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如嫣醒來的時候,說不害怕那是假的。
她小心地聽了一陣,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才緩緩地睜開眼睛。
四下裡昏暗的很。
一個發黃的油燈立在遠處的桌面上,卻只能照出一尺左右的可憐的光暈。
讓孟如嫣稍稍放心的是,她雖然覺得有些疲倦和痠痛,但最糟糕的情況並沒有發生。她抓住了身下的牀單,想要坐起來。頭腦有些昏沉,坐起來的時候她的頭腦中直冒金星,不禁咳嗽了一聲。
咳嗽聲驚醒了屋裡另外一個人。
任長青從黑夜中出來走到油燈下,又向着孟如嫣走了過來。
“你醒了?”
“要不要喝口水?這裡條件不好,你將就一下……”
他走過了油燈,有了一個高大濃黑的影子,一步步地,將勉強坐在牀沿的孟如嫣給籠罩了進去。
孟如嫣立即認得出,這是任少青的聲音。
她自幼就記憶力絕佳,只要見過一面稍微有所交集的人,孟如嫣都能清晰地記清楚他們的相貌姓名以及聲音。尤其是聲音,她尤爲擅長。
任少青。
孟如嫣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又立即鬆開,再次咳嗽幾聲。任少青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孟如嫣,卻又緩緩地垂落下來。黑暗中,看不出他的神色,應該是十分關切。
“我怎麼會在這裡?這是什麼地方?”孟如嫣開口問道。她的聲音有些啞,似乎強作鎮定,又能有些顫,聽起來讓人心生憐惜。
“我們現在在船上。”任少青道。
孟如嫣心中一凜。
聽任少青這麼一說,她這才感覺到微微的那種不着於地的搖晃感。外面又黑又靜……居然是在船上!孟如嫣不禁瞪大了眼睛。
任少青站在那裡。似乎有些羞愧,低聲道:“我是真的喜歡你……”
孟如嫣緊緊咬脣,眼中閃過一絲強烈的厭惡和恨意。她垂下眼瞼掩飾住,俏臉冷冰冰的,嘴角不自然地勾起來,如在嘲諷。
“蘇側妃說,若是我不肯合作。她就另外找人合作……她說。你生的貌美,肯定有人願意爲得到美人冒險……或者乾脆交給那些匪盜……”
孟如嫣眼中閃過一絲恐懼。
落到匪盜手中,她不知會如何。
但她依舊存了一絲理智。並不肯就信了任少青的話。雖然他說的話,聽起來十分合情合理,可信極了。
“她說,是看中我對你的癡心。才願意成全我的。”任少青道:“蘇側妃狠毒,我不忍你落入他人之手。又懷着私心,就同她合作了。”
合作的內容,自然是將孟如嫣從京城弄出來。蘇側妃除去了未來的頭號敵手,任少青得到了心儀的美人。自然是兩全其美,合作愉快。
孟如嫣笑容悽楚,道:“蘇側妃?”
“是。”任少青深深低下頭:“對不起。”
蘇側妃完全有理由這麼做。
孟如嫣根本就沒有在意任少青的歉意。她的心思立即就轉到了別處。原來。她多麼瞧不上內宅裡的女人,覺得所思所慮不在一個線上。更是從未覺得蘇側妃是個什麼威脅,也從未想對郡王府內院裡的女人孩子們如何……但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就是她不放在眼中的內宅女人,給了她這麼慘痛的一個教訓。
她落到今日這下場。
“讓人停船,送我回京。”孟如嫣冷冷地道。
她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到了何處,但她應該不會昏迷太久。若是立即迴轉,她應該能夠及時返回京城。這一切,就能夠抹掉。
姐姐掌管王府多年,應該有法子替她拖延時間。
孟如嫣此時並不想與任少青在這裡廢話。更不會哭哭啼啼耽誤功夫。
任少青猛然擡頭,藉着昏暗的燈光看到孟如嫣俏臉上的堅持,搖搖頭道:“沒用的。眼下已經是下半夜,回京之後就是明日了,消息肯定已經散開了。”
任少青說這句話的時候,用力地握着拳頭,似乎在抑制着自己心底的情緒。
孟如嫣立即說道:“這你就不必管了。”
只要她的人適時在京城露面,所有的留言都會不攻自破。雖然名譽肯定會有些損傷,但也不是不能修補的。至於那個女人……從今之後,她倒是要將目光投在內宅了。
古人說的對。一屋不掃好,何以掃天下。
孟如嫣眼中閃過一絲凌厲。
任少青滿眼失望,盯着孟如嫣看了半晌,纔開口道:“你就這麼瞧不上我麼?”
孟如嫣聞言厭煩,擡眼見昏暗中的任少青神態似乎有些異樣,想着此時不是得罪他的時候,便放柔了聲音,安撫任少青道:“我們這般,算做是什麼?難道任公子覺得,我這個名譽受損之人,還能嫁入皇室爲正妃麼?”
