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客廳裡很暗。
燕七走進客廳,坐了下來。
郭大路也走進客廳,坐了下來。
星光照進窗子,照着燕七的臉,照着燕七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亮。
郭大路在旁邊看着,忽然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有時看來也很像女人。”
燕七板着臉,道:“我還有什麼地方像女人?”
郭大路道:“笑起來的時候也有點像。”
燕七冷冷道:“我既然很像女人,你爲什麼還要老跟着我呢?”
郭大路笑道:“你若真是個女人,我就更要跟着你了。”
燕七忽然扭過頭,站了起來,找着火石,點起了桌上的燈。
他好像有點不敢和郭大路單獨坐在黑暗裡。
燈光亮起,將他的影子照在窗戶上。
郭大路忽然一把將他拉了過來,好像要抱住他的樣子。
燕七失聲道:“你……你幹什麼?”
郭大路道:“你若站在那裡,豈非剛好做那千手千眼大蜈蚣的活靶子?”
他眼珠子一轉,眼睛忽然亮了起來,喃喃道:“這倒也是個好主意。”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你還會有什麼好主意?”
郭大路道:“那大蜈蚣既然喜歡用暗器傷人,我們不如就索性替他找幾個活靶子來。”
燕七皺眉道:“你想找誰做他的活靶子?”
郭大路道:“稻草人。”
他接着又道:“我們去把那些稻草人搬進來,坐在這裡,從窗戶外面看來,又有誰能看得出它們是不是活人?”
燕七皺着的眉頭展開了。
郭大路道:“那大蜈蚣只要看到窗戶上的人影,就一定會手癢的。”
燕七道:“然後呢?”
郭大路道:“我們在外面等着,只要他的手一癢,我們就有法子對付他了。”
燕七沉吟着,淡淡道:“你以爲這主意很好?”
郭大路道:“就算不好,也得試試,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裡等着死,總得想法子把他們引出來。”
燕七道:“莫忘了那些稻草人也一樣會傷人的。”
郭大路道:“無論如何,稻草人總是死的,總比活人好對付些。”
燕七嘆了口氣,道:“好吧,這次我就聽你的,看看你這笨主意行不行得通。”
郭大路笑道:“笨主意至少總比沒有
主意好些。”
稻草人的影子映在窗戶上,從外面看來,的確和真人差不多。
因爲這些稻草人不但穿着衣服,還戴着帽子。
夜已很深,風吹在身上就好像刀割。
郭大路和燕七雖然躲在屋子下避風的地方,還是冷得要發抖。
燕七忽然道:“現在要是有點酒喝喝,就不會這麼冷了。”
郭大路笑道:“想不到你也有想喝酒的時候。”
燕七嘆道:“這就叫‘近墨者黑’。一個人若是天天跟酒鬼在一起,遲早總要變成個酒鬼的。”
郭大路笑道:“所以你遲早也總會有不討厭女人的時候。”
燕七忽又板起臉,不再說話。
過了半晌,郭大路又道:“我總想不通,像王老大這種人,怎麼會和那些大蜈蚣、赤練蛇結下仇來的?而且仇恨竟如此之深。”
燕七冷冷道:“想不通最好就不要想。”
郭大路道:“你難道不覺得奇怪?”
燕七道:“不覺得。”
郭大路道:“爲什麼?”
燕七道:“因爲我從來不想探聽別人的秘密,尤其是朋友的秘密。”
郭大路只好不作聲了。
過了很久,突然聽到“咕”的一聲。
燕七動容道:“是什麼東西在響?”
郭大路嘆了口氣,苦笑道:“是我的肚子。”
他實在餓得要命。
又過了很久,突然又聽到“咯”的一聲。
郭大路道:“這次又是什麼在響?”
燕七咬着嘴脣,道:“是我的牙齒。”
他已冷得連牙齒都在打戰。
郭大路道:“你既然怕冷,爲什麼不靠過來一點?”
燕七道:“噓——”
郭大路道:“這是什麼意思?”
燕七道:“就是叫你莫要出聲的意思,你的嘴若老是不停,那大蜈蚣怎會現身。”
郭大路果然不敢出聲了。
他什麼都不怕,也不怕那些人來,只怕他們不來。
這樣子等下去,實在叫人受不了。
最令人受不了的是,誰也不知那些人什麼時候會出現,也許要等上好幾天,也許就在這一剎那間——
郭大路正想將手裡提着的漁網蓋到燕七身上去。
這漁網又輕又軟,但卻非常結實,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林太平將它帶了回來,郭大路就準
備用它來對付那大蜈蚣。準備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漁網雖輕,但燕七心裡卻充滿溫暖之意。
突然間,一條人影箭一般自牆外躥了進來,凌空一個翻身,滿天寒光閃動,已有三四十件暗器暴雨般射入了窗戶。
這人來得好快。
暗器更快。
郭大路和燕七竟都未看出他這些暗器是怎麼射出來的。
暗器射出,這人腳尖點地,立刻又騰身而起,準備躥上屋脊。
他的人剛掠起,突然發現一面大網已當頭罩了上來,他的人正往上躥,看來就好像是他自己在自投羅網一樣。
他大驚之下,還想掙脫,但這漁網已像蛛絲般纏在他身上。
郭大路高興得忍不住大叫起來,叫道:“看你還能往哪裡逃?”
燕七已躥過去,一腳往這人腰畔的“血海”穴上踢了過去。
誰知就在這時,網中又有十幾點寒光暴雨射了出來。
這次輪到郭大路和燕七大吃一驚了。
也就在這同一剎那間,牆外忽然有一隻鉤子飛進來,鉤住了漁網。
鉤子上當然還帶着條繩子。
繩子當然有隻手拉着。
手一掄,漁網就被拉了起來。
漁網被拉起的時候,郭大路已向燕七撲了過去。
他和燕七雖然同時吃了一驚,但暗器卻並不是同時射向他們兩個人的。
所有的暗器全都向燕七射了過去。
所以郭大路比燕七更驚、更急。
他心裡雖然沒有想到該怎麼辦,人卻已向燕七撲了過去,撲在燕七身上。
兩個人一起滾到地上。
郭大路覺得身上一陣刺痛,突然間,全身都已完全麻木。
連知覺都已麻木。
他既未看到漁網被拉起,也未看到網中的人翻身躍起。
昏迷中,他只聽見了兩聲呼叫,一聲驚呼,一聲慘呼。
但他已分不清驚呼是誰發出來的,慘呼又是誰發出來的了。
他只知道自己絕沒有叫出來。
因爲他的牙咬得很緊。
有的人平時也許會大喊大叫,但在真正痛苦時,卻連哼都不會哼一聲。
郭大路就是這種人。
有的人看到朋友的危險時,就會忘了自己的危險。
郭大路也正是這種人。
只要他一衝動起來,他就根本不顧自己的死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