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杯碟,斟滿上好的桂花茶,棗樹下的青石桌面擺着一盤已分曉輸贏的棋局。
與月老擺棋對弈,星君輸得滿頭大汗,旋即抖開手中的一柄摺扇怏怏地認輸。“上善若水”四個秀逸利落的字映入月老眼中,老翁緩緩笑問:“上善若水?星君何時也研究起爲人處事之道了?”濮鑑將扇子一收,頂着下頜眉眼彎彎地笑而不答。慈眉善目的月下老人輕拾起落在棋盤上的一朵桃花,笑得意味深長:“婁金星君的棋藝還是未見長進吶。”婁金星君難爲情地笑着,擡手搔搔後腦勺,帶落了停駐在肩頭片片桃花瓣,打折卷兒落在袍角邊。
猶記當初婁金星君一時興起學下圍棋之時,可死纏爛打地禍害了不少仙官與天奴,被打壓的那些可憐蟲連日案牘勞形不說,還要整日整夜被他糾纏着下棋。西宮剩餘的六位星君也均被禍害了個遍。首當其衝的自然是頭陣,奎木星君冷着一張萬年不融的冰山臉,手持一把三叉仙戟鎮守在西宮外巋然不動,耳朵根兒被軟磨硬泡數日最終算是扛了過去。昂日星君素來嗜睡,連着被婁金星君折騰好幾天,活生生耗出了黑眼圈。畢月星君聽聞西宮各星君的慘狀,對他避之不及,但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最後還是被圍追堵截南天門外,就差沒跳下去了。參水星君生性風流,在人間百花香豔的溫柔鄉里浸泡得都快脫了皮,眉眼間含着笑調侃婁金星君是個不解風情的木頭疙瘩,白白浪費了張俊美的臉,差人送去一套棋具藉機躲過此劫,隨後便又去風流快活了。那棋具甚是精緻,瑪瑙石打磨的棋子兒,香榧木製成的棋盤兒,難怪婁金星君會這麼容易放過他。
尋完了西宮星君,又去叨擾東方諸位星君。
攪擾完了天上再攪擾地上,濮鑑遊蕩在街上,順手拽住一位面色俊朗的小公子劈面就問:
“哎,勞煩小公子,這白濯城裡可有人多熱鬧之地?”
“有有有!”小公子笑得心知肚明:“公子想尋熱鬧?吶,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濮鑑順勢回身,脂粉的香味兒瞬時濃烈了幾分,來勢洶洶地一個勁兒往鼻子裡衝。婁金星君屬犬性,被濃香豔豔的氣味薰得立刻昏了頭腦,頭暈腦脹之下糊里糊塗地被一羣鶯燕蜂蝶圍得昏天黑地,連拖帶拽地拉進屋裡,後來只隱隱地聽到些清脆嬌媚的玩笑聲:
“好呀!公子想下多少盤,奴家就陪公子下多少盤!”
“哎~公子身邊佳人作伴,光是下棋多掃興!不如奴家與公子壓個賭,輸的人…脫衣裳!”
幾局博弈過後,貌美佳人早已意興闌珊地託着腦袋,身上的衣服充其量只輸得香肩半露,而濮鑑自己,已經脫得只剩一條褲子和左耳上的紅瑪瑙耳飾了,連身上的玉珏也給摘了下來,還在抓耳撓腮地研究棋局。
月老拈起一枚白色的棋子兒,輕輕敲打着棋盤,憶起此事,大笑得開懷。濮鑑訕然:“月老何必再提起這件舊事,本君的棋藝近年長進不少,今日是狀態不佳纔會敗陣下來,下次一定再來討教。”月老聞言,捻髯大笑:“老夫隨時恭候。正好近日嫦娥仙子送來仙釀桂花酒,拿出來與星君同飲幾杯可好?”說着拿出桂花酒釀打算與濮鑑暢飲。
誰知二人皆不勝酒力,幾杯下肚便醉得不省人事。濮鑑在迷糊中伸手搶過酒杯,卻扣翻了香榧木的棋盤,棋子兒丁零當啷掉落一地,還有幾顆敲打在腦袋上,倒是敲醒了濮鑑,清醒了幾分。他起身蹀躞地搖晃了幾步,緊接着“哐啷”一聲被絆倒撲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還在神遊的星君回頭一望,被那纏繞一腳的紅線嚇回神,其中還有幾根已經斷開了。
“月老…線、線斷了。”
月老帶着濃濃醉意的眼神依舊飄忽不定,看到一地的狼藉後嘿嘿一笑,嘴裡嘟噥着:“再…再接上…不、不就得了。”
二人頭對頭撅着屁股跪在白玉磚上給斷掉的線打結,直到最後才發現其中一根紅線缺了半截兒,四下摸索也未果。月老用力揉了揉眼睛,趴近點兒定睛一看,帶着濃濃的醉意嘿嘿地傻笑起來:“這、這個叫溫祺的孩、孩子吶…註定姻緣無果…”嘴裡含含糊糊地繼續嘰裡咕嚕着:“倒不如、不如讓我月下老人行行好,給他、他…接一截兒紅線!嘿嘿嘿……”月老忽然眼前一亮,一把搶過濮鑑腰間掛着的玉珏,扯下系在上面的一綜紅線結成一絛,順手把玉珏拋在腦後:“就…就這個,就用這個!”說着便把從他腰上取下的紅線又原綁回到已經爛醉的星君手腕上。“嘿嘿嘿…小、小朋友,你可要…好、好好地感謝老夫!替你牽了位天上的神仙!”大功告成後,月老還不忘滿意地拍拍手上的殘漬,自顧自地繼續飲起桂花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