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還記不記得當年大明宮外污水渠邊的辛果兒
葉菁這麼想着,立刻一陣氣血衝頭,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來!
蹬蹬蹬衝過去,嘭——
一腳踹開老辛頭的臥室門!
迎面兩道寒凜目光漠然視來,以萬物之主的傲慢姿態睥睨着葉菁。
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嘲諷的冷笑,“你爺爺沒教導過你嗎,進別人臥室要敲門!宀”
啊呸——
葉菁雙手叉腰,以圓規狀杵在門口。
秀眉倒豎,杏眼圓睜,胸脯劇烈起伏几秒鐘,順了氣,脣角冷哼哼浮上一抹笑容,“大領導,從今天起,我還就在這住定了!你喜歡也罷,討厭也罷,請便!含”
與糟老頭鬥,其樂無窮!
本來還沒有這樣的想法,倒是糟老頭這態度給了她決心!
“是嗎?”辛老爹冷哼一聲:“那要看看,你有沒有能在這裡住下去的本事!”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強權面前,葉菁毫不畏懼地挺直脊背,面兒上似笑非笑,輕飄飄拋出一句:“爸爸,我證明給你看!”
噗嗤……
此言一出,辛大領導驚得腦門兒一陣發麻,臉頓時綠了,沉聲斥道:“你這個缺乏教養的野丫頭!誰是你爸爸?”
“誰聽了這話有反應,就是誰!”葉菁眉目間燦爛明媚,歪腦袋瞅着辛大領導,一副天不怕地不怕你能奈我何的痞子樣兒。
糟老頭討厭她,想趕她走,她偏不走!
還要故意貼着小臉兒喊爸爸,氣死他!
她還就較上這個勁兒了,哼哼!
辛博唯站在後面,哭笑不得……
他這個生性最喜跟人對着擰的小媳婦兒喲……他咋就這麼忍不住想無原則地護着她!
伸手那麼一攬,小媳婦兒就進了他的懷。
辛老爹見辛博唯過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瞅着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倆人,眼神兒堪比沉在寒潭裡浸泡了千年的利劍,臉上浮着一層萬年不消融的冰霜。
千萬種惱怒,只化作一句語重心長的問句:“辛博唯,你忘記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了嗎?看看你現在的樣子,還像個特種軍人嗎?”
辛博唯寬大的掌心輕輕握住葉菁軟綿綿的小手,身形一側,將她護住。
目不斜視,毫不畏懼迎上他老爹的眼刀子,淡淡回答:“軍人也是人,也需要娶妻生子。父親,請你不要再對我妻子說那些無禮的話,長輩,就要有個做長輩的樣子!”
說罷,帶着葉菁轉身離開,絲毫不理會身後的咆哮,徑直上樓進了臥室。
進房間,關上門,立刻將葉菁緊緊摟在胸前。
下巴在她柔軟光滑的髮絲上摩挲着,吸嗅着她身上那股甜絲絲的淡香,柔聲說道:“丫頭,讓你受委屈了……”
“沒關係……”葉菁心裡並不難過,就算有一絲不爽快,被辛博唯這麼摟着,柔聲細氣哄慰着,早就暖烘烘滋潤起來了。
只要有這男人陪在身邊,世上還有什麼邁不過去的坎兒呢……
電話鈴聲倏忽響起的時候,倆人剛摩擦出火星兒,緊緊抱在一起,跟嬰兒學步似的,一點點往牀邊挪,上邊兒還啃着撒不開呢。
葉菁心裡着急死了,這傢伙,真是一點都不知道顧惜身體,做起那事兒來簡直不要命,什麼時候想就什麼時候弄!
她想掙脫來着,可就她那點兒小力氣,在女兵宿舍跟那些喜歡嚼舌根的女兵打打架還成,要想跟辛博唯較勁兒,儼然就是螳臂擋車,絕對不在一個PK段帶。
這電話,來得太及時了!
葉菁連忙趁機將自己被辛博唯緊緊噙住的嘴脣掙扎出來,咯咯吱吱地笑:“流氓快放手……接電話去!”
辛博唯的私線知道的人不多,能打來的,必然都有重要事情。
戀戀不捨鬆開小媳婦兒,氣哄哄走到桌邊,拿起手機一看,是果兒的主治醫生打來的。
心裡頓時一窒,果兒的狀況該不是惡化了?
