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灰舞鞋 (5)

“不該怪你,你還小……”曾教導員又打算拍小穗子的臉蛋。

“沒有。”

曾教導員有點兒意外。遭到搶白,她的手停在半途。

“小丫頭,你不懂那件事……”

“沒有!”

曾教導再次被頂回來,想她對小丫頭的抵抗力量輕視了。

“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件事?”她問小穗子。

小穗子使勁搖了搖頭。

“你不知道那件事有多嚴重。街上女娃娃一夜之間變成女流氓,就是稀裡糊塗把那件事讓個男人做了……那,就這樣……”曾教導員想用動作來形容了。

“沒有。”

兩人都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曾教導員拿了個勺子,在小穗子那碗甜水裡攪了攪。

“真沒幹那件事?”曾教導員從水裡拎起勺子。

“……哪件事?”

勺子“當”一聲落進搪瓷碗,曾教導員說:“不知道哪件事,你抵賴什麼?”

小穗子看着這張三十來歲的好阿姨面孔,她惹得她也翻了臉。勺子濺了幾滴水在碗周圍,最後一塊碎冰糖正在化開。她聽自己又出來一聲:“沒有。”她原來不想這樣生硬,不近情理,原來她想對教導員表達領情的,她沒料到嘴一張,又是這副壞態度。

“那都幹了什麼?”

她又茫然地沉默了。

“你說你沒幹,那你告訴我,都幹了些什麼。”

她說起第一次見冬駿時的感覺。那時她是新兵,在爲新兵排寫黑板報,站在一個蹺來蹺去的板凳上。一大羣老兵在她身後看她畫圖案,等人全走光了,還剩一個人,還在看,就是冬駿。她說觸及靈魂地反省,她從那時就喜歡上了他。也許冬駿在很長時間裡什麼也沒感覺到……

“手不要摳我的藤椅。”曾教導員說,“好,你再接着說。”

她說從那時起,她就愛看他走路、出操、練功,有時他當執星集合隊伍,她就是一副完美的軍容風紀,偶爾他看她一眼,完全無意的,她掃地、洗衣、沖廁所都成了舞蹈……

“唉,腳當心,別踢到我的暖壺。”曾教導員說。

她把最秘密的心思都翻出來,攤給曾教導員。那些心思對於她自己都是秘密的,這一攤開她才認清了它們。她講得忘乎所以,曾教導員的手上,甜美的小酒窩全消失了,然後握成一隻拳頭,捶捶藤椅扶手。

“看來你這小丫頭不簡單嘛!”曾教導員說。她意思是,小小年紀就知道避重就輕。

過了五分鐘。曾教導員站起來,在十二平方米的木板地上踱步,鋥亮的黑皮矮靴邊沿露出淺黃的狗毛,一寸高的鞋跟兒兒。兩根長辮梢上繫着纏黑絨線的橡皮筋,軍裝領口一圈黑色細絨線鉤織的狗牙形花邊。她踱到兩個帆布箱子前面,箱面上蓋着尼龍紗巾,紗巾上一個相框,裡面有她和丈夫在前的合影。她不時看看執迷不悟的小穗子,覺得冷場還可以長一些,壓力會更理想。

好了,曾教導員站住了。

“你真的沒幹那件事?”

小穗子兩眼發直,不說話。

“是不好意思說吧?”曾教導員說,“那當時怎麼好意思幹呢?”

“沒有!”小穗子大聲說。

曾教導員嚇一跳。她偏一下臉,看看小丫頭究竟不識好歹到什麼程度。然後她長嘆一聲:“邵冬駿全承認了。哪年哪月哪日,在哪個地方,寫得清清楚楚。”她馬上看見小穗子自己也糊塗了,難道“那件事”真發生過,而她並不知道?

“那你的意思,就是說邵冬駿告訴組織的全是謊言?“

“他說了什麼?”

“你看,現在組織上對你的錯誤一清二楚。”

曾教導員拉開抽屜,從裡面抽出一個牛皮紙公文袋。她把牛皮紙拍得直響,告訴她裡面全是小穗子寫給邵冬駿的信,一百六十封,全被繳獲。這下你小穗子不能抵賴了吧?信都寫得這樣過分,還有什麼事幹不出來。

小穗子早跑神了。她腦子裡轟轟一片,想着她點燈熬油、嘔心瀝血寫的信,一個字沒得跑,全落了網。那些不該被看的字們,痛苦而羞辱地**着,讓人翻過來調過去地看;在絕對缺乏尊重的眼睛前面,它們一絲不掛,窘得曲扭了。她的那些失去了保護,近乎失了貞操的字們。“我們從邵冬駿交上來的這些信裡,也分析出你和他的關係到了什麼程度。”曾教導員說,“你這個孩子,一晚上引着我跑題。現在你必須把你們哪年哪月哪日,在哪裡做了那件事,好好寫出來。”

小穗子想,冬駿爲了她這些白紙黑字賴不掉的戀愛證明一定也受了苦。

“你聽見沒有?小穗子?”

