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手中堪稱精銳的有兩部,一部是一直伴隨身側的百名親衛。這些是扶蘇身邊直接護衛的貼身侍衛,甚至還有一套扶蘇用特科訓練而成的天字號特別行動隊。羊牟便是扶蘇在貼身親衛中的天字號特別行動隊成員。另一部,便是此處佈置在狄道郊外隱秘~處的三百精騎。天下精銳最強悍是皇宮宮城內的宮中宿衛。這些宿衛都是郎官,即朗、郎中等軍官身份的精銳組成。除去那些仕宦豪族子弟外,其餘大多數都是鐵血精兵選入的精銳。而扶蘇這三百精騎便是由宮中宿衛調出的精銳。
也就是說,期澤麾下這三百人,每個騎士身前至少是伍長以上級別的軍官,而非大頭兵一個。能做軍官的,當然是身懷長技,忠誠度相當高的人。
三百人,騎術精湛,弓馬嫺熟。每人都是一人雙馬甚至三馬,一騎爲戰馬,一騎爲備馬騎乘,一騎爲馱馬裝軍資。
無論是秦,亦或是漢在戰馬源地的控制上都是強於後代諸國的。秦朝贏氏祖先本身就是發家於養馬之職,秦人當然也長於養馬,且秦人騎術普遍都是精湛。自然,身爲扶蘇麾下精銳的三百宮騎宿衛所配備一切優先,裝備精良。
且不說戰甲精良,人馬都有富餘配備戰甲。便是戰馬,人馬重量至少八百斤以上,人披重甲,馬覆輕甲,近千斤壓上,都是良種的戰馬也有餘力。戰馬馱人能負重甲,自然是源於秦朝對戰馬出產源地的控制。
而三百人後近千匹的戰馬也讓期澤這三百人可以在戰馬上放置將近半月的口糧。而隴西西北便是異族人接壤之地,頗多草地,也能讓戰馬在野外找到就食之所。
扶蘇這三百人是在隴西審案之後趕到隴西的。扶蘇並未讓三百精騎入城,而另外兩千步卒也隱藏在西縣致使隴西叛賊對冀縣防禦勢力做出極大誤差。
撇去這些,隴西境內有運河溝通,若是快船而下,蕭何在冀縣也有足夠的能力征集河船將兩千步卒調入狄道城。狄道城魚家明面上能掌控的軍力不超過兩千人,算上李家掌握至少千餘人數目的嫡系郡兵,扶蘇手中握有一支三百人的精騎足夠自保,而兩千步卒再掌握在手,隴西的局勢扶蘇便可悠然掌控。
不過這些都是事後對局勢的判斷了,魚家反叛,打了扶蘇一個措手不及。短短不過十天,隴西在扶蘇趕來之後便發生反叛,而距離咸陽城哪次刺殺也不過將近一月的時間。魚家以快打快將扶蘇的佈置打亂,再次獲得了交手的主動權。一舉將聲勢撐到最高,並且率領多達三萬人的兵馬攻到冀縣。而扶蘇這邊一切潛伏的後手都被迫擱置,被魚家牽着鼻子走。扶蘇手中暫且能調動最主要兵力,慶倪率領的兩千步卒也被迫陷入冀縣這殘酷的攻防戰中。
魚家一次性將扶蘇各種佈置打亂,讓扶蘇陷入被動,甚至己身都差點被魚家殺掉。連名號都被冒用,局勢之險惡難以想象。
縱觀全局,扶蘇此時想要破局的唯一機會便在他自己身上,也就是扶蘇此刻所處的武陵!
