,順便把遭受無妄之災掛掉的使節團成員拖走,受傷的也送出去療傷。
騷亂來得突然,好歹處理得也夠快,儘管大家都覺得受了契丹人羞辱,但這事兒大婚後有的是時間問罪小道士,現在嘛,還是大婚重要。
現場甚至都沒怎麼慌亂。
要知道,參加大婚的都是高官,世面見得多了,這點沉穩還是有的。
整個過程中,李奉常一直在平心靜氣的念祭文,完全不受騷亂影響。
此時他終於唸完祭文最後一個字,將絹布慢吞吞往袖子裡一收,也不繼續下一項流程,一言不發的看着前方地面。
衆人迷惑,心說李道長怎麼忽然發起呆來?現在似乎不適合玩兒神遊物外吧?
李奉常忽然動了。
拂塵往前方地上輕輕一甩。
轟隆——
青磚鋪就的地面猛地炸開,恨天宮弟子從裂開的大洞裡魚貫躍出,向皇帝的方向殺去。
羣臣終於知道害怕了。
先是契丹人鬧事,幸好手裡沒武器,對付的又是使節團,而且被禁軍及時壓制了下去。現在又有人從地底跳出來,個個手持鋼刀,顯然不是打算過去恭賀皇帝大婚——這他麼分明是要刺殺陛下!
禁軍指揮使從武將隊列裡撒腿往禁軍那兒跑,一邊大吼:“護駕,保護陛下!”
文武官員幾乎沒有任何猶豫,袖子一挽,袍子往腰裡一掖,所有人做出了同一個選擇,就是往孫蒙那裡猛衝,試圖在刺客之前趕到皇帝身邊,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保護皇帝。
侍衛們呼啦一下將龍椅圍了起來。
高升則完全不顧禮儀,擺開架勢擋在皇帝皇后身前。
使節團這邊,小道士目瞪口呆看着亂糟糟的場面。
段譽提醒他:“小道長,快去保護陛下!”
大家都在往前衝,連楊旭那麼大的年紀,都不顧一切要去保護皇帝。如今正是表忠心的時候,段譽認爲,身爲皇帝身邊的寵臣,小道士更應該拼死護駕。
危險固然有,可也是邀寵的最佳時機啊。
段譽搞錯了一件事,他以爲大臣們是爲了表現忠君才奮不顧身,其實絕大部分官員真沒想那麼多,他們只是下意識做出了選擇,單純不想皇帝出危險罷了。
孫蒙不靠譜,有時還瞎胡鬧戲弄臣子,可誰都清楚,這是個少有的心地純良的皇帝。
他永遠不聽勸固然可氣,卻也永遠不記仇,即使被罵個狗血淋頭,隔幾天就完全忘沒影了。
大齊吏治寬鬆,畢竟還是君主社會,皇帝平時可以讓着大臣,真發起怒來,有的是辦法懲治臣子。
孫蒙不是不想懲治臣子,而是根本就沒有用皇權對付別人的意識。
這樣的皇帝,平時你可以鄙視他,真到了危險時刻,誰都不想他出危險。
小道士迷茫的看向段譽:“啊?”
段譽心說有你這麼做寵臣的麼,根本不合格嘛:“小道長,殺入聖狼子野心,竟敢帶人刺殺陛下。如果讓他傷了陛下一根寒毛,大齊震怒,天下必然動盪啊,請小道長爲蒼生計,立刻前去護駕!”
“哦,護駕啊……沒事,根本用不着。”
“用不着?”段譽糊塗了。
“是呀,胖子不可能有事,我費那事幹嘛?”說到這裡,秦行之一臉欽佩,“道爺不得不佩服太祖皇帝,他交好嶗山道長,又立下規矩讓嶗山道長主持婚禮,這是妥妥的未雨綢繆吶!就憑李道長,別說殺入聖了,他師尊來了也得跪。”
段譽低聲道:“小王當然知道李道長厲害,可現在關鍵不是陛下有沒有危險,而是你去不去救他。”
小道士恍然大悟:“對啊,確實得去救他,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幸虧段兄提醒。”
“小道長一點就透,小王十分欣慰。”
秦行之撒開腿就跑,嘴裡大叫:“李道長且慢動手,您悠着點,給我留幾個刺客裝裝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