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盛夏。
陽光無遮無攔地灑在沙漠上,金色的沙丘被太陽烤得滾燙,風沙裹着熱浪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疼。
萬蒼南掙扎着擡起身子看向四周,妻子兒女都還活着。
昨天,他們在大漠裡遇到一夥流竄的馬匪,對方人多勢衆,搶走了他們的駱駝、乾糧和水,上午的一場風沙,將他們最後的力氣也消耗殆盡,在這漫無邊際的大漠裡,失去了駱駝和水,就是失去了一切。
忽然一陣駝鈴聲由遠及近,而比這駝鈴聲更加悅耳的是一個少女的聲音,宛若天籟。
“哥,你看,你快看啊,那裡是不是人?”
這一次,就連已經快要虛脫了的柳三娘也艱難地擡起頭,尋着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烈日之下,一支駝隊走了過來,一個穿着漢人服飾的女子用手指着的,正是他們的方向。
女子的臉上蒙着白紗,只露出了一雙星眸,但是根據聲音可以判斷,她的年紀很輕,頂多十二三歲,還是個小女孩。
她身邊的駱駝上,端坐着一個同樣穿着漢人服飾的少年,少年風華正茂,十八九歲的年紀,明亮英俊,如同東方冉冉升起的太陽。
“世子,屬下等過去看看。”
幾名隨從跳下駱駝,上前幾步,卻警惕地沒有靠近:“你們是什麼人,爲何會在此處,駱駝呢?”
萬蒼南努力挺直背脊,衝着來人抱拳:“在下萬里,這是內人柳氏,那是犬子和小女,萬某一家四口都是尋客,此番來甘州乃是受人之託,尋找失散的親人,沒想到昨日遇到馬賊,寡不敵衆,駱駝和水都被搶走。”
幾名隨從刷的一聲拔出佩刀,萬蒼南的長子警覺,試圖爬起來護住家人,被萬蒼南用眼神制止。
爲首的那名隨從看了他們一眼,大手一揮,同伴們走過來仔細查看,確認無誤這才走回到那對少年男女面前。
少年卻似是來了興趣,催動駱駝向前走了幾步,瑞鳳眼微微眯起,上下打量着萬蒼南:“你叫萬里?你們都是尋客?”
這些年來,萬蒼南雖然遠在西北,但也知道自己有些名頭,以爲少年也聽說過,便道:“是,在下萬里,是尋客。”
少年笑了,露出雪白整齊的牙齒,他對身後的隨從說道:“給他們四頭駱駝,還有乾糧和水,對了,藥品也留下一些。”
萬蒼南又驚又喜,又有些意外,連忙道謝,柳三娘也帶着一雙兒女向他們道謝。
萬蒼南道:“請問公子高姓大名,萬里日後一定登門道謝。”
幾名隨從將幾隻水囊扔到他們面前,少年微微一笑:“不用道謝,家母說過,無論當年你們出於何種目的救下她,你們都是她的恩人,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她和我說,如果此番來大漠恰好遇到你們,一定要替她向你們道謝。”
說着,少年跳下駱駝,向萬蒼南和柳三娘鄭重一禮。
待到萬蒼南和柳三娘從震驚中緩過神來,那對兄妹連同那隻駝隊已經走遠了,蜿蜒的足跡伴隨着駝鈴聲漸行漸遠.
並肩而行的駱駝上,兄妹倆正在鬥嘴。
“哥,那個萬里,還有他的妻子,他們都是什麼人,又是什麼時候救過孃的?我怎麼不知道?”
“你個小豆丁,你知道啥?這是大人的事。”
“可是你知道啊,你又不是大人。”
“胡說,我都能出來替父親辦差了,我當然是大人了,倒是你,若不是易容成小廝,根本沒有資格出來,哼,等回到京城,看娘怎麼收拾你!”
“囉囉囉囉囉”少女掀開面紗,衝着哥哥做着鬼臉,“我易容出來又怎樣,你也沒有看出來啊,說來說去,就是你學藝不精,看你以後還說不說自己天賦異稟,能一眼就看穿真假,哼哼哼!”
少年的嘴角高高挑起,傻丫頭,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這丫頭哪有機會來這麼遠的地方玩啊,不過,這是他的秘密,絕不能說出來,就讓這小頭得瑟吧。
他對萬蒼南說的那番話,確實是臨來之前,他娘叮囑他的。
那時他其實沒有放在心上,西北那麼大,又是大漠又是戈壁,還有雪山和草地,想要遇到熟人哪有那麼容易,又不是在京城。
不過,他沒敢反駁,還是裝出一副認真的樣子點頭稱是。
開玩笑,他從記事起,他爹就告訴過他,在這個家裡,要想過上好日子,就不能惹他娘生氣,娘永遠是對的,如果娘做錯了,那一定是爹和他的問題,不關孃的事,當然,也不關妹妹的事,妹妹是爹孃的小棉襖。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茫茫大漠裡,他好不容易看到幾個活人,竟然真的就是萬里和柳亭一家。
雖然他對妹妹說這是大人的事,可其實連他也不知道萬里和柳亭是什麼時候救下孃的,而且娘說了,他們不但救了她,而且還教了她很多東西,娘非常非常感激他們。
這時,耳邊又傳來妹妹的聲音:“喲喲喲,老哥,你想什麼呢,你是在想福寶公主,還是在想飛雲郡主,我知道了,你在想喜樂郡主!”
少年臉色一變,四下看看,好吧,周圍除了親隨就是駱駝,除此之外,便是沙子。
“閉嘴,爹孃全都說過,咱家的孩子不與皇室聯姻,聖上也知道。”
妹妹說的這幾位都是和他年齡相當,又是從小就認識的,不過,也僅限於認識而已,聯姻什麼的,不會的。
“不讓我說,那你就教我變臉吧。”
果然,這就是個小賴皮,三歲看老,現在十二了,無賴氣質從未改變。
“娘說了,她親生的孩子不用教,自己就能學會,你有本事就讓娘教你啊。”少年板起臉來,一本正經。
“可我不是孃親生的啊,我是爹到花千變買香時送的呀,所以我必須有人教才能學會,哥,哥哥,好哥哥,香哥哥,你就教給我吧,求求你了,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