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父,您方纔說那秋無塵不是消失莫名了麼?爲什麼玲瓏阿姨還要查訪他的下落……”江若蘭突然想起之前蘇伯牙所說的話,心中有些疑惑。
蘇伯牙搖搖頭,面露不忍之色:“有傳言說秋無塵當日遇險時被人所救,並未死去,只是不知所蹤。而史家亦未曾將此等小事放在心上,沒做深究,故這種傳言也不是不可能。還有,水玲瓏曾收到過秋無塵的一封書信。信上只有簡短的幾個字‘世事皆塵埃,何處莫離城。’”
江若蘭反覆品味着這句話。腦中靈光一閃:“我知道了舅父。這信上所說的莫離城,一定就是營州以北的那座城市。如果秋無塵真的沒死,那麼他此刻,必是在莫離城內。”
蘇伯牙點頭讚道:“蘭兒當真神思敏捷!不錯,這封信是年前才收到的。雖說上面並未署名,但秋無塵的筆跡,水玲瓏絕不會認錯。更何況,史思明就在營州一帶,越是危險的地方,往往就越是安全。還有,營州一帶地形複雜,人居情況更是複雜,要想查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勢必如大海撈針。這種情況之下,秋無塵想要報仇,也不是沒有勝算。只是……”
江若蘭見蘇伯牙突然頓口不說,奇道:“只是什麼?舅父?”蘇伯牙皺眉苦笑:“我只是突然想到,那秋無塵乃謙謙君子,溫潤如玉,怎麼可能有接近和報仇的機會?莫非,這裡面,別有隱情?”
那倒也說不定。江若蘭暗自揣測:按照常理來說,若非有什麼奇遇,那秋無塵又怎麼躲得過史家的刻意追殺?還能千里迢迢地送信至京城?既然傳言說秋無塵尚在人世,那麼他的際遇,一定是非常奇特的了。當然,也不排除那封信有可能是爲了排解水玲瓏心中憂思而有人刻意爲之。但,以水玲瓏的性子,遇到這樣的事情不去查一查,絕無放棄的可能。否則,她也就不會這麼多年都守身如玉,孑然一身了。
想到這裡,江若蘭對水玲瓏又加多了一分敬意和喜歡,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居然能跟這樣的女子打交道。當然,若是能跟她去長安,修習琴棋書畫繡藝,還能去見見世面,那就更是錦上添花了。
正想得出神,蘇以慧、戴韻兒和水玲瓏已經相繼從屋裡走了出來。蘇伯牙楞了一下,旋即笑道:“姐,你們幾個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看樣子,玲瓏竟似要走了?”
水玲瓏素手輕揚,極爲優雅地抿了抿鬢角,微微展顏:“是的,伯牙兄,玲瓏有事先行一步,改日再來叨擾。”
蘇伯牙看蘇以慧及戴韻兒並無挽留之意,雖覺意外,亦不便強留,只得雙手一拱:“如有需要,我蘇伯牙隨叫隨到,絕無二話。”
“有伯牙兄這句話,玲瓏就放心了。”水玲瓏鳳目一彎,一擡手,一個模樣俊俏伶俐的小丫頭便上前一步,穩穩將她扶住。
“以慧姐,韻兒姐,蘭兒跟雪兒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水玲瓏一定會盡心盡力,絕不負倆位姐姐所託。我先走了。你們幫她倆好好準備,然後我會帶她們一起返回長安。”水玲瓏笑語嫣然地轉向江若蘭跟蘇暮雪:“盛世大唐,浮華長安,丫頭們,你們準備好了嗎?”
江若蘭跟蘇暮雪同時一怔,齊齊望向蘇以慧跟戴韻兒。後者臉上表情有些複雜,但喜悅多過猶疑和不捨。蘇暮雪畢竟還是個孩子,片刻之後便抱着戴韻兒笑逐顏開起來。倒是江若蘭未免有些悵然若失。暗想自己稀裡糊塗來到此處,跟蘇以慧和江廣寧相處不過兩天,便要分開,實在於心不忍。又想自己此去長安,不知道前路等着她的,又會是怎樣顛沛多羈的命運?
