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都難免會在自己的好朋友們面前,談到自己的過去。
有時那就好像是在講故事似的。這種故事大多都不會很吸引人——聽別人吹牛,總不如自己吹有勁,但無論什麼事都有例外的。
王動在說的時候,每個人都瞪大了眼睛聽着,連打岔的都沒有。
第一個開口打岔的,自然還是郭大路。事實上,他已憋了很久,聽到這裡才實在憋不住了,先長長吐出口氣,才問道:“那位老人家每天都在等你?”
王動道:“就在墳場後面那樹林裡等我。”
郭大路道:“你每天都去?”
王動道:“無論颳風下雨,我沒有一天不去的。”
郭大路道:“一共去了多少次?”
王動道:“去了三年四個月。”
郭大路又吐出口長氣道:“那豈非有一千多次?”
王動點點頭。
郭大路道:“聽你說,你只要學得慢點,就要捱揍,揍得還不輕。”
王動道:“開始那一年,我幾乎很少有不捱揍的時候。”
郭大路道:“既然天天捱揍,爲什麼還要去?”
王動道:“因爲那時我覺得這種事不但很神秘,而且又新鮮、又刺激。”
郭大路想了想,笑道:“若換了我也會去的。”
林太平也忍不住問道:“你從來沒有問過那位老人家的名字?”
王動道:“我問了幾百次。”
林太平道:“你知不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王動搖搖頭道:“每次我到那裡的時候,他都已先到了。”
林太平道:“你爲什麼不早點去?”
王動道:“無論我去得多早,他都已先在那裡。”
郭大路揚眉道:“你爲什麼不跟蹤他,看他回到哪裡去?”
王動苦笑道:“我當然試過。”
郭大路道:“結果呢?”
王動道:“結果每次都是挨一頓臭揍,乖乖地一個人回家。”
郭大路皺起眉頭,喃喃地道:“他每天都在那裡等着你,逼着你去練武,卻又不肯讓你知道他是誰?”
王動道:“還有更奇怪的,他也從來沒有問過我是誰。”
郭大路嘆了口氣,道:“這樣的怪事,倒真是天下少有,看來也只有你這樣的怪人,纔會遇見這種怪事。”
燕七忽也問道:“那時你準備脫離他們的時候,連紅娘子都不知道?”
王動道:“我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過。”
燕七道:“可是那紅娘子……她對你豈非蠻不錯的嗎?”
王動的臉色更難看,過了很久,才冷冷道:“她對很多人都不錯。”
燕七也發現自己問錯話了,立刻改變話題,道:“後來你怎麼走的?”
王動淡淡道:“有一次他們準備去偷少林寺的藏經,叫我先去打探動靜,我就趁機溜了。”
燕七也吐出口氣,道:“這些人居然敢去打少林寺的主意,膽子倒真不小。”
郭大路道:“你溜了之後,他們一直沒有找到你?”
王動道:“沒有。”
他忽然站起來,走到窗口。夜很黑,很冷。
他木立在窗口,癡癡地出了半天神,才慢慢地接着道:“我回來之後,就很少出去。”
郭大路道:“你是不是忽然變得不想動了。”
王動道:“我的確變了,變得很快,變得很多……”
他的聲音嘶啞而悲傷,接着道:“因爲我回來之後,才知道我出去後第二年,我母親就……”
他沒有說下去,他緊握雙拳,全身發抖,已說不下去。這次連郭大路都沒有問,既不忍問,也不必問。大家都已知道王動的遭遇,也都很瞭解他的心情。
等到他回來,想報答父母的恩情,想盡一盡人子的孝思時,已經來不及了。
爲什麼人們總要等到來不及的時候,才能瞭解父母對他的感情呢?
