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壯丁們吆喝着搬好東西,學校的大巴就載着一羣歡天喜地的高中生們去敬老了。
林悅然作爲小隊的隊長,帶着夏逸和曉玲去給一位姓佟的老人送溫暖,聽說佟老是個老紅軍,一生無兒無女,老了,就住在敬老院。這次,夏逸居然很配合,幫忙拿了分配的日用品,一些水果點心。
曉玲偷偷向林悅然擠眼睛,夏逸改了性子麼?
老紅軍聊起往事,就一發不可收拾。他講當年他怎麼帶着游擊隊在山裡生活,怎麼伏擊敵人。不過人年紀大了,總是有些嘮叨,有時候一句話會講很多遍,有時候又有些詞不達意。
本來應該很有吸引力的故事,被老人講的七零八碎,聽得曉玲都快打哈欠了。她連忙藉口打水,拿東西,主動承擔了壯丁的工作,逃掉了。
林悅然開始還好,畢竟政治教育這麼多年,還是能接的上老人要聽黨的話,堅決跟黨走的信念的。但是老人可能許久沒跟人這麼聊得來了,話匣子打開,完全關不上,連林悅然趁機遞過來的水果都顧不上吃,說的興起。
看着有些狼狽的林悅然,夏逸的眼裡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林悅然和曉玲都不知道,昨天晚自習過後林悅然對那兩個找茬的男生還有曉玲的話,被去完洗手間回來拿外套的夏逸聽到了。
夏逸從小家境優越,長得也很好看,在初二以前,有很多朋友。在他們大院裡,他是孩子王,從來都是前呼後擁的。那時候的夏逸是非常受女孩子歡迎的,甚至還收到過不少情書。初一的時候情竇初開,虛榮心作祟,他還偷偷談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朋友。
直到初二下學期,他出了一場車禍。爲了更好的恢復腿骨,醫生用了一些激素藥物。激素藥物的後遺症就是,讓他迅速發胖。
事實證明,再帥氣的臉蛋也抵不過胖這個殺手。因爲胖,他的身體沒那麼靈活,原本爬樹上牆都不在話下的他開始稍微運動量大些就會氣喘。漸漸的,他身邊的同伴開始嫌棄他,女孩子會偷偷的議論他,而那個漂亮的女朋友也揹着他跟別的男生談戀愛了。
他一直記得他撞見那個女孩子跟另一個男生牽手散步時,他們嫌棄的眼神。後來不知怎麼的,居然傳出他其實喜歡的是男人的謠言。
從此,夏逸開始孤僻起來。他覺得這些人,尤其是女人,都是膚淺的,虛僞的。
夏媽媽看着日漸冷漠的兒子,建議他去做復健。其實他的激素後遺症,並不是不可逆的,只要去科學的復健,還是能恢復原來的樣子的。
但是夏逸拒絕了。他覺得,能在他這個時候議論他,背叛他,嘲笑他的人,都不值得放在心上。他這個樣子,更能看清人心。
他是真的不在意。他從來都不是心智脆弱的人。
直到他聽到林悅然和嶽曉玲的對話。
他沒有想到,居然還有那麼一個人,這樣理解他,維護他。不是因爲同情,而單單是把他當做平等的、普通的人來看待。
他忽然有種找到知音的感覺。也是第一次,少年夏逸心中,覺得林悅然是不一樣的。
她的確是不一樣的,不同於所有膚淺的少女,只會嘰嘰喳喳的叫。她耐心的聽一個老兵絮絮叨叨,很溫柔的剝着橘子,一直微笑。即使後來有些招架不住,即使曉玲藉口逃之夭夭,她仍然那樣堅定且溫柔的微笑着,努力去理解一個曾經輝煌如今遲暮的寂寞老兵。 www ●тt kān ●C O
夏逸抿了抿脣,趁着老人喝水的間隙道“佟爺爺會下象棋吧,我在家也經常陪我爸下棋,要不要殺一盤。”
老人眼睛一亮,馬上放下水杯。“小娃娃你會下棋?來來來,殺一盤,殺一盤,別看我這樣,整個敬老院的人都不是我的對手。”老人棋癮一來,再也顧不上跟林悅然訴說他的光輝歷史,走到桌前,擼胳膊挽袖子準備大戰三百回合的樣子。
林悅然看着默默爲自己解圍的夏逸,笑起來。
許多許多年,夏逸都記得這個笑容,溫暖而明媚,就像一縷陽光,忽然點亮了他晦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