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話之後,祈默安都沒再說什麼了。他的情緒似乎一下子就低落下去了,只低着頭悶悶地吃菜,後面還點了酒,一個人在那裡自斟自飲。
他與白小冰過往的故事,出了個引子之後,也戛然而止。
夏之寒忽然又成了個透明人,無論她說什麼,或者故意活躍氣氛,得到的迴應都只是一個“恩”字。實在沒勁,所幸也不說了,兩人之間又只剩下火鍋的沸騰聲。
她想,白小冰在祈默安心裡,其實還是有位置的。不然他不可能在僅僅談起他們認識時候的情形,就已經控制不了情緒。這不過是太在乎的表現,只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或許,他們之間還是有可能重修舊好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祈默安煩惱的事情,全然與之毫無關係。夏之寒的遲鈍,在這一刻再次得到了體現。
這一頓吃完,果然消耗不少。夏之寒捏着那張似乎輕了許多的信用卡,嘆氣。錢永遠是花得比賺得容易。
付賬完畢,祈默安送她回家。
在車上,夏之寒臉色慘白,腹部像有把刀在裡頭翻轉。她知道,好事來臨了。這讓她更沉默,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祈默安依舊沉默,面色如霜。
臨下車時,祈默安轉頭看她,見她額上已有細細的冷汗,一張臉跟打了蠟一樣,微微皺了皺眉。在路上他就發現她不對勁了,但他知道是什麼回事,就沒問出口,也免得她尷尬。但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我送你上去吧!”
夏之寒張口要拒絕,祈默安已經下了車,繞過來給她打開車門,手伸上來拉住她的胳膊,將她架出了車。
“能站得穩麼?”祈默安的手仍在她胳膊上,見她憔悴痛苦的模樣,不忍放開。
“你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夏之寒吃力地點頭,想將手抽回來。
祈默安卻不放,反而伸出另一隻胳膊,攬過她另一側的肩膀,讓她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
這舉動,似乎太過親密了些。夏之寒有些不安,但絞痛讓她顧及不了那麼多,咬了咬牙,伸出右手拽住他的放在她胳膊上一隻手的衣袖。
纔剛走出兩步,不遠處一輛車已迅速衝過來,猛力剎車停在二人身邊。
夏之寒聞聲回頭,強烈刺目的車燈打過來,她忍不住眯眼躲開。祈默安側身過來爲她擋着,她又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味。
祈默安轉頭看過去,卻沒有再移動腳步。夏之寒聽見了車門開合的聲音,夜裡清冷的空氣,似乎隨着這一動作晃動起來。她覺得不安起來,繞過祈默安的半邊身子探過頭去,車燈太耀眼,一個人站在光束中間,狠狠盯着過來。
夜很黑,光線很雜亂,光怪陸離,讓人心慌。夏之寒抓着祈默安衣袖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半天反應過來的時候,才趕緊放了
手。但祈默安抓着她的手,卻沒有絲毫的鬆動。
“原來是陳檢察官啊!”祈默安開口,語氣平常。
站在不遠處的陳嘉華沒有迴應,只是死死地盯着兩人。夏之寒覺得那目光像兩把刀,直直刺向她,讓她覺得很難受。她微不可察地動了動,試圖掙脫祈默安的手,卻被祈默安越抓越緊,按住動彈不得。
她心裡有點急了,她不知道他這是要幹什麼。就算不知道陳嘉華與她的關係,但她已經表現得如此明顯了,他爲什麼仍不放手。
陳嘉華邁開步伐,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向他們。夏之寒乾脆不再掙扎。
“陳檢,今天回來得真實在早啊!怎麼,工作忙完了?”祈默安再開口,嘴角帶着微微的笑意。夏之寒擡眼望過去,卻似乎看到他眼中似乎閃着另一種深意。
陳嘉華今天是回得早了些,當然,只是相比起昨天的徹夜不歸來說。
“你放開她!”意外地,陳嘉華沒有和祈默安打招呼,更沒了平日官場的客套,直接開口命令。那冷沉的語氣裡,似乎已夾雜了蓄積已久的憤怒,卻仍被壓制着未被全然釋放。
夏之寒有些意外,卻又有些不明所以。以祈默安在商場今時今日的地位,和陳嘉華素來在外的各番做派,見了面是斷然不可能這樣弓弩相見的啊!就算是陳嘉華受不了祈默安非與她之間有往來,他也不至於不理智到與他結下樑子的地步。她在他眼裡,不過是用過之後仍有利用價值的棋子而已。
夏之寒腦子裡的疑問隨着自己的分析,卻猛然又升出一股憤怒,似乎有些過往以想起來,大腦裡就會自動反應出恨。這已是她不能控制的。
“是啊,回來這麼早,怎麼不像昨天一樣去找姚歡啊?”這話,彷彿就這麼溜出口來,夏之寒說完之後,才反應自己到底幹了什麼。她不知道的是,祈默安那句話確實意有所指,卻並非如她所想。
這次,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一個驚訝,一個憤恨。祈默安低着頭看她,嘴角勾着笑,眼裡閃動的光讓她看不懂。陳嘉華沉沉地看着她,面無表情,整個人隱在光與夜的穿行中,周身的氣息讓人覺得壓抑。
“你放開她!”陳嘉華只是又重複了一遍,眼睛卻是望住夏之寒的。這次的語氣,比方纔更加冷沉,卻莫名讓夏之寒覺得壓力。
祈默安笑,“陳檢,我想你弄錯了吧?難道你認識夏律師?”