躊躇間,一襲紅橙金縷的水玲瓏已漸行漸遠,叮噹悅耳的環佩也逐漸淡去。看樣子,她走得很急,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情讓她改變了心意。莫非,是有了秋無塵的確切消息?江若蘭爲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
“蘭兒,我們先回吧,娘還想跟你爹再商量一下。”蘇以慧見江若蘭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有些心疼。戴韻兒卻一把拉住江若蘭,幽幽地說:“以慧姐,再過幾天,這倆個丫頭便要走了,還不如大家都在一起,鬧熱開心一點。”
蘇以慧強笑道:“話是不錯,但你姐夫那裡,我也不得不多做考慮。若是讓他知道蘭兒要去長安,我怕他會……”
“怕我什麼?”還未說完,就被大步而來的江廣寧接了過去:“伯牙,以慧,韻兒,你們方纔說我什麼?”爾後轉頭對着江若蘭眨眨眼:“蘭兒,你娘不會是在背後說我壞話吧?”蘇以慧被氣樂了,撲哧一笑:“多大的人了,還玩小孩子這一套。”
江廣寧也不介意,笑呵呵的說:“如果我方纔沒有眼花,那就是你的好姐妹水玲瓏回來了。不過,這麼快就走,有點不合邏輯。是吧,伯牙老弟?”
蘇伯牙暗暗咧嘴,這姐夫哥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遂點頭稱是:“姐夫,還真被你說對了。水玲瓏確實是回來了。不過,她這次回來,還準備將咱們雪兒跟蘭兒一併帶走。
“哦……”江廣寧略帶疑惑地看了以慧一眼,隨即恍然:“以慧,一定是你想將蘭兒送去她那裡是吧?”蘇以慧點頭:“這也是韻兒的意思。”
江廣寧撫掌大笑:“既如此,爲何看上去你倆頗似悶悶不樂?可是捨不得讓她們走麼?”蘇以慧跟戴韻兒一下子被說中心事,眼眶一酸,竟似要落下淚來。江若蘭心中不忍,低低喚了一聲:“爹。”
江廣寧擺手,正色道:“蘭兒,你別擔心。老爹我一句話,就可以將生意做到長安城。別說是你想去那邊見見世面,就算是咱想把家安在那裡,老爹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蘇以慧聞言驀地擡頭,雙目亮晶晶地:“廣寧,你意思是說,我們可以隨蘭兒一起去長安照顧她的生活起居?”
“莫非,你比她還急?”江廣寧似笑非笑地望住蘇以慧,話鋒一轉:“你總說要讓蘭兒自己出去歷練歷練,才這麼一會兒,就捨不得了?”“那倒也不是。”蘇以慧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接口:“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有些不放心罷了,我知道。”江廣寧輕輕握住蘇以慧,眯眼笑了:“蘭兒一天天長大,終究會有離開我們的那一刻。你這樣患得患失,讓我如何能安心?又讓咱們寶貝女兒如何安心?更何況,長安與洛陽相距不足千里,來回,也就十天半月的路程。你若實在想她,大可以去看她呀。你忘了韻兒孃家也在長安麼?”
蘇以慧以手扶額,自嘲地笑道:“韻兒,你姐夫說得對。一件極小極簡單的事,倒被我們弄複雜了。”
“你們呀,這叫關心則亂。”江廣寧回頭瞧着蘇伯牙,冷不防開口:“伯牙,我聽說這次剛剛冊封的平盧節度使爲了整飭邊關,需要招大量的兵馬,可有此事?”
蘇伯牙虎目圓睜,奇道:“姐夫消息倒是靈通!這聖旨才下兩天,一般人根本就不知情,姐夫是從何處得知?”末了又笑着搖頭:“想必姐夫是從中窺到了商機。你這頭腦和這股子精明勁,還真是不容小覷!”
江廣寧眼睛一眯,倒剪雙手,頗爲自得:“你甭管我是從哪裡聽來的,只要消息準確就是了。這次,我又要賺他個盆盈鉢滿。”
“太好了太好了!到時候雪兒想要什麼,只要姑父點點頭,就可以了是吧?”蘇暮雪之前一直插不上嘴,急得什麼似地,這會兒終於見縫插針地搶過話頭,還歪着小腦袋抱緊江廣寧右臂,生恐他反悔。看得衆人大樂。
江廣寧一手攬過江若蘭,一手攬過蘇暮雪,豪氣干雲地說:“好好好!哪怕你們要這天上的星星,我江廣寧也務必幫你們想法弄到!走,咱去望江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