武陵身處魚家的腹心之地,防禦並不厚實。守陵軍原本規模維持在千餘人,是以宗族鄉勇性質存在,明面上是爲了對付西北月氏人。實際上暗地的規模一直都在三千人的規模上。不過魚家要將兵鋒波及到咸陽,就要保持強大的武力向東進攻。這樣,就要從各處徵集兵力調往東線,完成魚家在戰略上的最大得利:整個天下大亂,使得秦朝的拳頭難以收回,讓隴西一隅之地得以保存。
爲了服從這個魚家的戰略上調動,武陵儘管是眼下魚家最大的物資輸出地,地位極其重要。可也免不了抽調兵力的處境。三千人,被抽調走兩千人。整個武陵除去一千人的守陵軍,就只剩下百多人的監牢獄卒算是武裝力量。其餘的便是文職胥吏,幾乎沒有戰力。整個武陵最上層的是守陵軍的將領,在魚家地位也是極高,是魚家三名武將之一兼領武陵所有事物。此次魚家大舉叛軍東去,這名武陵守將心中也按捺不住貪功之心,將所有事物丟給了在武陵的副手:一名軍侯,而後便帶着主力離去。
武陵地勢頗爲險峻,防禦設施都是齊備,若是大軍進攻,非三千人不可攻千人之所。但是,武陵此時最大的要務不在於軍備防禦,事實上魚家人也沒幾個認爲武陵如此隱秘之地,又防備森嚴,會被襲擊。武陵的重心既然不在軍備,當然是在政務之中。
武陵地下存儲的海量物資是魚家壟斷隴西西行商路三代之積累所儲。自古外貿都是賺錢的快路子,魚家朝中有大佬庇護,鄉里又是豪族世家支撐。尋常商家縱然是掌控了這麼一條黃金商路即使積累百代也不過達到齊地一個大商家的層次。若要達到隴西商行,齊氏商行這種頂級商家的層次,除非再積累數代費去百年時光。
而魚家依仗着根基深厚,便免去了這百年奮鬥。魚家三代野心,都被秦王秦皇壓制不得東去,自然只有用心經營西域商路。而這暴利之事又是壟斷而行,若是積累成經營,只怕不出數萬斤金。光是武陵之下的近百萬石糧草,一萬副難得的良甲,以及數萬件武器就抵得上三個富裕之郡十年稅賦。
如此暴利,眼下都壓在武陵換做了魚家支撐戰事的最大倚仗。魚家如何不會重視,自然,魚家派了近百人規模的胥吏,以及相當數目的僕役隨從。而魚家爲此派出七名分工不同的主事人便成了武陵中另外幾名重要人事。這些位卑權重之人便是武陵眼下支撐戰事運轉的核心。而扶蘇好運地抓到的吏目魚澶,便是七名主事人中的一人!
眼下隴西局勢危急,冀縣城小兵寡,物資儲備又不充足,面臨兵多械衆的魚家叛軍難免力不從心,使得冀縣危急的形式越發嚴峻。而東南方向的援軍路途實在遙遠,即使直線距離最爲接近,但崇山峻林阻隔,使其路程卻是兩路援軍中最爲遙遠的一路。另一路東北而來的援軍則是從三關口外大戰下來的精銳,人員多達萬人,行軍速度也快,卻因爲軍糧被卡主,被迫停在北地郡而不得動彈。
兩路援軍不可期待,而京師來的援軍更是停在鳳翔城駐步不出,蕭何不知道這個消息若是讓冀縣城中諸人知曉會是怎麼個天崩地裂的模樣。不過到了這一步,蕭何只有堅守,堅守再堅守,將期望放在扶蘇、期澤手中了。
對,扶蘇眼下面臨的處境實屬最爲歷來最爲危險急迫的時刻。被魚家一步先手打破所有佈置,扶蘇就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極大的被動。
被動,就會捱打。
扶蘇眼下就是處在捱打的境地,處處捱打,處處受阻,扶蘇若是不能出手破局,一舉擊破眼下的困境,就只能被魚家死死壓住,甚至最後局面崩盤,扶蘇徹底失敗。
然而,打破魚家的壓制談何容易。扶蘇在事先的佈置被完全打亂,兩支軍力最重要的一支被壓在冀縣不得動彈。最爲關鍵的棋子扶蘇自己則深陷武陵地下,甚至連一個胥吏都要靠着坑蒙拐騙才能收爲己用。扶蘇處處被動,想要破局就需要更大的突破,一舉擊在敵人最爲心臟的要害。
眼下,扶蘇深思熟慮之後能找到魚家的要害便是武陵。而扶蘇手中最後一把尖刀便只留下這三百宮騎宿衛可用!用手中最鋒利的尖刀捅向敵人最爲薄弱的要害,這,纔是扶蘇最後破局的機會。
只有破局,扶蘇才能打破被動,翻過身來贏得主動權。扶蘇身在武陵之下,既是最大的困難,同樣也有最大的機遇。魚家看似強大,破綻也難以察覺。可過度自信的魚家既然將扶蘇這個大神丟到了自己的心臟之地,就要做好準備扶蘇化作孫悟空將武陵上下翻個天,斷掉魚家的後路,強行扯斷魚家的後勤補給!
