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衛茲如此直率,齊舜並不意外。雖然在不同的領域,但衛茲的成就絕不亞於自己。長期的號施令定然養成了衛茲居高臨下的習慣,如果他還要拐彎抹角,那齊舜才真的覺得不正常。
“既然先生如此爽快,那我也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齊舜笑道,“先生認爲,天下算不算理由?”
“天下?”衛茲依然保持着他溫和的笑容,“天下對我這個老頭子來說實在太大,我只是平凡百姓,又怎麼會有資格去管天下之事?”
“既然先生自稱尋常百姓,那尋常百姓的苦相信先生也是感同身受吧。”齊舜知道衛茲定然不會容易說服,因此在天下之後緊接着就提到了百姓。
他用天下百姓這樣的大帽子來作爲引子,一方面是擺正自己的位置,告訴衛茲他和其他魚肉百姓的豪強不同;另一方面也是試探一下衛茲的性情和爲人。
“殿下此次前來,應該不會只是想和我談百姓吧。”衛茲的輪車也不知怎麼就動了起來,緩緩來到齊舜面前。衛茲大有深意地看了齊舜一眼,道,“我對殿下開門見山,殿下也不必再用什麼百姓之類的來試探我了。”
齊舜心中一驚。果然是人老成精啊!他從小天資聰慧,一直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可他再強,也有一個東西是無法立刻得到的,那就是閱歷,又或經驗。
在來此地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考慮該用什麼來打動衛茲,讓衛家在長安的爭鬥中至少保持中立,當然如果能站在他這一邊是最理想的結果。可他有什麼理由?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從天下蒼生入手。只因衛茲在保護朝廷高官的事情上做的很漂亮,這樣的人至少不會惟利是圖,畢竟那些高官現在對於衛茲來說幾乎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可真正見到了衛茲,真正和他交談起來,他卻現自己所面對的絕不是張世平那樣商人氣極重的人。衛茲的身上有種難以描述的矛盾。他的居所裝飾的簡單而雅緻,卻高掛那一幅鋒芒畢露的對聯;他的表情是這樣容易讓人親近,可他的語鋒卻猶如刀劍般銳利。一般人提到百姓總會遮遮掩掩說些不疼不癢的話,表達自己悲天憫人的心情,也對得起他儒雅溫和的樣貌。
“呵呵倒是讓先生見笑了。”齊舜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稍稍掩蓋了下他的尷尬,才道,“對目前長安的局勢,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如果我說我並不清楚,殿下會相信麼?”衛茲的表情中閃爍着一絲和他不太相稱的狡捷。
齊舜微笑搖了搖頭。
“自從殿下來到長安,老夫就知道殿下早晚會來找到老夫,只是沒想到殿下會來得這麼快。”衛茲終於進入了一點正題,“終究還是有人沒有放過老夫啊。”
“先生在長安實力雄厚,雖然行事低調,但一動則如雷霆,長安各方的成敗,還要看先生的喜好啊。”
“殿下爲什麼沒有覺得我是曹丞相的人?”衛茲饒有興致地望着齊舜,等待着他的回答。
“如果先生是曹丞相的人,那現在也用不着隱居在此處了。”齊舜道,“我並不是說先生喜好權勢,而是我對曹丞相略有了解。只要是爲他效命的人,又有幾個能像先生這樣悠閒?”
衛茲大笑道:“這話有真有假,不過至少對曹丞相的評價並沒有錯。”
他又問道:“殿下可知道當初我爲何要幫助曹丞相?”
終於來了一個有些營養的問題。
齊舜來之前也曾經好好想過,他本想客氣一下,可看到衛茲那莫測的臉又改變了主意:“先生那時恐怕也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吧。”
衛茲一怔。一直以來都是他主導着談話,可齊舜的這句不經意的話卻讓他有些意外。或者說他也沒想到溫文爾雅的齊舜忽然會變得這麼直接。
“請殿下說來聽聽。”衛茲不置可否,只是想聽聽齊舜的解釋。
“那時的長安在董卓的控制下一片黑暗,他可不管先生有沒有身份地位,只要是他想要的,就算是先生的全部家產他也要全部拿走。就算他沒有對先生本人不利,也危害了先生的生意,尤其是董卓制小錢的做法更是讓先生吃了大虧。這個時候先生必須要選擇一個有可能除掉董卓的勢力。”
“那殿下解釋下我爲何不選擇王允或者呂布?”
“先生這是事後的想法了吧,”齊舜並沒有被衛茲的問題騙過,“當時王司徒和呂將軍名義上都還是董卓的屬下,呂將軍更是董卓的義子,圖謀刺殺董卓也只有包括我在內的極少數人知道。先生縱然先知先覺,也不敢冒這個險去找他們吧。”
衛茲示意齊舜繼續說下去。
“而那時公開反抗董卓的只有兩位,一個是袁本初,一個是曹丞相。而袁本初人在冀州,離此太遠,而且他還有甄家的資助幾十年的交情,先生恐怕就算找到了袁本初,也無法取得和甄家平起平坐的地位。可曹丞相不同,那時他雖有金族支持,可有將有兵卻沒錢沒裝備。這正是先生能給的,也是曹丞相最需要的。”齊舜道,“這種時候要是還不知道該怎麼選擇,那就不是先生了。”
“殿下又知不知道老夫現在和曹丞相爲何又沒有了往來?”衛茲這一連串的問題倒像是在考驗齊舜的分析能力。
“也許是反董卓聯盟的失敗讓先生失望了,也許是董卓死後先生覺得已沒有和曹丞相再合作的必要,又或者……”齊舜盯着衛茲,一字一字道,“又或者曹丞相沒有給出能令先生滿意的條件?”
衛茲縱然看起來與衆不同,但他畢竟還只是一個商人。只要是商人,那買賣就一定會根深蒂固地存在他的腦子裡;只要是商人,就一定不會去做賠本的生意。
想到這裡,齊舜忽然覺得剛纔還拿什麼天下百姓這些大道理來作爲開場白是件多麼可笑的事情,在這樣的鉅商面前,畢竟什麼都是要有實際利益的吧。但他隱隱又覺得什麼地方有些不對,難道衛茲就真的和其他鉅商一樣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