林太平垂下頭,目中似已有淚滿眶。
郭大路心裡也覺得酸酸的,眼睛也有點發紅。
現在他才知道,爲什麼王動會變得這麼窮,這麼懶,這麼怪。
因爲他心裡充滿了悲痛和悔恨,他在懲罰自己。
假如你一定要說他是在逃避,那麼,他逃避的絕不是紅娘子,也不是赤練蛇,更不是其他任何人。
他逃避的是他自己。想到第一次看見他一個人躺在牀上,躺在黑暗中,任憑老鼠在自己身上爬來爬去的情景,郭大路又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
一個人若非已完全喪失鬥志,就算能忍受飢餓,也絕不能忍受老鼠的。那天晚上,若不是郭大路糊里糊塗地闖進來,糊里糊塗地跟他做了朋友,他是不是還會活到今天呢?
這問題郭大路連想都不敢想。
王動終於回過頭,緩緩道:“我回來已經快三年了,這三年來,他們一定不停地在找我。”
郭大路勉強笑了笑,道:“他們當然很難找得到你,又有誰能想得到,一飛沖天鷹中王會耽在這種地方,過這種日子?”
王動道:“但我卻早就知道,他們遲早總有一天會找到我的。”
燕七眨眨眼,道:“已經過了這麼久,他們爲什麼還不肯放手?”
王動道:“因爲我們還有筆賬沒有算清。”
燕七道:“你自己算過沒有?是你欠他們的?還是他們欠你?”
王動又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有些賬本就是誰也算不清的。”
燕七道:“爲什麼?”
王動道:“因爲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算法,每個人的算法都不同。”
他神情更沉重,慢慢地接着道:“在他們說來,這筆賬只有一種算法。”
燕七道:“哪種?”
王動道:“你應該知道是哪種。”
燕七不說話了,他的確知道,有的賬你只有用血去算,才能算得清。
一點點血還不夠,要很多血,你一個人的血還不夠,要很多人的血。
燕七看着郭大路身上的傷口,過了很久,才嘆息着道:“看來這筆賬已愈來愈難算了,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算清。”
王動嘆道:“你放心,那一定用不着等很久的,因爲……”
他忽然閉上嘴。每個人都閉上了嘴,甚至連呼吸都停頓了下來。
因爲每個人都聽到了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正慢慢地穿過積雪的院子。
“來的是什麼人?”
“難道現在就已到了算這筆賬的時候?”
林太平想掙扎着爬起來衝出門去,又忍住,郭大路向窗口指了指,燕七搖搖頭。
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這人正慢慢地走上石階,走到這扇門外。
外面突然有人敲門,這人居然敢冠冕堂皇地來敲門,倒是他們想不到的事。
王動終於問道:“誰?”
外面有人輕輕道:“我。”
王動道:“你是誰?”
外面的人突然笑了,笑聲如銀鈴,卻遠比鈴聲更清脆動人:“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了麼,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來的這人是個女人,是個聲音很好聽,好像還很年輕的女人。
看到王動的臉色,每個人都已猜出這女人是誰了,王動的臉色如白紙。
燕七拍了拍他的肩,向門口指了指,又向後面指了指。
那意思就是說:“你若不願見她,可以到後面去避一避,我去替你擋一擋。”
王動當然懂得他的意思,卻搖了搖頭。
他對自己的處境,比任何別的人都明白得多,他已退到最後一步。
那意思就是說他已無法再退,而且也不想再退。
“你爲什麼還不來開門?”
誰也沒有見過紅娘子這個人,但只要聽到這種聲音,無論誰都可以想象得到她是個多麼迷人的女人。
“是不是你屋子裡有別的女人,不敢讓我看見?你總該知道,我不像你那麼會吃醋。”
王動忽然大步走過去,又停下,沉聲道:“門沒有閂上。”
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一個人站在門外,面迎着從這屋子裡照出去的燈光。
所有的燈光好像都已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所有的目光當然也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她身上好像也在發着光,一種紅得耀眼,紅得令人心跳的光。
紅娘子身上,當然穿着紅衣服,但光不是從她衣服上發出來的,事實上,除了衣服外,她身上每個地方好像都在發着光,尤其是她的眼睛,她的笑靨,每個人都覺得她的眼睛在看着自己,都覺得她在對自己笑,假如笑真有傾國傾城的魔力,一定就是她這種笑。
燕七的身子移動了一下,有意無意間擋住了郭大路的目光。
無論如何,能不讓自己的朋友看到這種女人的媚笑,還是不讓他看見的好。
每個人豈非都應該要自己的朋友遠離罪惡?
