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些哭鬧的人就被伺候在門口的健婦拖拉走了,屋裡又恢復了安靜,只是這會的安靜裡透着令人喘不上氣的窒息。餘下的人畏懼的站在那裡,林笑可以聽到有人的牙齒在打顫。
“你們幾個!”甄氏喝了聲。
瓔珞等人顫抖的上前跪下磕頭,一個勁兒重複說着:“太太,是奴婢錯了,求您饒了奴婢吧。”
“你們私帶姑娘出府,累姑娘受傷,罪無可恕,我不是絕情的人,自不會把你們賣到那些髒地方去,這一點已和人牙說好了。瓔珞,至於你,看在你舅父舅母的份上,下去領二十板就出府去吧。”
“太太,是奴婢這當孃的沒管教好這小蹄,失了職,傷了大姑娘,可好歹大姑娘也因此就好了。您饒了她吧,板是要挨的,多打幾下也無妨,只是這出府……太太,好歹看在福瑞跟隨老爺多年的份上,這功勞苦勞的,何況寶絡也照看了大姑娘那麼些年,如今又在坊上幫忙,瓔珞的爹孃是什麼樣的大夥都知道的,您讓她回去,她就活不成了啊……求您了!……寶絡,你也給太太說說呀!!”
說話的是福瑞家的,她是瓔珞的舅母,更是寶絡的母親。此時她已哭的泣不成聲,其他幾個丫鬟更是癱軟在地上。林笑心中詫異,她記得早上甄氏對琉璃說過不打算遣這小丫頭出府的,這會兒變主意了?她看着額前磕出血的瓔珞,心中着實不忍,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寶絡,傳聞在身邊照顧自己多年的人這會兒臉色煞白,手攥成了拳頭,仍然不發一言。
林笑看向甄氏,沒想到後者正看着自己,她咬了咬嘴脣,硬是把求情的話嚥了下去,言多必失啊。( ·~ )只是,自己清醒後第一天就來了這麼一出好戲,也不管女兒幼小的心靈能不能接受,甄玉潔腦到底在想什麼?或者這就是每個封建家庭的必修課?正在胡思亂想,但聽甄氏道:“也罷。瓔珞是姑娘屋裡的人,那就由姑娘來做主。豆姐兒,你說怎麼處置吧。”
立刻滿屋的人都將驚異的眼光投到這邊來了,林笑只覺頭立刻大了起來,不用猜也知道她們這些人是如何想的,甄玉潔你讓我來這裡到底是爲了啥呢?當衆矢之的?還是……不容她多想那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已經哭着跪爬到林笑的面前哀求不要趕她的外甥女出府,林笑不知道此時該怎麼辦,只是本能的縮回自己的腿。
“福瑞家的,別驚到姑娘呀……”有人過來拉人了,林笑無助的看向甄氏,後者正別有深意的看着自己,忽然她便會意了。
“我還小,又纔好。也沒學規矩哪裡懂得該如何處置,還是母親來定奪罷。”她細聲細氣的說道。
“你怎麼想的就怎麼說,日後讓你來決斷的事多着呢,若有不合規矩的我會給你說,另外,過兩日我就忙起來了,內宅的事你雖不能夠全權處置,但你自己那邊的大小事她們都會向你回的,記住,下人再大也是奴才,姑娘再小也是主!這點,你要明白。”
林笑不知這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那些掌權的大丫鬟和嬤嬤?那些要辭退的婆媳婦?還是替自己給那些下人立威的?但她知道甄氏現在想聽什麼,也知道這的確是個籠絡人心的機會,好吧,十歲怎麼了,才從癡傻變成正常人又如何,只要這是甄玉潔想看到的,誰奈我何!想到這裡她定了定神,心裡組織了下語言纔開口道:“是,母親。 ~雖然記不得以前的事兒,但我知道各位嬤嬤和姐姐照顧我是很不容易的。昨日出府的事也不能全怪瓔珞,一是我的性犟單瓔珞一人也拉不住,二來我也的確因禍得福了,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讓我有這一劫。如今我還小,又不懂事,母親平日裡很忙,幾位大姐姐也各有事做,我正缺個對府裡和我熟悉的人來請教,我看瓔珞是個老實的,所以想留她在身邊,至於責罰就扣三個月的例銀,母親,你看如何。”
說完這麼大通拗口的話,林笑在心裡長出了口氣。
掃了眼屋裡,所有人都瞪大眼看她,那表情跟見了鬼似地,林笑很尷尬的低下頭,心裡千迴百轉的想着是不是說的有問題,卻聽甄氏道,“好。就是隻扣例銀是不行的,板還要打的。瓔珞,這是姑娘給你的生路,我同意是給福瑞和寶絡面!”