狄道郊外。
三百宮騎宿衛,一人三馬,全副武裝懸掛。甲冑加身,馬蹄裹布。弓弩上弦,馬刀出鞘。三百宮騎騎着胯下駿馬踏着馬蹄裹布的小步子無聲地在黑暗之中奔向武陵。
這些騎士都是身經百戰之士,勇猛無敵。外衣皮甲,內附布衣厚裝。騎乘之間,聲音細微。而武陵哨樓之上哨位只要一出火光覆蓋之區域,便難以查看到黑暗之中的動靜。古時夜盲症普遍存在於普通民衆之間,這些魚家哨位營養跟不上,當然及不上宮騎宿衛之精銳能夜行騎乘。
三百騎夜行潛近武陵外圍,期澤領着數騎士奔行領先,伸手輕輕一舉,整個陣列猛然靜止。動靜如心,整支軍隊的素養表現到極致。
期澤看着夜色中燃着火光的武陵道:“今夜,爲公子戰,不惜己身,殺傷再次,擊潰爲主。迅速進入武陵,控制兵甲糧秣之要地!”
身後勇士齊聲低喝,寂靜夜間。昂然殺意縱橫。
武陵地下監牢檢查點。
扶蘇趁着羊牟領着魚澶尋找牢獄之中可用之人的時候,扶蘇此刻已經有了短暫安全的地方,能有這個清閒和月芷解釋一下月芷所疑惑的地方。
此刻,月芷正問道:“那麼,公子既然將破局這一手放到武陵。又怎麼保證期澤將軍能如期而至?公子眼下又不能出入武陵,那個魚澶也不算可靠。就算短時間公子派人出去,也容易被守陵軍察覺吶。就算公子找到了期澤將軍,可協調一次,也需要數日之功。到時候,只怕局勢已經易位了。”
月芷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事實上就在扶蘇和月芷進入監牢的時候,冀縣的情勢就到了危急的地方。而此刻,期澤的宮騎宿衛也不知道在哪個荒野餵馬,扶蘇並沒有有效協調宮騎宿衛的能力。而月芷最後所說的易位,實際上就是整個隴西局勢的崩盤,到時候,扶蘇就徹底敗了。一旦魚家叛軍進入內史地區,整個天下都會因此震動,到時候,秦朝能否鎮壓住蠢蠢欲動的山東故地都是一個問題!
扶蘇將這些拋開,神色依舊從容鎮定,面帶微笑,輕輕道:“說來,此時伏承應該能和期澤聯繫上了吧。只要伏承聯繫上了期澤,期澤必攻武陵!”
月芷啊了一聲依舊疑惑,不知道伏承是怎麼個關鍵人物,竟然讓扶蘇如此傷心。只待扶蘇在月芷耳邊咬着輕語兩字:“特科。”月芷這才明瞭。
正待扶蘇想跟進一步做些親密動作的時候,檢查點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扶蘇心中暗罵一陣倒黴,只好整着衣裝,起身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