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康初顯繁華。
趙洞庭喬裝打扮成百姓,和洪無天、許夫人兩人就這般穿梭在鬧市裡。
洪無天、許夫人兩人並肩走着,眉目間可見恩愛,看起來,趙洞庭倒像是他們的兒子。
兩人武功精深,洪無天在和許夫人結秦晉之好後,也不再像以前那般不修邊幅,看起來也就五十來歲的模樣。許夫人更是顯得年輕,還頗有風韻。說趙洞庭是他們老來得子,想必也沒有人會懷疑。
到北城門時,約莫是下午丑時將過。
但即便是這個時候,仍有些百姓正往城外而去。
這些百姓卻是牽馬,或是牽驢,或是乘着馬車,拖家帶口,成羣結隊,正是要回故地的百姓。
人羣以那幾輛馬車爲中心,經過盤查後出城,緩緩向北。
在隊伍前頭和中間,可以見到持着各式武器的護衛。
那些跟隨在馬車旁側的百姓們,顯然就是衝着這些護衛來的。
廣南西路雖然盡入宋朝之手,但短短時間內,匪患還是沒能被全部消滅,各地仍舊有劫匪爲禍。
沒得武藝的百姓想要孤身穿行上千裡,又沒錢請護衛,便只能跟着這些富賈之家。
趙洞庭、洪無天、許夫人也跟在後頭。
偶爾和人羣中有的百姓眼神對視,大概都會帶着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同是天下流落人,便好似他鄉遇故知,還是很有些親近感的。
有待嫁閨中的姑娘見趙洞庭生得俊俏,又有股氣質,偶爾對視,還會害羞地偏過頭去。
洪無天和許夫人兩人臉色古怪,輕笑後,洪無天輕聲道:“公子,要是再過些天,你說會不會有人來向我們提親?”
趙洞庭哭笑不得。
陽光下,人羣漸行漸遠。
海康縣的城門在視野中越來越小,最終消失不見。
而那些馬車裡的貴人們,通常是不掀開車簾的,顯得清高。不過倒也沒將百姓們趕走。
至於那些護衛,個個坐在馬上,也大多不會和周圍百姓說笑。
這無關階級,說到底還是各自的底氣。
有錢的是大爺。
有權的更是大大爺。
人羣裡有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很討趙洞庭的歡喜。
這小傢伙大概五六歲,不怕生,在人羣中跑來跑去,哥哥姐姐,爺爺奶奶,叔叔伯伯的,嘴很甜。
趙洞庭變戲法似的從兜裡掏出些小玩意給他吃,也套出小傢伙的名字,李狗蛋。
這個名字,還真是讓趙洞庭些微愕然。
再看人羣中,有對面色黝黑,很是樸實的農民夫婦對自己帶着些微歉然的笑,便明白了。
都是沒文化惹的禍。
這年頭,沒讀過書的百姓家庭裡面,取這樣名字的實在太多了。
這也讓趙洞庭覺得義務教務必須儘快提上議程。
從趙洞庭這裡得到小吃後,李狗蛋便很快和他親近了,洞庭哥哥洞庭哥哥的喊得極是順口。
趙洞庭又與他說些小故事,如此時間倒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夜色將臨的時刻。
馬車隊伍中那偌大的馬車裡響起頗爲厚重的聲音,“休息。”
前頭護衛大喊,“老爺有令,就此休息。”
馬車隊便就這麼停下來。
趙洞庭數了數馬車的數量,足有八輛。這顯然是個枝繁葉茂的大家族。
這大家子,少說也得有數十人吧?
人羣也跟着止步,然後就在馬車隊旁邊各自坐下了,從包袱裡拿出乾糧來吃。
這年頭,拖家帶口在外奔波,那就得吃苦。
趙洞庭和洪無天、許夫人也在草原中坐下,趙洞庭眼神看向周圍,神色有些複雜。
這裡就是當日和大理軍廝殺的地方。
有的地方還是支離破碎,有着不少被轟天雷炸出的坑,還有黑色的痕跡。
這些百姓還活着,但有許多人爲他們而死了。
大概是看出來趙洞庭心情有些沉重,洪無天和許夫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都是見慣生離死別的人了。有些事,勸也沒用,得自己經歷,漸漸的也就覺得淡了。
“洞庭哥哥!”
李狗蛋屁顛屁顛跑到趙洞庭面前,沾滿灰塵的小手遞到趙洞庭面前,“父親讓我拿這個給你。”
小手上是個乾糧餅。
花貓似的小臉上帶着笑,眼睛眯着,“洞庭哥哥你還不吃飯,肯定是忘記帶乾糧了吧?”
說完這話,還不忘將左手放到嘴前,用力地咬了口乾糧。
乾糧餅其實很難吃,就是帶着點鹽味和香味,乾巴巴難以下嚥,但小狗蛋卻吃得津津有味。
趙洞庭回過神來,露出笑臉,摸摸李狗蛋的腦袋,“哥哥有吃的,你自己留着吃。”
說完不忘從兜裡又掏出些小吃塞到李狗蛋手中。
李狗蛋的眼中放出了光采。
趙洞庭也是。
他彷彿間更爲明白自己帶軍征伐是爲什麼了。
這是中最爲真實的感觸。
李狗蛋乖乖坐在趙洞庭旁邊,“洞庭哥哥,你再跟我繼續將白雪公主的故事好不好?”
“好。”
趙洞庭笑着點頭。
洪無天從包袱中拿出乾糧遞給趙洞庭,趙洞庭接過,邊吃邊講。
“白雪公主在森林裡遇到了七個小矮人……”
李狗蛋的父母也往這邊坐近了些,對着趙洞庭訕訕笑笑,沒敢太過接近。
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精明和眼力,他們淳樸,但也看得出來趙洞庭應該並非尋常百姓。
哪有尋常百姓能有這位公子這樣的氣質的?
漫天的紅霞隱去後,夜色便漸漸籠罩下來了。
李狗蛋纏着趙洞庭,講完這個故事又講那個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馬車旁升起十餘堆篝火。
而馬車裡的人,卻始終都沒有走下車輦來。
護衛們拱衛在馬車旁,清理出數米見方的地方,盤地而坐,不許周圍百姓靠近。
周圍悄然陷入靜謐。
李狗蛋聽着聽着,就在趙洞庭的旁邊睡着了,小小年紀就打着呼。
他父親亦步亦趨地走過來,將他抱回去,不忘對趙洞庭感激地點頭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