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張啓陽是軍校的締造者,但是現在的他已經很少親自授課了。
事實上,現在的新華軍校已經成爲一個可以自我循環的團體,無論有沒有張啓陽這個人,已不那麼重要了。
利用自己的學生教導新一代的學生,如此周而復始循環下去,只要他的思想和理念得到傳承也就可以了。
至於說張啓陽本人,只不過是一個精神象徵而已。
望着那一張張年輕的面孔,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有上個任何一堂課程的張啓陽終於抽出了時間,給第十六期生上了一堂《總體論》的課程。
這些學生全都是十六期軍校生當中的菁英,已經到了即將畢業的階段,他們幾乎繼承了張啓陽的全部思想精髓,未來就是一個又一個更加年輕的張啓陽。
“夫戰爭者,政治之外延也,而政治者,經濟之表現形式而已。經濟則是每一個民族發展壯大的基礎。”
“各民族之間的競爭,強者存而弱者亡,沒有哪一個民族註定會與世長存,其存在的時間完全取決於強弱程度。”
“民族之間的競爭,是各族綜合實力的比拼,包含但卻不限於經濟、文化,而戰爭等等暴力手段則是最直接的表現形式。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各民族之間的競爭與融合,取決於總體實力的較量。”
對於這些菁英學生,已不需要進行具體而微的專業化培養,而是要把他們塑造成爲綜合性質的全方位型人才。
和張三娃、洪長安他們那些早期的軍校生相比,他們更加先進也更有能力。
這些人不僅僅只是會打仗,他們的課程也不僅僅只是軍事相關,而是涵蓋了經濟、文化、政務等等方方面面,更加專業也更加全面。
他們的紀律性更強,專業化程度更高,擁有更加廣闊的視野,除了某些具體的方面之外,幾乎完全繼承了張啓陽的衣鉢。
“好了,這一堂就說到這裡吧,現在是自由提問時間,有什麼不明白可以隨時發問。”
看着課堂上那一隻只舉起的手掌,張啓陽很隨意的點了一個人的名字:“彭成輝,你有什麼問題?”
一個身材略顯矮小的學生站起身來:“如校長所言,民族之間的競爭本質上就是文化融合與軍事征服,那麼,如何始終保持我族永遠都是強勢文化?”
“沒有哪一個民族會永遠保持強勢,就如同月有陰晴圓缺一樣,民族也有從強盛走向衰落或者是因爲振興而從衰落走向強盛的過程。”
“也就是說,我族亦有衰落之時?”
“按照歷史的觀點,從長遠來看,確實就是這個樣子。”
“既然我族同樣要經歷盛衰的循環,那又如何才能實現我族長興的終極目標?還望校長指點!”
我族長興是每一個軍校生都爲之奮鬥終生的終極目標,爲了實現這個目標可以不惜一切代價。
但是每一個民族都必須要經歷治亂循環盛衰交替的歷史過程,從這一點上來,“我族長興”這個終極目標,根本就是一個悖論,是個永遠都不可能真正實現的虛幻目標。
從新華軍校開始招募第一個學生開始,時至今日,曾經有千千萬萬年輕的生命爲了這個目標不畏艱險甚至不在乎生死的去拼搏、去奮鬥,這就是他們的歷史使命和人生意義,從來都沒有人對此產生過懷疑。
在新華軍校的歷史上,這是第一次有人公開質疑“我族長興”這四個字。
“這並不矛盾,”作爲精神偶像,張啓陽針對這個懷疑給出了具體的答案:“在我族與其他民族的競爭過程中,趁着我族的強盛期,儘可能的拓展生存空間,儘可能的輸出我族文化,融合和通化他族,以武力征服爲配合,把我們的地盤擴展開來,把我們的文化輸出出去。就算是以後遭遇了低谷期,也有足夠的緩衝,不僅是空間意義上的緩衝,還是時間意義上。只要有了足夠的空間和時間,我族熬過低谷期的概率就會大大提升,然後等待下一個強盛期的到來。”
張啓陽說的不是某一個人某一件事,而是站在歷史的高度上,把時間跨度延伸到幾百年之後。
“彭成輝,你懂了嗎?”
“學生已經明白了。”
“明白就好,你可以坐下了,下一位。”
但彭成輝並沒有坐下,而是繼續說道:“但學生認爲,校長的思想太過於保守,會憑空浪費一個我族的強盛期,這是對我族一個很不負責的行爲。”
張啓陽是一個純粹的民族主義者,在場的這些學生,他們每一個人的民族意識都是張啓陽開啓的,竟然會被自己的學生這麼說。
張啓陽卻一點都不惱,而是用一種循循善誘的語氣說道:“我族長興這個目標,不是一個人或者是一代人就可以實現,需要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後繼才能越來越近,這可能需要花費幾百年的漫長時光,我和你們都是歷史的先行者,這不是保守,也不是不負責任,更不是浪費一個寶貴的強盛期,而是出於現實的考慮。”
“校長說的盛衰循環學生很明白,並且深以爲然,知道這就是世間真理,但學生以爲,總有一個辦法可以避免這樣的盛衰循環。”
“你到底想說什麼?”
“學生以爲,當世間之民族只剩下我族唯一的時候,就不存在任何外來的威脅,也就沒有了盛衰之說。”
世間之民族何止百千?