紅娘子眼波流動,忽然道:“你們男人爲什麼總他媽的是這種樣子……”
這就是她說的第一句話,說到這裡她突然停頓了一下,好像故意要讓“他媽的”這三個字在這些男人的腦袋裡留下個更深刻點的印象,好像她知道這屋子裡的男人,都很喜歡說這三個字,也很喜歡聽。這三個字在她嘴裡說出來,的確有種特別不同的味道。
就在她停頓的這一下子的時候,已有個人忍不住在問了:“我們男人都他媽的是什麼樣子?”
聲音是從燕七背後發出來的,燕七可以擋住郭大路的眼睛,卻擋不住他的耳朵,也塞不住他的嘴。
紅娘子道:“你們爲什麼一見到好看的女人,就好像活見了鬼,連個屁都放不出來了?”
她皺起鼻子,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燕七不願讓郭大路看見的笑容,然後才輕輕接着道:“你們之中至少也該有個人先請我進去呀。”
事實上,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她的人已經在屋子裡了。屋子裡每個人都知道她是誰,也都知道她是來幹什麼的,看到她真的走了進來,大家本該覺得很憤怒、很緊張。
但燕七忽然發覺郭大路和林太平看着她的時候,眼睛裡非但完全沒有仇恨和緊張之色,反而帶着笑意,就連燕七自己,都已經開始有點動搖,有點懷疑。
在他想象中,紅娘子本不應該是個這麼樣的人,自從她說出“他媽的”那三個字後,屋子裡的氣氛就好像完全改變了,別人對她的印象也完全改變了,一個毒如蛇蠍的妖姬,說話本不該是這種腔調的。
直到這時,燕七才發現她手裡還提着個很大的菜籃子。
她重重地將籃子往桌上一放,輕輕地甩着手,嘆着氣道:“一個女人就爲了替你們送東西來,提着這麼重的籃子走了半個時辰,累得手都快斷了,你們對她難道連一點感激的意思都沒有?”
王動突然冷冷道:“沒有人要你送東西來,根本就沒有人要你來。”
直到這時,紅娘子才用眼角瞟了他一眼,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咬着嘴脣道:“我問你,這些人是不是你的朋友?”
王動道:“是。”
紅娘子輕輕地嘆了口氣,道:“你可以看着你朋友捱餓,我卻不能。”
王動道:“他們是不是捱餓,都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紅娘子道:“爲什麼沒有關係?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做大嫂的人,怎麼能眼看着弟兄捱餓?”
燕七忍不住道:“誰是大嫂?”
紅娘子笑了,道:“你們都是王老大的好朋友,怎麼連王大嫂是誰都不知道?”
她掀起籃子上蓋着的布,嫣然地說道:“今天是大嫂請客,你們誰也用不着客氣,不吃也是白不吃。”
燕七道:“吃了呢?”
紅娘子笑道:“吃了也是白吃。”
燕七冷笑道:“白吃的人,命都不會長的。”
紅娘子看着他,臉上的表情就好像被人摑了一耳光似的。
過了很久,她才轉身面對着王動,道:“你們是不是認爲我帶來的東西有毒?”
王動道:“是。”
紅娘子道:“你認爲我這次來,就爲了要把你們毒死的?”
王動道:“是。”
紅娘子道:“不但要毒死別人,還要毒死你?”
王動道:“是。”
紅娘子眼圈似也紅了,突然扭轉頭,從籃子裡拿出條雞腿,嗄聲道:“這麼樣說來,雞腿裡面當然也有毒了?”
王動道:“很可能。”
紅娘子道:“好,好……”
她在雞腿上咬了一口,吞下去,又拿出瓶酒,道:“酒裡是不是也有毒?”
王動道:“也很可能。”
紅娘子道:“好。”
她又喝了口酒——
總之她將籃子裡的每樣東西都嚐了一口,才擡起頭,瞪着王動問道:“現在你認爲怎麼樣?”
王動想也不想,立刻回答道:“還是和剛纔完全一樣。”
紅娘子道:“你還認爲有毒?”