死裡逃生的瓔珞自是一番感恩戴德的磕頭謝恩,福瑞家的只是喜極而泣,寶絡也不言語上前給甄氏磕了頭,又給林笑磕了頭。林笑條件反射的伸手扶起了她,彆扭道:“寶絡姐姐,請起。”
“好了,這檔事已經了了,連嬤嬤,你看我按着琅府的規矩處置的還好嗎?”甄氏擡了擡手,珍珠從後面上前,她拿着幾本冊。
“連嬤嬤,這是康熙十五年到二十二年期間你掌管琅府時的賬本,據查這期間的賬目有僞,我做了個合算,虧了大約九百三十七兩銀。”
“什麼!你說什麼?!紅口白牙你有沒真憑實據?別以爲會點數算就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小賤人,不過是婊出身的,裝什麼能耐!”
珍珠也不惱,平靜的神色裡還帶着點憐憫,“你自己拿去看吧,這是我歸整出來的,”她拿出一本新嶄嶄的冊,“紅字的便是人證和物證,就算是對簿公堂也是考究的起的。”
惱羞成怒連嬤嬤一把搶過來翻看起來,一張臉慢慢的從紅到白,“三十四年?!你果然從那時就在算計我了!小賤人你居然敢查我,我可是跟過太老爺和老爺的,更是照看過麒哥兒的!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孃掌家的時候,你還在窯裡賣呢!”
甄氏接了話,冷笑道:“讓珍珠查你是我的主意,難道你以爲老爺死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可不是冤大頭的主!琅府的銀以前是太老爺的,現在是我的,即使你跟過老爺又如何,身份再特殊又如何?要搞清楚老爺可是我甄家入贅的姑爺!你不是妾,連通房丫頭都不是,說的不好聽就是跟老爺暗通款曲罷了。你一沒給琅家添後,二你圖謀主家家產,三你從沒把我當過主態度從來不敬,若不是看在你看顧過麒哥兒的份上就不會留你到今日了。何況,你和張祝的那檔爛事還沒和你好好計較呢,且不說其他,但就通姦這個罪名你擔的起麼?如今你的靠山已進了衙門去吃官司了,你還擺什麼威風?記住,你再能耐也不過是個下賤的奴才!宋大嫂,給我把她叉出去,打過三十板連賬本給我交到衙門裡去!”
連嬤嬤跳將起來喊道,“甄玉潔!你竟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琅家的家產怎麼是你甄家的了?老爺不在了,也該是大少爺的!你,你一個寡婦,不守婦德,你,你不能這麼對我,我是自小跟着太老爺的,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怎麼能這麼對我!”她氣的渾身發抖,保養得不錯的臉已經完全扭曲了,“你寡婦沒有寡婦的樣,看你這妖精似的打扮,勾引完掌櫃又去給那些個官老爺賣笑,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私下都幹了些什麼!你這是把琅府的名聲全毀了!”旁邊有人拉她試圖讓這個嘶吼着的女人冷靜下來,但好像沒什麼用,終於美人拍案而起,這聲響像是一種信號讓全場靜了下來。
“我從不稀罕名聲,只要我過的高興。連九娘,我想這幾年你早該看出來了。”甄氏柔柔的說,眼波竟有些嫵媚,“特別是這裡只有我說了算之後。何況你真的讓我很厭煩了。”
“你這個妒婦!”連嬤嬤象瘋了一樣掙開諸人,用顫抖的手指着當家人喊道,“你這個惡婦!殺人趕人,現在終於輪到我了嗎?我死也要死在琅家,變成鬼纏着你!讓你終日不安!你等着!你等着!”
“隨你。”甄氏看着她,“景園那個池夠深的,和老宅裡的池一樣深。李芳林在下面也挺寂寞的,你去,正好陪她。”
這次全場又靜了下來,只是這回靜的有點詭異,那女人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她的主人,突然淒厲的喊了起來,“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爲什麼……”
甄氏嫌棄的看着發癲的女人,擡了擡手,立刻有人上來拖她下去了,“總算清淨了。”美人拿起茶盞淡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