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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待陳夫子的身影一消失,沈家小姐們立刻都鬆了口氣。
沈宜華扭過頭問沈宜蓮:“陳夫子每日都是如此麼?”若是天天都這等脾氣,可真是夠受的。
沈宜蓮輕笑出聲:“倒也不是,今日特別的嚴厲一些。”
這就好,沈宜華稍稍放了心。
沈宜芳撅起了嘴,有些不滿:“我的文章已經背的夠流利的了,陳夫子還是不滿意。真不知道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行。”本以爲能得到夫子的表揚,沒料到還是被挑刺,沈二小姐的心情很不爽。
沈宜蓮安撫道:“你也別放在心上了,我們一個個誰也沒躲的過,不都被夫子訓了嘛!”也就是說,陳夫子想挑毛病的時候,總能找到理由的。
這倒也是,沈宜芳不由得點了點頭。
要論今日誰被整治的最慘,自然莫過於新來的沈宜敏,另外,就是最小的四妹了。這麼比較,沈宜芳的心情好了許多。
沈宜敏忿忿的起身,牢騷滿腹:“這個陳夫子脾氣真是差勁,居然敢板着臉孔來訓斥我們。哼,也不看看她自己是什麼身份,不就是花錢聘來的西席麼?改日稟報三嬸一聲,攆她走人。重請一個脾氣溫和的夫子來。”
這口氣……
沈宜蓮和沈宜芳面面相覷,很有默契的住了嘴。
沈宜蓉可沒這麼好的涵養,不客氣的嘲笑道:“敏姐姐好大的口氣,你大概不知道吧!陳夫子可是京城裡最最出名的女夫子,學問高的很。母親花了重金,又請了和她相熟的人說情,她才肯來的。”
但凡才氣高的人,總有三分傲氣。陳夫子雖然是一介女子,可讀書人的清高自傲一樣不缺。沈家幾位小姐都被陳夫子治的服服帖帖,就連齊氏見了陳夫子也很是客氣。
沈宜敏被噎住了,有些下不來臺,半晌,纔不滿的嘟噥:“沒見過這麼大脾氣的,兇的要命。”
沈家四姐妹一起偷笑。
沈宜敏很快就會知道她錯了。和季夫子比起來,陳夫子只不過愛板着臉孔罷了。真正厲害的,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季夫子啊!
沈宜敏自然不知道大家都在偷笑什麼,只以爲各人還在笑她剛纔出醜的事情,不悅的扭過了頭去生悶氣。
方氏育有一子兩女,對小女兒沈宜敏最是疼愛。在滄州,人人都讓着沈宜敏一頭,再加上方氏的溺愛,造成了沈宜敏自高自大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沈宜華過來,柔聲安慰了沈宜敏幾句。沈宜馨也湊了過去附和。
一個哄一個捧,總算是把沈宜敏哄的轉嗔爲喜……
若雲在一邊看着,倒是對沈宜敏生出了幾分羨慕之情來。沈宜敏的姐姐們對她倒是真的不錯呢!
季夫子進來的時候,帶着一陣淡淡的香氣。
若雲鼻子很靈,一聞便知這是茉莉花瓣的香氣。女子身上帶着香味自然是很高雅很有品位的事情。有的是因爲擦了上好的香粉,也有的是因爲慣愛用花露泡澡。更普遍的,則是佩戴香囊。
香囊大多精緻小巧,裡面塞些曬乾的花瓣即可。佩戴在腰間,隨着走路的節奏輕微的搖曳,還能增添幾分風情,是女子最喜歡佩戴的飾物之一。
季夫子今日便是佩戴了一個淺紫色繡着素色花紋的香囊,淡淡的茉莉香氣便是從香囊裡面散發出來的。
沈家小姐們一起起身給季夫子問安。
沈宜華端正自持,目光不輕易亂瞟。沈宜馨畏畏縮縮,不敢四處亂看。唯有沈宜敏膽子最大,滴溜溜的眼珠在季夫子身上轉來轉去。眼裡絲毫不掩飾驚豔之色。
初見季夫子,難免都會有這種眼前一亮的感覺。若雲很能體會沈宜敏的心情。也在悄悄爲沈宜敏哀嘆,
瞧瞧,一開始便犯了季夫子的忌諱。可以想見,今天沈宜敏會過的很“刻骨銘心”……
季夫子一早得了消息,知道多了三個學生,並不驚訝。只是目光在新來的三位小姐身上打了個轉,然後,嘴角浮起了笑意。
熟知季夫子脾氣的沈家四姐妹一起爲沈宜敏哀悼起來。
果然,季夫子緩緩的走到了沈宜敏身邊,也不出聲,只是上下打量了幾眼。
沈宜敏挺起了胸膛,沾沾自喜的得意着。看看,還是這位夫子好啊,長的又美脾氣又好,笑容溫柔的很呢!
還沒等沈宜敏自我陶醉完,就聽一個動聽的聲音響了起來:“敢問一聲,這位小姑娘是誰?”