“……”

“你沒聽見我剛纔的話?”

“聽見了。”她站直身,從桌邊拿起軍帽,手在帽徽上捻着,捻出紅漆五角星涼陰陰的光潤。

“你要好好去寫,否則你這身軍裝可能就危險了。”

小穗子擡起頭,看着好阿姨似的教導員,她對她們這羣小女兵一向是呵護的。小穗子知道自己的入伍手續一直沒辦妥,她所在城市的人武部、她的學校、父親單位串通一氣,跟文工團扯皮。就是說,她是軍隊當中的一名黑戶。

曾教導員說:“邵冬駿交待完,寫張檢查,照樣還是排級幹部。你就不同了你們兩人的家庭,絕然不同。”她把最有刺傷性的話留在口中:你父親給了你什麼呀?有邵冬駿的先烈父親留給他那樣的雄厚老本嗎?你父親虧久着國家和人民,部隊原本給了你一個平等的機會,你把這機會糟蹋了。

早晨,小穗子沒有起牀。她的鬧鐘把同屋所有女孩都鬧醒了,一個個在牀板上重重地翻身、蹬腿,表示抗議。鬧鐘還不歇氣,她們便開始發脾氣,醜話全拿出來說小穗子。誰也沒想到小穗子睡死了。她從衛生室拿了三天的安眠藥,一次吞下去,以爲自己從此不會醒來了。我們對這事毫無知覺,一直到二十多年後,才從小穗子寫的一篇文章裡得知。那篇文章充滿幽默,形容了她在死睡十六個小時後復活的種種滑稽感覺。但我們深信,當時她從自以爲的自盡中醒來時,絲毫沒有滑稽感。

小穗子醒來時已是下午。她第一個感覺是驚奇,接下去就是深深的慶幸。她感到這慶幸有些可恥,但她沒辦法。一場莊嚴神聖的殉情,由於慶幸感成了舞弊。服藥前她在手電筒光圈裡縫了一隻小繡袋,用母親送的一塊抽紗手絹縫的。她剪下自己一綹頭髮,有小拇指粗細,縛上一根她的黑髮帶。她拿出筆記本,看見鋼筆尖在手電筒的一個小光圈裡走動,出來“親愛的冬駿哥”。她的筆停下來,想到這幾個字很可能也將當衆**,遭受羞辱——她不寫了。她拿着裝着她一綹黑髮的繡袋,躡手躡腳出了屋。院子被掃得極乾淨,沒有一片落葉。這就是他的窗子了,積累了多少她的目光。她敲了敲,沒人應,她又敲了敲。

她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她死了心:冬駿不可能理她了。她剛剛走到院子中央,聽見身後的腳步,輕得近乎無聲。她回過頭,看見了立在她身後的冬駿。

月亮特別大,樹木樓房的影子特別黑,冬駿臉上的愧作和痛苦也特別清楚。幾天不見,他成了蒼白清瘦的一個人,只是更加俊美。他受的逼迫也一定不比她少。頓時之間,一切都值了,包括死。

她說不出一句話,只向他走過去。

而他慌了,往後退幾步。

她並沒追究他後退的原因。他還肯出來見她,她已知足。一切都格外的美,因爲絕境。

她突然發現自己啞聲地說起話來。模糊的字句從她嘴脣間快速而火燙地往外噴,她自己都來不及抓住它們的意義。她在說瘋話,說她什麼也不要了,什麼軍裝、軍籍、名聲、性命,只要冬駿哥帶她走。天下大得很,處處有浪跡天涯的有情者。

他似乎受了感動,垂着頭,一副心碎模樣。她的話越來越瘋,說趁人們正睡熟,逃吧。

“別胡說!”他啞聲制止她,“我們是革命軍人!”

她愣。羅密歐和朱麗葉不是革命軍人,梁山伯與祝英臺也不是。

她說那就只有死了。

這回他不吭氣了。似乎她這一點撥,他開了竅,看見了一大片光明的可能性。

她說一個人從十二歲就開始的戀愛,怎麼可能斬斷,斬斷只有去死。

他悶悶地嘆一口氣說:“回去吧,回去睡覺,別胡思亂想了。”

