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支。
此時的明卉,日子仍在制香和逛街中度過。
好在承恩公府的案子沒有石沉大海,終於有了動靜。
無功名和官身的男丁,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全部押送柴溝堡燒炭服苦役,即日起程。
有功名和官身的,暫時扣押在詔獄,配合案子調查。
而女眷同樣如此,無誥名或封號的,判舂刑,押送灤州,在那裡有專門的地方,給女犯曬穀舂米服苦役。
有誥命或封號的女眷,暫時關在寒葭潭女牢,就是當初吳家舅母被關押的地方。
承恩公府門前,先帝親書的牌匾已被摘下,如今也不用把承恩公府和孫家剝離開了,承恩公府已經沒有了,只有孫家。
孫家人被押送離京那日,幾乎大半個京城的人全都出來,城門口擠得水泄不通,不是來送行,純粹就是來看熱鬧的。
當年竇家犯事時,女眷和十三歲以下男丁全部留在了京城,而輪到孫家,皇帝連半分面子也沒給。
押送隊伍裡甚至有襁褓中的嬰兒,只因是男丁,只能與母親分開,偏偏父親有功名暫時留在詔獄,那孩子是被哥哥抱在懷裡的,而他的哥哥也不過七八歲。
“造孽啊,這孫家放着好好的富貴日子不去過,就想些有的沒的,他們把人家的孩子扔了賣了,現在他們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要去服苦役,這就是報應,報應啊!”
“可不是嘛,當長輩的不幹好事,全都報應在子孫身上,你看那些孩子,還有那些年輕姑娘,上輩子不知道做的什麼孽,這輩子投胎在孫家,真是倒黴啊。”
“你們快看那幾個姑娘,哎喲,還沒及笄吧,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從小沒有吃過苦的,進了那苦刑營,還能不能活着回來啊。”
“還回來幹嘛?男丁倒也罷了,這些小姑娘,有朝一日出了苦刑營,名節也毀了,哪還有好人家肯娶她們啊,唉,連孃家也沒了,這輩子苦啊!”
忽然,人羣裡有人高聲喊道:“你們只看到他們今日苦,卻沒有看到這些年來,孫家欺君罔上,結黨營私,貪贓枉法,草菅人命!他們這些人只不過是去服苦役而已,他們至少還活着,那些被他們害死,被他們賣掉扔掉下落不明的姑娘和孩子們,卻連活着的機會都沒有!
長平侯府霍家,那是開國元勳啊,可他家的小公子,卻被親外祖母以十兩銀子的價錢賣掉,從小受盡虐待。
所幸,小公子被找回來了,可狄大將軍的兒子卻至今也找不到,那是守護我大晉疆土的大將軍啊,他的孩子就這麼沒了,還有平原郡王,那是堂堂太祖血脈,剛出生的孩子,同樣不知所終。
你們說,孫家的罪過,是不是罄竹難書?”
圍觀的百姓們大聲附和:“是!”
“是不是欺君罔上?”
“是!”
“是不是大逆不道?”
“是!”
“孫家,該不該滿門抄斬,誅連九族?”
“該!”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中,憤怒的百姓撿起石頭打向孫家人,有人被打得頭破血流,還有人跪地哀求,官兵和衙役不得不出手阻攔,用手中的長矛驅趕越來越洶涌的人羣。
在有人出來喝問的時候,明卉就知道要出事了,她挑了一棵大樹,主僕四人全都爬到樹上,居高臨下,看了一場大戲。
待到官兵好不容易將圍觀百姓驅散,隊伍裡的孫家人已經慘不忍睹,幾乎人人都掛彩,只是這一次,就連襁褓裡的孩子也不敢哭了,他們垂着頭,恨不能藏進塵埃裡,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真正正明白了,孫家完了,就連太后也不會護着他們了。
明卉沒有去看漸行漸遠的押送隊伍,她的目光一直跟着那個出聲喝問的人。
“汪安,那人是誰?”
這幾個月來,汪安按照明卉的吩咐,經常出入京城各府管事們常去的一些地方,那些人,即使他不認識,也能知道是哪個府裡的。
“他是尤家一個管事的侄子,不過沒在府裡做事。”
明卉笑着搖頭,今天被押送去服苦役的這些人,應是與那案子沒有關係的,他們在孫家沒有話語權,可即使是這些看似無辜的人,尤伯爺也不想輕易放過他們,而是在出城之前,讓他們吃了苦頭。
有尤伯爺的安排,這些人去了苦役營,日子也不會好過。
明卉想起剛剛那人說的那些話,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看來,不讓孫家領了“謀逆”的罪名,尤伯爺不甘心,皇帝更不甘心。
尤伯爺對孫家是失孤之痛,也就是最近幾年的事;而皇帝對孫家的仇恨,恐怕是從生母去世時就生出來了,隱忍了十幾二十年,如今皇帝羽翼已成,也終於等到了出手的機會。
這個機會,皇帝一定會好好利用。
明卉從樹上下來時,忽然聽到一聲嗤笑,她轉頭一看,見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黑紅黑紅的小臉蛋,一雙大眼睛烏溜溜的,黑白分明,沒有梳丫髻,而是結了一條大辮子,又黑又亮。
“笑啥呢?”明卉問道。
小姑娘又笑了,眉眼彎彎:“我還頭回見到會爬樹的老婆婆呢。”
明卉哦了一聲:“小姑娘少見多怪,婆婆我屬猴子的。”
說着,扶着朵朵,顫巍巍的走了。
小姑娘在原地怔了怔,然後哈哈大笑。
這就是京城的人啊,和阿藥婆說的一點都不一樣。
阿藥婆說京城人看不起鄉下人,阿藥婆說的京城啊,也和她看到的不一樣。
“小魚,你傻笑啥,快點上車,咱們進城了!”
身後的騾車上,探出一張大黑臉,不耐煩的催促。
小魚無所謂地甩甩腦後的大辮子,一臉的無所謂:“我不上車,我要走着進城。”
“進城要查路引,你有嗎?”大黑臉問道。
小魚不服氣:“每個人都要查路引?我纔不信京城的人出門都帶路引,若是他們忘記帶了,豈不是連家也不能回了?”
大黑臉怔了怔,小魚說的有理,他問車把式:“車老闆,京城的人出城,再回家,也要查路引?”
這車是在大車店裡租的,車把式是趕車爲生的,長年在這條路上走,見多識廣。
“京城的人不用帶路引,做官的有官憑,高門大戶有府牌,小老百姓有戶籍牌子,城門官看一眼牌子,就放行了,路引只查外地人,就你們這樣的,一看就是外地人,不但要查路引,還要查你們帶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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