沈宜敏朗聲答道:“我叫沈宜敏,排行第三。”
“哦?”季夫子還是那副溫柔的笑容:“原來是敏小姐啊!我還以爲是哪個不知進退的丫頭跑了進來呢!”
沈宜敏有些發懵,這話怎麼聽着這麼彆扭呢?
她不確定的看了季夫子一眼,說道:“夫子,我可是正經的沈家小姐。”
季夫子又是嫣然一笑:“都怪我眼拙,竟然沒看出來。”分明是在譏諷沈宜敏沒有小姐的氣質和風範。
沈宜敏再遲鈍也聽出不對勁了,一時愣在當場。
若雲忍住笑意,再看沈宜蓮等人,也都在看熱鬧。想想也是,只要這把火別燒到自己身上來,看季夫子損人其實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沈宜華和沈宜馨既不敢幫腔,又不忍心跟着一起看熱鬧,對視一眼,各自扭過了頭去。
沈宜敏若是識趣,此刻便該老實安分些,也免得自取其辱。偏偏她還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夫子,你爲什麼沒看出來?”
季夫子溫和的說道:“沈家小姐們穿着打扮都很得體,氣質風度都很出衆,一看便知。敏小姐反其道而行之,這份勇氣,讓我好生佩服。”
大紅配蔥綠,臉上抹脂粉,頭上還戴大紅的絹花,更可怕的是一邊一朵自以爲對稱。這樣穿戴簡直毫無品味可言。
季夫子覺得自己很厚道,沒說沈宜敏像小媒婆已經算是很留顏面了。
忍不住了,實在忍不住了。沈宜蓉第一個破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這一笑,連帶着沈宜蓮和沈宜芳也輕笑出聲。
若雲還算厚道,扭過了頭去偷笑,總算沒笑出聲來。
沈宜敏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然後再變紅再變白。讓人歎爲觀止。
什麼叫言詞如刀,她總算領教了。
季夫子不理難堪的沈宜敏,親切的走到沈宜華身邊,詢問了幾句。沈宜華應對倒是頗爲得體,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季夫子顯然很滿意,微笑着點了點頭。然後便看向沈宜馨。
沈宜馨身子不自覺的瑟縮了一下,然後低下了頭。
季夫子不動聲色的說道:“在公共場合與人相處,若是連正眼看別人的勇氣都沒有,那何必出來?還不如天天待在屋子裡。”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人人都知道這是數落沈宜馨的。
沈宜馨臉色一白,不敢再低着頭,顫巍巍的擡起頭來。可那眼神卻閃閃躲躲,毫無自信和氣度可言。
季夫子沒有動怒,只是繼續淡淡的說道:“沈家的小姐,走出去都是落落大方氣度出衆。希望馨小姐好好努力,不要給沈家丟人才是。”這副模樣,讓外人見了,豈不是讓人暗地嘲笑沈家教女無方?
這話說的可有點重了。
沈宜馨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若雲同情的看了沈宜馨一眼。幾個夫子中,就數季夫子要求最高標準最嚴苛,偏偏數落人的時候還是那副笑語盈盈的樣子。讓人分外感受到話語的犀利和無情。
若雲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決定暫時明哲保身。
季夫子妙目在衆人臉上一掃,淡淡的吩咐:“今日練習走路,請各位小姐隨我到花園裡來。”
花園裡有個假山,假山旁邊有塊空地。自然少不了大塊石頭雕琢成的石几和石凳。
季夫子盈盈落座,笑着說道:“請各位小姐一一從這邊走到那顆樹下,然後再回來即可。”
沈宜華年紀最大,自然領頭先行。再然後便是沈宜蓮沈宜芳等人。
正所謂笑不露齒行不露足,走路的時候,也要分外注意姿態。不可太快,也不能太慢,最好是不疾不徐翩然前行。
季夫子笑吟吟的看着,不時的出聲指點:“……二小姐,走路時切忌動作過大,腳動裙襬不動才最好看。”沈宜芳立刻慢了下來。
“馨小姐,擡頭挺胸收腹,正視前方。”沈宜馨一一照做,不敢怠慢。
“三小姐,你的繡鞋倒是很好看。你走上一圈,誰都看的清清楚楚。”沈宜蓉紅着臉將步子邁的小一點。
“敏小姐,你的手打算捉什麼?”沈宜敏尷尬的將無意中握起的手放平,垂在身側。
輪到若雲了。
若雲吸取各位姐姐的慘痛經驗,擡頭挺胸收腹,正視前方,將手垂於身體兩側,不疾不徐的往前走。步子邁的不大也不小,裙襬微動而已。
一陣微風吹過,拂起若雲臉頰邊的兩縷髮絲。
遠望去,翩然而來的少女笑意瑩然,雙眸漆黑明亮,美的如畫中人。
季夫子微笑讚道:“四小姐果然很有悟性。”
完美過關!若雲心裡一陣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