王動道:“是。”
紅娘子的眼淚已經快流下來了,可是她勉強忍住,過了很久,才慢慢地點了點頭,黯然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
王動道:“你早就該明白了。”
紅娘子道:“你認爲我早就吃了解藥纔來的?”
王動道:“哼。”
紅娘子悽然道:“你始終認爲我是個心腸比蛇蠍還毒的女人,始終認爲我對你好只不過是想利用你……”
說到這裡,她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聽到這裡,郭大路和林太平的心早已軟了,嘴裡雖沒有說什麼,心裡已開始覺得王動這麼樣對她,實在未免過分。
無論如何,他們以前總算有一段感情。
若是換了郭大路,現在說不定早已經把她抱在懷裡了。
但王動臉上卻還是連一點表情都沒有,這人的心腸簡直就好像是鐵打的。
只見紅娘子將拿出來的東西,又一樣樣慢慢放回籃子裡,咬着嘴脣道:“好,你既然認爲有毒,我就帶走。”
王動道:“你最好趕快帶走。”
紅娘子身子已在發抖,顫聲道:“你若是認爲我對你始終沒安着好心,我以後也可以永遠不來見你。”
王動道:“你本就不該來的。”
紅娘子道:“我……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她突然衝到王動面前,嘶聲道:“我問你,自從你認得我之後,我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
起你的事情?”
王動突然說不出話了。
紅娘子捏緊雙拳,還是忍不住全身發抖,嗄聲道:“不錯,我的確不是個好女人,的確害過不少男人,可是我對你……我幾時害過你?你說,你說。”
王動冷冷道:“現在我們已沒有什麼話好說的。”
紅娘子怔了半晌,又慢慢地點了點頭,黯然道:“好,我走,我走……你放心,這次我走了,永遠再也不會來找你。”
她慢慢地轉過身,提起籃子,慢慢地走了出去。
郭大路看着她又孤獨、又瘦弱的背影,看着她慢慢地走向又寒冷、又黑暗的院子……
院子裡的風好大,將樹上的積雪一片片捲了起來,眨眼就吹散了,吹得乾乾淨淨。
這豈非就好像人的情感一樣?
積存了多年的情感,有時豈非也會像這積雪一樣,眨眼間就會被吹散,吹得乾乾淨淨?
郭大路只覺心裡酸酸的,只希望王動的心能軟一軟,能將這可憐兮兮的女子留下來。
但王動的心腸硬得像鐵打的,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她走出去,連一點表示都沒有。
眼看着紅娘子已跨出門檻,郭大路幾乎已忍不住要替王動把她留下來了。
突然間,紅娘子身子一陣抽搐,就好像突然捱了一鞭子。
然後她的人就倒了下去。
一倒在地上,四肢已抽搐在一起,一張白生生的臉已變成黑紫色,眼睛往上翻,嘴裡不停地往外冒出白沫。
白沫中還帶着血絲。
燕七動容道:“她帶來的東西里果然有毒?”
郭大路搶着道:“但她自己一定不知道,否則她自己怎會中毒?”
王動卻還是石像般站在那裡,連動也不動,就好像根本沒有看到這回事。
連燕七都有點着急了,忍不住道:“王老大,無論怎麼樣,你也該先看看她……”
王動道:“看什麼?”
燕七道:“看她中的是什麼毒?還有沒有救?”
王動冷冷道:“沒什麼好看的。”
郭大路忍不住叫了起來,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怎麼連一點人性都沒有。”
若不是燕七將他按住,他已經要掙扎着爬起來了。
只見紅娘子不停地痙攣、喘息,還在不停地輕喚着道:“王動……王動……”
王動終於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道:“我在這裡。”
紅娘子掙扎着伸出手,道:“你……你過來……求求你……”
王動咬了咬牙,道:“你若有什麼話要說,我都聽得見。”
紅娘子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這些東西里有毒,我真的絕不是來害你的,你……你應該相信我。”
王動還沒有說話,郭大路忍不住大聲道:“我相信你,我們都相信你。”
紅娘子悽然一笑,道:“赤練蛇他們雖覺得你對不起他們,雖然是想來殺你的,可是我……我並沒有這意思……”
她蜷伏着,冷汗已溼透重衣,掙扎着,接道:“我雖然不是個好女人,可是我對你,卻始終是真心真意的。只要你明白我的心意,我……我就算死,也心甘情願了……”
說完了這句話,她似已用完了全部力氣,連掙扎都無力掙扎。
郭大路看着她,眼睛也已溼了,咬着牙道:“王老大,你聽見她說的話沒有?”