連忙摁下接聽鍵放在耳邊,“我是辛博唯。”
“首長,請你儘快來醫院——”那位醫生急急火火的,情緒似乎非常激動,嗓子都有些顫了,“天大的好消息啊首長!”
“說!”除卻對葉菁,辛博唯的語言向來很簡練。
“首長,你妹妹果兒,她,她醒了!”醫生都激動得語無倫次了,沉睡六年的植物人忽然甦醒,作爲主治醫生,實在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辛博唯一怔,手抖了抖,電話險些掉下來。
緊緊捂住手機,不敢置信地確認:“你說什麼?果兒醒了?”
“對,首長,你妹妹辛果兒,兩分鐘前剛剛甦醒!現在正在做各種項目的測試,請你儘快趕到醫院!”
葉菁聽到辛博唯說的話,也是一愣。
沉睡六年的那個睡美人,醒了?
辛博唯收了線,轉身抓住葉菁雙肩,滿臉喜悅,忽然放聲大笑:“你聽到了嗎丫頭,我妹妹果兒,她醒了啊!快走,我們去醫院!”
那個蒼白的、永遠安靜躺着的女孩兒,六年前怯生生向自己的親哥哥表白深埋在心底的那份禁忌愛慕,遭到訓斥後,剛烈而極端地吞下大量安眠藥,大腦受到嚴重損傷,自此長眠不醒。
一夢六年,又恍然甦醒,親人們應該多麼慶幸。
而在她沉睡的六年裡,辛博唯始終被自責和內疚包圍,無以自拔,現在終於可以消除那些陰影了。
葉菁是由衷的感到高興,爲辛博唯內心枷鎖的解脫,也爲當年那個勇敢單純的果兒重又獲得新生。
這個天大的好消息一傳開,辛家整個徹底炸開了窩。
辛老爹再也顧不上跟辛博唯致氣了,也不討厭辛東來了,催促着兩個兒子趕快開車,全家一起去醫院接果兒回家!
辛果兒覺得,她就是做了個冗長的、艱辛的夢。
夢裡有恐懼,有掙扎,有酸楚,卻也有甜蜜。
夢裡的歲月已經過了很多、很多年,可是,幽幽睜眼,入目一片潔白,摸摸自己的眉眼,摸摸自己的頭髮,柔軟的一大團,那麼真實,彷彿時間本來就是停滯的。
一夢,千年。
也就是在辛果兒摸頭髮的時候,醫生髮現她甦醒了。
她呆呆地睜眼望望置身的環境,然後將目光定格在天花板,大腦亂哄哄的,卻又一片空白,完全理不出任何頭緒。安靜了很多年的病房,忽然間喧鬧起來。
醫生忙着給同時打電話,召集大家過來見證奇蹟,又給辛家打電話。
一大羣身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蜂擁而至,輪流着跑進來參觀沉睡六年的植物人甦醒。
那些人個個表情激動,嘰嘰喳喳討論着,言辭無比興奮。
辛果兒就像聽不見聲音似的,對這些趕來圍觀的人置若罔聞,安安靜靜瞅着天花板,甚至一動不動。
以至於那些醫生都有些疑惑,開始猜測是不是辛果兒的聽覺出了問題,於是連忙搬來各種器械,把她搬來挪去,開始給她做測試。
直到辛家人趕到醫院,衝進病房,辛果兒依舊還是這種狀態。
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唯獨那雙怔怔睜着的大眼睛內,蘊着兩團揉不開的沉重憂鬱。
一如六年前被辛博唯聲色俱厲訓斥後,一聲不響坐在人聲喧譁的大廳內接受很多人的生日祝福時,那種憂鬱得讓人心碎的落寞表情。
辛博唯是最先進入病房的,但是唯恐會刺激到辛果兒的情緒,所以站着沒敢太靠近。
“果兒——”
一聲顫巍巍的呼喚,辛紅旗腳步踉蹌衝到病牀前。
伸手,摸摸女兒的額頭,這位一向如同茅廁裡的石頭一般堅硬的威嚴老者,頃刻間潸然淚下。
握住果兒的手,哽咽着,再喊一聲果兒,頓時泣不成聲。
這幅場景,滿屋子醫生護士看得個個動容。
就連葉菁,也情不自禁酸了鼻子。
沉睡六年的親人僥倖甦醒,該是多麼令人欣喜的事情。
父親、兩個哥哥,齊齊圍在牀邊,一聲聲關切,滿肚子酸楚。
可無論他們說什麼,辛果兒卻始終不開口,只是睜大雙眼,骨碌骨碌滾着大滴的眼淚。
淚水穿過兩鬢髮絲,流進耳朵裡,她也不動手去擦。
彷彿經受了什麼摧心蝕骨的悲苦,表情哀涼地讓人慘不忍睹。
這摸樣,實在讓人心疼。
“果兒,你看看我,我是三哥——”辛博唯站在牀邊,輕聲喚着妹妹。
