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醒醒吧,快醒醒吧……”
楊帥醒了過來,眼未睜鼻中就先聞到一股子清新的氣息,睜開眼後,首先看到的就是一扇老舊的玻璃窗戶,窗外是一大撲鬱鬱蔥蔥的藤蔓。
這是哪裡?醫院沒有這麼舊吧?窗外哪裡來的藤蔓?
記得小時候自己老家的院子裡倒是有一大撲,從牆角直爬到二樓的平房頂上。
縮回眼來,灰白的牆壁上掛着一幅像框,像框裡的相片是黑白的,已經泛黃。
楊帥看了看那個相片,有些發愣,相片裡的人怎麼那麼像他已過世的爺爺?
“哥,你……你醒啦?”
聽到清脆的女孩子聲音,楊帥又看了看身邊拉着他手的女孩,梳着兩個羊角辮,臉色有些白,十三四歲的樣子,一雙眼睛倒是清澈靈動,又是關心又是着急的盯着他。
這個臉蛋兒楊帥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是他妹妹楊雪,二十年前,父親楊東林去幾十公里外的鄉村運煤,因爲是星期日,妹妹楊雪不上課,父親就帶她一起去鄉下。
那時父親是市裡一傢俬人貨運老闆的司機,工作是沒日沒夜,很少有時間陪家人孩子,星期天本來在家休息,公司臨時安排了,又見楊雪在家玩,順便就把她一起帶去了。
那天,楊帥記得他跟幾個夥伴在學校球場打藍球,不在家,所以沒有跟妹妹和爸爸一起去鄉下。
那天出門時,楊帥是最後一次見妹妹和父親的面,去鄉村的路上,父親開的卡車翻到了山溝裡,結果,他們家就只剩下他和媽媽兩個人了。
“哥,你好些了沒有?”楊雪見哥哥盯着她發呆,那眼神有些可怕,趕緊又搖了搖哥哥的手。
做夢!
一定是在做夢!
楊帥肯定自己是在做夢了,不然不可能看到妹妹,以及那棟他已經很模糊了的老房子。
父親妹妹過世後,楊帥隨着媽媽改嫁離開了這座城市,但以後的日子就是惡夢了,他都不願意去回憶。
呆了一下,楊帥伸手一摟,把妹妹摟在了懷裡,使勁的摟着,就算是做夢,他也不願意這個夢很快醒過來。
不過,摟着妹妹的感覺爲什麼那麼真實?
“哥,我都快出不過來氣了,你……你怎麼了?”楊雪被哥哥摟得太緊,忍不住直是掙扎。
楊帥被妹妹大力的掙扎弄開了手,楊雪看着他時,卻見他滿臉是淚,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小心的問道:“哥,我……我弄疼你了?”
楊帥搖搖頭,淚水仍然止不住的流,嘴裡喃喃念着:“我不要醒過來,我不要醒過來……”
這是一個夢,一個他不想醒來的夢!
但妹妹楊雪的搖晃呼叫讓他怎麼也不能再“睡”過去,反而好像覺得神智越來越清醒!
窗戶那老舊的玻璃中透過一縷淡黃色的夕陽餘輝,楊帥鬆開手,揚起頭仔細看着妹妹那張焦慮而瘦削的臉蛋,眼中泛着淚光。
伸手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蛋,軟軟的,楊帥又用手指輕輕拭了拭妹妹臉蛋上的淚水,縮回來把手指放進嘴裡,手指上有很鹹的味道,是那麼真實,這是在做夢嗎?這不是做夢吧?
楊雪覺得哥哥的表情有些嚇人,不就是在門上碰了一下頭嗎,怎麼好像人都傻了?
楊帥鬆開楊雪,從牀上坐起來,伸出腳去穿牀面前的一雙拖鞋,拖鞋很舊,樣式很老,穿鞋的時候,他又發現自己的腳也變小,變白了!
楊帥呆了呆,隨即一骨碌往門外跑出去,到了小院子裡,仰頭斜陽餘輝,金黃一片,遠處青山綠林,青山綿綿。
“好清新的空氣啊,好美的景色啊!”
楊帥禁不住嘆了一聲,跟着馬上想道:“在拍戲嗎?上帝,這個佈景得花多少錢啊?絕對的大投資!”
楊雪跟了過來,有些怕怕的望着他,好一會兒才小聲問:“哥,你怎麼了?好像……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楊帥沉醉一陣,隨後又回到屋裡,拿起桌子上的一份報紙問妹妹:“這是今天的報紙嗎?”
“是今天的!”楊雪點點頭,“爸今天早上買的,說明天在家陪我們玩一天呢!”
楊帥低了頭,報紙上清清楚楚的印着日期,一九九四年三月十九日,星期六。
“1994……1994……”
楊帥喃喃的唸了兩遍,腦子裡說不出的混亂,怎麼會是一九九四年?