她說的有些酸楚,睫毛閃動,似乎很傷心:“屆時肯定要被退親了。難道,任公子也不願意明媒光明地娶我這個名譽受損之人?”
任少青差一點就要答應了。
孟如嫣說的實在有道理。她即便現在回去了,失蹤了一夜,皇室十有八九不會在容她進門。那麼,她一而再地名譽壞了,唯一他這個任十一,纔是最好的選擇。
合情合理。
任少青咬了一下舌頭,才冷靜下來,瞪着孟如嫣,惡狠狠地道:“你欺我!我……”
到了京城,他不過是任家諸多子弟中的一個,而她依舊是名滿京城的孟二小姐!即便她閨譽有瑕疵,她已經不會看上他!她現在這麼說,不過是想要他送她回去罷了!
再說,做出了這樣的事情,得罪了孟府得罪了英王府得罪了延平郡王,更是打了整個皇室的臉!回去,他任少青還怎麼回去!她只是瞧不上他,卻看不到,他爲她犧牲這麼多!
一輩子的前程都毀了!
任少青心中憋着火,似乎想要說出什麼威脅的話來,但卻控制住,沒有說出口,剩餘了一絲理智。
孟如嫣也惱了,握着粉拳“嚯”的一下起身,緊繃着俏臉,就要朝着門口走去。船上有些搖晃,她趔趄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平衡。船艙狹小,只幾步,她就已經走到門口,手夠到了門,就要用力拉開。
“你做什麼!”任少青閃身站在她面前,攔住了她。
孟如嫣冷冷地道:“閃開。”
兩個人一個要拉門,一個在堵門,離得如此近,以至於任少青清楚明白地看到了孟如嫣美麗的雙目中的厭棄。
任少青心底突然串起一股小火苗,一把摟住了孟如嫣,粗暴地將她往那小牀上拖。
孟如嫣咬着脣,不斷地掙扎,奈何任少青比延平郡王力氣大的多了,她打出去的力宛若撓癢癢一般。
她掙扎的厲害,不知怎麼露出一截如同最好的白瓷一般的頸脖來。幽香陣陣,美人在前,任少青眼中很快衝了血,燃燒着瘋狂之意。
情急之下,就在任少青將孟如嫣壓在牀上,開始胡亂地動手腳之時,孟如嫣終於摸到了頭上的紫檀簪子,握在手裡握緊,雙眸猛然一閉,將簪子深深朝着任少青的頸部刺了進去。
紫檀的材質不能說是多堅固,但打磨的光滑消尖,加上孟如嫣危機之下不知道比平日多出了多少倍的力氣,那簪子“噗”的一聲就刺中了目標。
孟如嫣和任少青同時都瞪大了眼睛。
任少青瞪大的雙眼中滿是不可思議,摸了摸脖頸,就這麼軟在了孟如嫣身上。鮮血這才順着簪子往下滴落。
沒有了動靜的人格外沉。
孟如嫣躺在那裡喘息半晌,才掙扎着將身上壓着不動的人推翻開去,緩緩坐了起來。又喘息半晌,才朝着任少青看過去。
任少青依舊一動不動。
孟如嫣咬了咬脣,顫顫地伸手探了一下任少青的鼻息,見他還有氣出,不自覺地舒了一口氣,眼中又多出一份快意。
她咬着脣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又摸了摸散落下來的長長的頭髮,想了想,伸手握住插在任少青脖子上的簪子,一咬牙一用力,竟是將那紫檀簪子拔了出來!
任少青全身的涌動的血液彷彿找到了出口,如同利箭一般從那不大的洞口飈了出來,孟如嫣只覺得眼前一片血光。
“她殺了任少青?”花襲人從宋景軒處聽到最新消息,驚訝萬分。
“本來不至於,但那根簪子正好插在了他的大血管上,又被毫無防備地拔出來,以至於血流不止……自然也就沒了命。”宋景軒本來不想給挺着大肚子的花襲人描述這樣的畫面,但又一想花襲人又不怕這些,便就說了。
花襲人將張大的嘴巴閉上,嘆息道:“她一個嬌小姐,在那樣的境地,能這般冷靜自救,已經算是非常非常難得了。”
只是不知道她要怎麼逃回京城來。
宋景軒很快解答了花襲人的疑問,開口道:“天明之時,船隻靠岸補給,她就那麼滿身是血地衝到甲板上,高聲對所有人說出她的身份遭遇,而且說出她殺人了。”
“因爲出了人命,誰也不敢怠慢,立即就將她送到了當地的官府。在官府,她再一次強調了自己的身份,讓當地官府護送她回京。命案也一併移交。”
“涉及到京城貴人,當地官府不敢輕易宣判,便按照孟如嫣所言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