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洞房。
世上有多少個未成親的少年,在幻想着花燭之夜,洞房裡的旖旎風光?又有多少個已垂暮的老人,在回憶着那一天洞房裡的甜蜜和溫暖?
幻想和回憶永遠都是美麗的。
事實上,花燭之夜的洞房裡,通常都沒有回憶中那麼溫暖甜蜜,風光也遠不如幻想中的那麼綺麗。
有些自以爲很聰明的人,時常都喜歡將洞房形容成一個墳墓,甚至還說洞房裡發出的聲音,有時就像是個屠宰場。
洞房當然也不是墳墓和屠宰場。
那麼洞房究竟是什麼樣子呢?
洞房通常是間並不太溫暖的屋子,到處都是紅紅綠綠的,到處都充滿了油漆味道,再加上賀客們留下的酒臭,在裡面耽上一兩個時辰還能不吐的人,一定有個構造很特別的鼻子和胃。
洞房裡當然有一男一女兩個人,這兩個人通常都不會太熟,所以也不會有很多話說。
所以外面就算吵翻了天,洞房裡卻通常都很冷靜。
賀客們雖然在拼命地吃,拼命地喝,生怕撈不回本錢似的,但新郎和新娘通常都在餓着肚子。
這本來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但這一天卻好像是爲別人過的。
燕七蒙面的紅巾已掀起,正垂着頭,坐在牀沿,看着自己的紅繡鞋。
郭大路遠遠地坐在小圓桌旁的椅子上,似乎也在
發怔。
她不敢看他,他也不敢看她。
假如喝了點酒,他也許會輕鬆些,妙的是他今天偏偏沒有喝。
好像只要做新郎官的人一定要喝酒,馬上就會有一些“好心人”過來攔住,搶着替他把酒喝了。
他們本來就是很好的朋友,本來每天都有很多話可說。
但一做了夫妻,就好像不再是朋友了。
兩個人竟好像忽然變得很遙遠,很生疏,很怕難爲情。
所以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
郭大路本來以爲自己可以應付得很好的,但一進了洞房,就忽然發覺自己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呆子。
這種情況他實在不習慣。
他本來想走過去,坐到燕七身旁,但也不知爲了什麼,兩條腿卻偏偏在發軟,連站都站不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郭大路只覺得連脖子都有點發硬的時候——
燕七忽然道:“我要睡了。”
她竟自己說睡就睡,連鞋都不脫,就往牀上一倒,拉起上面繡着鴛鴦戲水的紅絲被,把自己身子緊緊地裹住。
她面朝着牆,身子蜷曲得就像是隻蝦米。
郭大路咬着嘴脣,看着她,目中漸漸有了笑意,忽然道:“今天你怎麼沒有要我出去?”
燕七不睬他,像是已睡着。
郭大路笑道:“有別人在你的屋子裡,你不是睡不着
的嗎?”
燕七本來還是不想睬他的,卻又偏偏忍不住道:“你少說幾句,我就睡着了。”
郭大路眨着眼,悠悠道:“有我在屋裡,你也睡得着?”
燕七咬着嘴脣,輕輕道:“你……你不是別人。”
郭大路道:“不是別人是什麼人?”
燕七忽然“撲哧”一笑,道:“你是個大頭鬼。”
郭大路忽又嘆了口氣,道:“奇怪奇怪,你怎麼會嫁給我這大頭鬼的?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就算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也不會嫁給我。”
燕七忽然翻過身,抓起了枕頭,用力地向他摔了過來。
她的臉紅得就像是個剛摘下來的熟蘋果。
枕頭又飛回來了,帶着郭大路的人一起飛回來的。
燕七紅着臉道:“你……你……你想幹什麼?”
郭大路道:“我想咬你一口。”
粉紅色的繡帳,不知何時已垂下。
假如有人一定要說,洞房裡的聲音像屠宰場,那麼這屠宰場一定是殺蚊子的。
他們說話的聲音也像是蚊子叫。
郭大路好像在輕輕道:“奇怪,真奇怪。”
燕七道:“又奇怪什麼?”
郭大路道:“你身上爲什麼一點也不臭?”
只聽“叭”的一響,就好像有人在打蚊子,愈打愈輕,愈打愈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