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這麼久,第一次聽到他的消息,古媚媚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顫抖,“您……知道他現在在哪嗎?”她問出這句話之後,忐忑的等着白髮老爺爺的回答。
“他已經死了很久了。”老爺爺嘆了一口氣說道。
古媚媚一下子就恍惚了,他果然已經死了,畢竟已經一百年了,他怎麼可能還活着呢,一直都是自己在自欺欺人而已。
老爺爺的眼神開始迷離,似乎在回憶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撩了撩鬍鬚開始講述當時的一切,他的聲音飄渺地像是從很久遠的年代傳來的一般,充滿了歷史的滄桑感,“七十五年前,我還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那一年,鎮上突然就爆發了大面積的瘟疫,大夫們都束手無策,當時的月桂鎮,就像一個修羅城,滿目瘡痍,大街上隨地都可以看到死去的人,當時整個鎮都被籠罩在死亡的陰影裡面,每個人都以爲自己死定了。當大家都準備逃亡的時候,冉郎中來了。他就像一個救世主一般出現了。他的醫術很高超,很快就控制住了瘟疫,還很無私地教其他大夫如何預防和治療。可是在瘟疫快要結束的時候,他自己卻因爲過於勞累病倒了。去世前他一直在叫小白。他說,小白,對不起。”
小白,對不起。
這句話一直在古媚媚的腦海裡飄蕩,她彷彿聽見冉維的聲音從遙遠的亙古傳來帶着愧疚,帶着憂傷說着,小白,對不起。
那個時候的冉維已經是一箇中年人了,但是因爲他很儒雅,所以顯得比真實年齡要年輕。
冉維已經在外面遊歷了二十五年,他一年一年數着,每一年都在擔心小白是否還活着,是否還在等他。但是想想小白的不一般,又會釋然一笑,小白肯定還活着的。
這是最後一年了,他今年就會回去,回到那個森林,然後和小白一起過着隱居的逍遙生活。
他總是會想起小白,想它在軒窗外撲蝶,沒撲倒後打滾的可愛樣子,想它吃雞時純黑色的眼眸閃爍的樣子,想它學字時聰慧的樣子,想它打雷時害怕地朝他懷裡拱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深深的鐫刻在他的腦海裡,是不能遺忘的。
他很想念把小白抱在懷裡的那種感覺,還有它柔軟的毛摸起來的觸感。小白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如同家人一般重要的存在了。
今年終於可以回去了,想到這,冉維就會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他會不停的想象,想象他回去之後小白會怎樣迎接自己,想象他們以後過着如何開心的日子。
他只要再經過月桂鎮,谷豐鎮,清河鎮,就可以回到之前住的那個森林,回到小白身邊,心一直在躁動,彷彿一刻都不能再等待了。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到月桂鎮之前,月桂鎮爆發了大面積的瘟疫。
冉維義無反顧地去了月桂鎮,他的心裡默默祈禱着,小白,再等我一段時間。
他很快就投入了救治的工作之中,當機立斷銷燬屍體,隔離生病的人羣,去收集草藥熬製分發給大家。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瘟疫也慢慢地得到了控制,可是冉維卻越來越牽掛小白。
不知道爲什麼,一日的忙碌之後,在夜深人靜時,他會格外思念小白,想的無法入眠。於是他日益消瘦,容顏也迅速老去了。
終於瘟疫治療的差不多,他卻徹底病倒了。
躺在病榻上,他的眼前總是浮現小白的樣子,可是他叫它它卻不理會。
“小白,你是在責怪我回去遲了嗎?”
“小白,等我回去我就給你做雞吃。”
“小白,我教你認的字你還記得嗎?”
無論他和小白說什麼,小白都不理他,邁着優雅地步伐走掉。
這讓他的心臟絞痛着,彷彿在承受着最大的酷刑,聲音也變得苦澀,“小白,別不理我。”
他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小白停住它離開的步伐,想像以前一樣把它抱在懷裡,摸摸它的頭。
他病態的臉上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卻帶了一絲恐慌,眼睛裡也沒有了以前的光彩,渾濁,灰暗,流露出的是滿溢的絕望。
他沒有焦點的眼裡慢慢地流出了一滴淚,滑過滿是褶皺的眼角,他說,“小白,對不起。”伸出的手兀然掉落,在牀延彈了一下,再也沒了動靜。
聽到那句“小白,對不起”的時候,古媚媚翻涌在眼眶裡的淚齊刷刷地就下來了,她哽咽着,死死地咬住了下脣,但還是有絲絲哭聲泄漏出來。
老爺爺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說,“後來他去世了,我們很感激他拯救了我們的性命,爲了紀念他,我們爲他蓋了一個祠堂,因爲我們只知道他的姓,並不知道他的名,所以祠堂就叫冉郎中祠堂。我們在他的人像邊上放了一個小白的的匾額,希望能保佑冉郎中如此掛念的人。”
“冉維。”古媚媚啞着嗓子說道,“他叫冉維。”
古媚媚說完這句話,就揪着胸口蹲到了地上。
心臟,在抽痛,一下一下擰着一般的疼痛。古媚媚用力地咬着嘴脣,希望轉移一下疼痛,可是還是沒有辦法抑制胸口傳來的劇烈疼痛,散進四肢裡,動彈不得。
腦海裡關於冉維的記憶也蜂擁出來,瘋狂地互相推擠,古媚媚覺得自己的腦子要爆炸了,神經一彈一彈的,宣示着它的極限。
韓鬱看着蹲在地上的古媚媚,心情說不出的低落,眼裡的擔心那麼明顯,可是卻沒有任何舉動。因爲她的難過是因爲另一個男人那個叫冉維的男人。他不知道他們一起經歷了什麼,他只知道現在的他,瘋狂地嫉妒着那個叫冉維的男人。
老爺爺慈祥地看着他們倆,沒有再說話。
他是因爲那個姑娘與冉郎中相似的五官才叫下她,以爲她是他的後人。沒有想到她會哭的如此傷心,而她身邊的那個男人,明顯是喜歡她的。
等到心臟的抽搐不再劇烈,古媚媚站了起來,眼前卻一片漆黑,腦子裡一片暈眩。
韓鬱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眼裡是擔心夾雜了其他情緒,比如說嫉妒。
古媚媚擦乾淚問,“祠堂在哪?”
老爺爺慢慢悠悠地站了起來,“我帶你們去吧。”
古媚媚的步伐顯得有些沉重,溼着眼眶跟在老爺爺後面。
韓鬱默不作聲,跟着他們。
老爺爺到了祠堂跪拜了一下就出去了。
古媚媚望着爲他做的那個人像,眼淚潸然而下。
冉維,原來中年的你是長這樣的,依舊是那個眉依舊是那個眼,可是有了成熟的氣息。
傻瓜,我來了,你卻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