只剩下唯一的一個民族,張啓陽很清楚的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什麼。
那個年輕的學生似乎還在擔心張啓陽沒有完全聽懂,繼續慷慨陳詞:“以武力征服爲先導,以文化融合爲輔助,最多二十年,即可消滅視野範圍之內的一切對手。然後我中華爲核心,以四方新佔領之地爲基礎,集合所有之人力物力,把環宇之內的一切土地全都化爲我族殖民之地,如果從現在就開始着手準備的話,窮五十年之功應該可以看到。”
這個彭成輝的野心實在是太大了,他竟然想着消滅所有的其他民族,消滅我族的一切潛在競爭對手,然後利用五十年的時間實現全球範圍內的統治。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唯一的一個民族,那就不存在所謂的競爭和威脅了。
在新華軍校內部,如同張三娃、洪長安他們那樣的早期軍校生,和這些新學生們比起來,簡直就是老古董的代名詞。
這些新的學生們,比早期的軍校生要激進的多,甚至已經開始朝着極端化的方向發展了。
“彭成輝所言,且不論對錯,有多少人附議?請大家舉手,同意彭成輝的請舉手。”
六十七個手掌高高舉起。
這個課堂之上,只有六十八個人。
也就是說,所有人全都無一例外的贊同並且支持彭成輝的觀點和主張:儘快消滅其他民族,沒有競爭者纔是實現我族長興這個終極目標的唯一辦法!
如此極端的思想,竟然沒有哪怕一個反對者,這讓張啓陽有種不寒而慄的驚悚感受。
他知道這些學生們已經走上了歧途,從激進變得極端,又從一小部分人的極端演變成了集體的極端。
這種極端的思想是一個極端危險的徵兆。
課堂之上,那高高舉起的六十七個手掌,第一次讓張啓陽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
而這些心懷極端思想的年輕人,恰恰就是張啓陽的學生,更準確一點來說,是陳茂的學生。
陳茂繼承了張啓陽的思想體系,並且進一步發揚光大,這件事本身沒有任何錯誤,卻忽略了一個事實:因爲只有張啓陽一個聲音一種思想,始終不能融匯其他思想。
而這種思想越來越純粹,自然也就會越來越極端。
如果任由這種思想發展下去,必然會變得更加危險,而且極有可能將眼下的這個大好局面徹底葬送。
“征服世界,唯存我族,你們以爲我不想嗎?”張啓陽朝着彭成輝揮了揮手,示意他坐下,面對着下面那一張張年輕而又熱情的面孔說道:“只是還不到時候而已!”
“剛纔彭成輝說了,窮五十年之功征服世界,老實說,這個說法並非天方夜譚,亦有可能實現。”張啓陽笑道:“當年的蒙古人,無論是人口還是戰力,總體實力並不必現在的我族更強,卻能橫掃天下滅國無數,建立起了龐大的蒙古帝國。從這一點來看,以武力爲主要手段征服世界並不一個虛妄的夢想。”
“但這之後呢?”張啓陽說道:“征服我們所能夠達到的所有地方,將疆域擴展到了極限,五十年之內,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到,但這之後呢?”
“你們知道西夷的羅馬帝國,知道將騎射之功發揮到了極致的蒙古帝國,但這些帝國全都煙消雲散了,這是爲什麼?誰能回答?”
沒有人舉手回答這個問題。
“我告訴你們答案。”張啓陽說道:“他們滅亡的真正原因並非是亡於外族,而是內因。”
“遠的不說,還是用蒙古帝國爲例子,蒙古人滅國無數,使用武力將疆域擴展到了極致,同樣是因爲疆域太大的原因,他們崩潰了。”
蒙古帝國經歷過無數次的內訌,彼此之間相互攻打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
最要命的是,當時的生產力和技術條件無法支撐一個疆域遼闊龐大帝國。
因爲交通和通訊技術的落後,遠方的情形需要很久才能知道,並且無力做出及時而且有力的反應,這樣的帝國必然藩鎮化,緊接着就會崩潰。
遙遠之地的蒙古人,其實早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蒙古人了,他們已經很快的突厥化、波斯化了,他們被其他的民族融合了,再也不是蒙古人了。
曾經的金帳汗國給羅剎人擊敗,羅剎人建立起了龐大的帝國,伊爾漢國、青帳漢國,等等等等這些蒙古人的國家早已不復存在,新興的民族隨之崛起,新的國家紛紛建立,並且成了蒙古人的敵人。
這是一種強力的反噬!
“就算是你們征服了世界,也會因爲交通和通訊手段的落後而逐漸融合成爲其他的民族,到時候你們的子孫後代就是我族最大的敵人。”
“我不反對空間擴展,但必須實行穩固有效的統治,避免蛻變成爲另外一個民族,你們懂了嗎?”
“只有建立在技術進步基礎上的統治,纔是真正長久穩固的。在這之前,我們只能進行有限度的擴展。”
“這確實很難,但並非無解,我會一點一點的解決這個問題,只是需要時間。”張啓陽說道:“欲速則不達,我族長興不是立竿見影的宏圖偉業,而是持之以恆的長久浸潤。也許,我們這一代人和你們這一代人都不可能看到那一天,但我們必須堅定不移的執行下去。以教化之功開啓民智,以實業之功積攢實力,一點一點的拓展我們的地盤,一分一分的輸出我們的文化。”
“一代又一代的薪火相傳,做好奮鬥百年的心理準備,而不是急於求成,急於見到效果,唯有如此才能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的前進。”
“關於你們的問題,我會專門作一篇文章,詳細解釋!”對着講臺之下那幾十張熱切而又年輕的面龐,張啓陽說道:“到時候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我再一一說明,下課吧!哦,對了,還有個事情我提前知會你們一聲,雨林三號作戰計劃已經確定,馬上就要進入執行階段了。”
雨林三號作戰計劃,是二號的一種延續,目標是整個中南半島,而不僅僅只是暹羅、緬甸、越南三國。
“需要有一批人進行支援,初步預定名額爲一千二百人,如果你們有誰想去的話,最好先提前溫習一下《山地戰》《叢林戰》理論,各方面的實戰訓練也要加強,免得到時候無法通過考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