她又向他跟前邁了一步,他再次退卻。她只好拿出那個繡袋,擱在他們之間的地上。地面真的給掃得一塵不染,月光使一切都那麼純淨。

他沒有馬上撿她的繡袋,但她知道他一定會撿的。

我們在小穗子的悔過書裡得知的情形是這樣的:她半夜去找邵冬駿,想和他長長談一次話,訂個秘密的盟約。邵冬駿怒斥了她,要她別忘了,他們都是革命軍人;白枕巾上是他父輩的鮮血寫成的先烈遺言“將革命進行到底”。她向他靠近,渴望他的懷抱。她在那個絕望的夜裡,站在他對面,之間只隔三四步。她向他走了一步、兩步,只差一點,就扎入他的懷裡了。他卻及時阻止了她,說蕭穗子同志,看看你這是在哪裡?已經走了那麼多歧途,我們絕不能再走下去!我只希望你把我當個革命同志和戰友,不然,你就當我不存在吧。

小穗子被阻止在那裡,看着冬駿,漸漸有些羞愧。她從冬駿消瘦而堅定的臉上,看見了他的先烈父親,那樣不屈服於個人感情,那樣以大局爲重。

後來,我們在小穗子寫的小說裡,似乎讀到另一種情形:十五歲的小穗子一下子明白了,她愛的俊美男子多麼軟弱。她在向他懷裡撲去時,他幾乎拔腿便逃。趁着奇白的月光,她看見他變了個人,瘦削得兩腮塌陷,厚厚的頭髮成了荒野的亂墳崗。那麼好的眼睛,神采全散去了。她想他怎麼懼怕成那樣?

第二天,她痛快起來,一口氣寫完二十多頁的悔過書。

小穗子有天忽然發現,她居然和我們一塊大笑了。像是一年前沒有發生那樁醜聞,沒在二百多名戰友前念悔過書,沒被女兵們躲瘟似的躲了多半年,笑衝口而出,氣流和音量都完全癒合了。事後她不記得是什麼引起大家的笑,總之她笑得和大家一樣前伏後仰、無拘無束。也居然沒人轉過頭來瞄她一眼:這類快樂竟有她的分了。

也許只有她自己注意到,從她朗讀了悔過書之後,她失去了大笑的能力。父親曾經講了個故事:有隻雁被雁羣驅逐了,它孤單單在草蕩裡叫了一夜,起飛了半天,就墜落死去。驅逐對這隻雁是致命的羞辱。雁是多麼尊嚴的生命啊,父親在自己被驅逐時講了這個故事給小穗子聽。小穗子在孤單單起飛時竟忘了這故事,而在她又接近集體時忽然想起它。

後來她把這個故事告訴了劉越,劉越流了眼淚,就在她和劉越剛剛相戀的時候。他哀傷地一笑,流下淚來,那個從小就做籃球明星的劉越。

在她恢復大笑功能這天晚上,她已恢復了上臺,角色很小,還是女扮男裝。她就穿着一身男式軍裝,頭髮全塞進帽子,臉上化得虎眉虎眼,手裡拿着一把帶紅長穗的木頭大刀,“哈哈哈”地跟着我們所有人笑起來。

其實我們也注意到了小穗子的笑。一個念頭從我們誰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她笑得真好,一點陰暗烙印都沒有,畢竟年少。

小穗子對那十二個月的印象不清晰。印象中,在她念悔過書時,不斷被人打斷,說聲音太小,剛纔一句話沒聽清,要求她重念。她眼睛便大亂一陣,把丟失的句子找回來,重複那些令她無地自容的詞彙。又有人問某詞是什麼意思,很快聽到解釋後,便是一片竊笑和身體坐立不安的聲音。她坐在他們對面,手把悔過書捧到面孔前面,人們總是向左或向右尋找,看她把臉往哪兒藏。她還記得她念完時,排練室裡進來了幾束陽光,像個明媚的刑場。然後人們靜寂一片,被十五歲的戀愛自白震住了,嚇呆了。一個聲音說,大家都可以發言,幫助蕭穗子同志——副政委的聲音。

發言開始了。大致意思是:對小穗子這樣一腔骯髒、糜爛、腐朽的思想,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一切都有階級起源,看看這個小敗類的起源吧。有人說這是什麼交待?太不老實。這是一個高昂的嗓音,不圓潤,乍看細細的刺,但有種獨特的魅力,一個後來被認爲是性感的聲音。小穗子看着那張紅潤豐滿的臉,看着冷豔無情的高分隊長提溜着那隻繡袋,如同提溜着一隻死老鼠。

這些混亂的、次序顛倒的印象,在小穗子那聲融入集體的大笑裡淡去。她穿着軍裝,打着綁腿,化着面目全非的妝,在演出前的舞臺上反覆練習旋轉。一年中,她的舞蹈長進很猛,人也不再是抽條女孩的樣子了,多少有了點兒看頭。申敏華歪戴着軍帽,撥着琴絃走過舞臺,突然停住,說:“喲!小穗子,是你呀,差點兒沒認出來,扮男裝倒挺精神。”

小穗子停下旋轉,呼呼直喘,笑容咧得很大——重新上舞臺是件大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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