楊雪還以爲哥哥是真把頭撞出什麼毛病了,急得趕緊又是端水擦臉,又是喂茶,眼淚卻一顆顆像珍珠斷線一般的往下滴。
又在家門外溜了一圈,楊雪緊緊的跟在他身後,雙手無措,看這樣子,哥哥只怕是撞出腦震盪了,不說話,雙眼發直,又到處亂跑,這可怎麼辦纔好?
半個小時後,楊帥徹底弄清楚了他現在的情況。
沒錯,就是一九九四年,是回到了過去,回到了二十年前,從三十七歲的現代回到了十七歲的高中年代!那一年,他還在念高二。
只是楊帥時而又在那樣想,是不是他本就是在十七歲的九四年,而所謂的二零一四年纔是他做的一個夢,現在只不過是夢醒罷了!
似夢似幻,說不清,道不明,但握在手中的卻是青春!
不過未來那二十年的經歷卻又像刻在腦子中一般的清楚,如果是夢,那爲什麼如此深刻,如此的銘心刻骨?
回家後,楊雪趕緊熬了一小鍋白米粥,盛了一小碟泡菜,將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米粥端到哥哥面前。
楊帥用勺子盛了粥送進嘴裡,還有點燙,不過那清香的味道直撲喉嚨,又吃了一片泡菜,又脆又酸又辣,這感覺是如此的美好,很久,很久沒有嘗過這樣的味道了,這味道只在他那塵封幾十年的記憶中!
楊雪見哥哥吃白粥泡菜也那麼香甜,本來還正擔心沒有好菜,沒有油水,沒有肉給他補一補呢!
“哥,你慢點吃,鍋裡還有,這麼燙,你慢慢吃!”
楊雪笑得春花燦爛一般,楊帥放下碗筷,忍不住伸手又捏了捏妹妹的臉蛋,笑說:“小丫頭,你好漂亮,就是有點缺營養!”
楊雪羞澀的笑了笑,不知道哥哥怎麼說了這樣的話,也不知道爲什麼,感覺中就是覺得哥哥整個人好像都變了,變得跟以前大不一樣,好像一個大人的感覺一般!
楊帥瞧着託着腮笑吟吟的盯着他看,表情很幸福很滿足,忍不住又說道:“丫頭,媽要下班了吧?爸呢?週末應該不上班吧?”
楊雪眉頭兒又皺了皺,說:“哥,我看你腦子還是撞出了問題,得多歇歇,少運動,媽九點下班,爸是給木柴廠送貨了,今天晚上還不知道回不回來,不過爸說了,他明天要陪我們玩的!”
楊帥點了點頭,“對,我是腦子撞糊塗了,都忘了爸媽上班的時間了,嗯……”
正說着時,楊帥又拿起那份報紙看着,報紙頭條處的那年月日和週六的字樣很大很清楚顯眼,看到“1994年3月19日星週六”那顯眼的字時,楊帥忽然間像是被什麼勾到心裡的弦一般,忽然臉色大變起來!
“三月十九日……三月十九日……”楊帥又唸了兩遍,臉色已經灰白,眼中盡是驚恐的表情!
“哥,你……你又怎麼了?頭……頭疼了嗎?”楊雪嚇得不行,跳起來就去摸觸楊帥的額頭,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反覆了!
楊帥全身顫抖,臉如土色!
回到二十年前的刺激感和衝擊感散去,轉而來的就是驚恐了,因爲他忽然想了起來,而且那個日子,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是他一生中最“痛”的日子!
一九九四年三月二十日,他父親開了卡車送煤下鄉,還帶了他妹妹楊雪一起,也就是那天出了車禍,父親楊東林和妹妹楊雪車禍身亡!
那天他要跟小夥伴打藍球,所以沒去,這讓他僥倖逃得一命,但在當時,楊帥後悔得幾乎想把自己殺了,他寧願跟父親妹妹一起死掉也不想承受這種痛苦!
三月二十日,星期日,沒想到他回到二十年前第一時間遇到的就是這件大事!
是不是因爲他這一輩子因爲這件事太痛苦,所以回來的潛意思就在這個坎兒上,他要救回他父親和妹妹的生命?
老天爺既然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那會不會把他這一輩子最痛苦的事情挽回過來?能不能救得了父親和妹妹的生命?
楊帥又望了望盯着他一臉關心的妹妹,沉吟道:“丫頭,嗯,我有點頭疼,我去睡了,明天早上你早點叫我起牀!”
楊雪笑着點了點頭,不過跟着又翹起小嘴角:“哥,你以前都叫我小雪小雪的,今兒個忽然就叫我丫頭,聽起來好奇怪,好像你很老一樣!”
楊帥怔了怔,“哈哈”一笑,“丫……小雪,好好好,怎麼叫都行,反正你是我最乖乖的妹妹,嗯,哥哥是感覺老了,心態老了,好像我不是十七歲,我是三十七歲一樣了!”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楊帥也沒有心情再來感受重回十七歲的新鮮快樂刺激感覺,一門心思去想明天要怎麼辦,爸爸回來後,找個什麼理由一定要阻止他去鄉下送煤!
只要阻止了他去鄉下,那件悲慘痛苦的事情就發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