陳嘉華將目光轉過去,定在祈默安身上,“祈默安,我再說一遍,這是最後一遍,你,放開,她!”
夏之寒的身子微微動了動,她知道,陳嘉華動怒了。事情的發展出乎了她的預料,或者說,嚴重性出乎了她意料。陳嘉華反感她與祈默安之間接觸是一定,卻沒想到會真的當着祈默安的面發起火來。
祈默安更加緊了緊放在她身上的手,微微湊
近她耳邊,輕聲細語,“別怕!”
接着轉過臉去,“你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你以什麼身份說這句話!”
話還未落,祈默安臉上已經捱了一拳,他搭在夏之寒肩上的手也被迫放開。夏之寒手腕上一疼,已被大力搡開,陳嘉華已經站在她身前,阻隔在她與祈默安之間,像面剛硬的牆。
“我說過,那是最後一遍!”陳嘉華冷然開口,冷冷望着措手不及的祈默安。
祈默安擡手摸了摸臉,冷笑,這小子這幾年不是練功夫去了,就是忍得太久了,拳腳功夫相較於幾年前,要進步了不少。他轉過臉去,嘴角淤青一片,卻仍帶着笑。手迅速成拳,對着陳嘉華猛力揮過去。陳嘉華早已知道他要幹什麼,卻沒有躲開,生生捱了這一拳。
“你以爲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這麼做?”祈默安笑,眯着眼看着陳嘉華。
“就憑她是我老婆!”陳嘉華幾乎沒有猶豫,斷然截住祈默安。
這句話生生止住了夏之寒欲上前勸架的衝動。她愣愣望向一臉陰翳的陳嘉華,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他們的關係,卻並未讓她感覺欣喜,相反,反而讓她覺得可笑。現在這樣說有意思嗎?就爲了在祈默安面前爭一時意氣?如果事實如他所說他她是她老婆也就算了,可他這些年來有真正在心裡待她當妻子看嗎?如果是,怎麼可能做出那種事情來,又在那之後對她那樣殘忍?
但這股怒意很快被另一種擔心所取代,那就是,他們的關係是否會就此暴露出來。那樣,陳嘉華一直擔心的問題,是否就要出現了。
“不是,祈董,你別聽陳檢察官胡說!”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夏之寒都應該否認,“我和他沒任何關係!”
陳嘉華愣了一秒,祈默安則是驚訝地望着她。此刻的夏之寒不知道的是,所有的一切,自以爲知情的她,其實是唯一不知情的人。她並不是唯一的主角。
“我跟他之間,沒有關係!”一番折騰,夏之寒覺得身下忽然一熱,身子忍不住僵住了,但依舊要將這番話重複一遍。
還沒說完,陳嘉華忽然大步跨過來,攔腰將她抱起來,她驚得尖叫起來。
“祈默安,你聽着,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你都不可以這樣做。其他女人,你儘管去動,唯獨她不可以!”說着,抱着夏之寒轉身上樓。
夏之寒反應過來,開始拼命掙扎。
“你再動,信不信我等下把你丟下樓去!”陳嘉華眉頭都沒動一下,但沉重的臉色和說出來的話,讓夏之寒不敢再動一下。她相信,這一刻的陳嘉華,不是在開玩笑。
身後,祈默安插手進西褲袋裡,勾了勾嘴角。唯獨她不可以,這番話,倒是幫他解決了今晚的猶疑。
有時候,人做一些事情,只是需要給自己找一個理由,便能從此心安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