王動點點頭。
郭大路又咬牙道:“既然聽見了,爲什麼還站在那裡不動?”
王動道:“我應該怎麼動?”
郭大路道:“她是爲了你,纔會變成這樣子的,你難道不能想個法子救救她?”
王動道:“你叫我怎麼救她?”
林太平忽然道:“你既然能解小郭中的暗器之毒,就應該也能解她的毒。”
王動搖搖頭,緩緩道:“那不同,完全不同。”
郭大路道:“有什麼不同?”
王動突又不說話了。
他雖然在勉強控制着自己,但目中似也泛起了淚光,那不僅是悲痛的淚,而且還彷彿充滿了憤怒。
他的手指也在發抖。
燕七沉吟着,道:“假如連王老大都不能解她的毒,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解她的毒了。”
郭大路道:“誰?”
燕七道:“赤練蛇。”
郭大路道:“不錯,我們該問赤練蛇要解毒藥去。”
燕七嘆了口氣,道:“那隻怕很難。”
問赤練蛇去要解藥,那簡直就好像去要老虎剝它自己身上的皮一樣困難。
這道理郭大路自然也明白的。
紅娘子的喘息聲已漸漸微弱,卻還在低呼着王動的名字:“王動……王動……”
呼喚聲也愈來愈微弱,郭大路聽得心都要碎了,忍不住大叫道:“你們既不能救她,又不肯去問赤練蛇要解藥,難道就這樣眼看着她死在你們面前?你們究竟是不是人?”
燕七又嘆了口氣,道:“你認爲應該怎麼辦呢?”
郭大路道:“就算是赤練蛇,也絕不會眼看着她被毒死的,你們……”
林太平一直坐在那裡發怔,此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大聲道:“對,赤練蛇也絕不會眼看着她死,所以我們應該送她回去。”
這法子雖不好,但也算沒有法子中唯一的法子。
燕七皺着眉,道:“問題是,誰送她回去呢?”
郭大路道:“哼。”
他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眼角卻在瞟着王動。
當然是王動應該送她回去。
只要這人還有一點點良心,就不該眼看着她死在這裡。
誰知王動還是連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好像根本聽不懂,就好像是個白癡。
王動當然不是白癡。
他是在裝傻。
郭大路又忍不住大叫起來,道:“好,你們都不送她回去,我送她回去。”
他用盡平生力氣,跳了起來。
燕七立刻緊緊抱住了他。
王動回過頭,看着他們,目光中又是悲痛,又是憐惜。
誰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着什麼。
過了很久,他終於跺了跺腳,道:“好,我送她回去。”
他轉過頭,剛想抱起紅娘子。
林太平突然箭一般躥過來,用力將他一撞,撞得他退出七八尺,一跤跌在牆角。
就在這時,林太平已抱起了紅娘子。
王動突然變色,大聲道:“你想幹什麼?”
林太平打斷他的話,道:“只有我才能送她回去,燕七要照顧小郭,你是他們的眼中釘,你去了他們絕不會放過你。”
他嘴裡說着話,人已走了出去。
王動跳起來,衝過去,大聲喝道:“快點放下她,快……”
喝聲中,林太平突然一聲驚呼。
那奄奄一息的紅娘子已毒蛇般自他懷中彈起,凌空一個翻身,掠出了三丈,一眨眼間就沒入黑暗中。
只聽她銀鈴般的笑聲遠遠傳來道:“姓王的王八蛋,你見死不救,你好沒良心,你簡直不是個好東西。”
說到最後一句話,人已去遠,只剩下那比銀鈴還清脆悅耳的笑聲飄蕩在風裡。
好冷的風。
攝魂的銀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