沉睡六年,甦醒後,身體早已經是二十二歲,可在辛家人眼裡,這個孩子依舊還是當年的十六歲。
青春,純美。
辛博唯小心翼翼喊着果兒的名字,本來還擔心會刺激到她,畢竟她這六年的沉睡,緣故都得追溯到他身上的。
可不料果兒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腦袋,再也不肯看過來。
這孩子,是怎麼啦……
醫生從旁邊走過來,輕聲說:“首長,讓果兒去CT室做個腦部檢查吧,看看還有沒有什麼問題。”
辛紅旗悵然若失站起來,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可以推果兒出去了。
畢竟是六七十歲的人了,看着女兒醒來,卻又緊閉牙關不發一言,如斯大悲大喜,辛紅旗實在有些受打擊。
任何一個老者,無論他平時行進舉止多麼惡劣、多麼討人嫌,可只要他以父親的身份流露出弱態,立刻便會取得所有人的寬容和同情。
辛東來扶着夫妻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轉頭衝辛博唯喊:“弟弟,你陪果兒去CT室,爸爸需要休息一下,我在這兒陪着。”
辛博唯沒吭聲,表示接受這種安排。
轉身對站在後面的葉菁說:“你也來。”
葉菁連忙點頭,忙碌着,幫醫生把果兒往移動牀上搬放。
然後一大羣人簇擁着,推着那張移動牀出了病房。
今天巧就巧在,王豆豆正好也要做CT。
陶甜甜、蘇籬、沈濤,還有那個幾乎半步不離的霍東陽,一起推着豆豆往CT室走。
醫院總共只有一個CT室,兩隊人馬,就這麼遇到一起。
“甜甜——”葉菁一眼看見陶甜甜,揮揮手喊了一聲,然後看見被圍在中間的王豆豆,連忙又喊着豆豆,跑了過去。
蘇籬看見葉菁,眸子裡頓時燃燒起兩簇小火花,笑嘻嘻喊了一聲菁菁,臉頰上忽閃忽閃全是激動的小光芒。
辛博唯看得真是不爽啊,想去把葉菁拽回來吧,可人家是去看王豆豆,無可厚非呢。
沈濤看見辛博唯,連忙立正敬禮,嘹亮地喊了一聲辛隊,引得走廊裡來來往往的人紛紛駐足,頻頻回頭觀望。
這小子,真不懂低調,醫院走廊上哪能這麼大聲喧譁。
蘇籬倒是眼尖,立刻瞅到辛博唯身邊移動牀上躺着的女孩兒,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截手臂瘦消得令人揪心,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他雖然沒見過辛果兒,但辛果兒的故事卻早就聽說過,現在看着這情景,估摸着躺在移動牀上的,八.九不離十應該就是辛果兒了。
二貨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咦了一聲,問葉菁:“難道辛果兒醒來啦?”
他這麼一問,大家立刻都好奇起來,紛紛轉頭去看辛果兒。
正拉着王豆豆手問長問短的葉菁,點頭嗯了一聲,小聲嗔蘇籬:“你注意點兒音量,她剛甦醒,不能受刺激!”
不料蘇籬早就已經拔腳往過跑,打算近距離看稀奇。
這傢伙起了同心,地球人就別妄想攔得住。
就連辛博唯站在那邊,他都不顧忌了。
衝過去站在辛果兒的移動牀邊,笑嘻嘻地說:“嗨,你好哦,在下蘇籬,年方二十,不曾婚娶,家住——”
他還沒自我介紹完呢,只見辛果兒忽然間“騰”地坐了起來,倒是結結實實嚇了他一大跳!
辛果兒一臉震驚,望着面前的蘇籬,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樣子。
嘴脣動了動,話未出口,淚流滿面——
“籬兒,是你……”
所有人頓時齊齊震驚——這位出自天朝第一貴的天家小姐,沉睡六年後,說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樣……
才第一次見面,她就喊蘇籬爲“籬兒”,這也太不合矜持了吧!
蘇籬皺皺眉毛,又撓了撓腦門兒,依舊一臉甜笑,“辛小姐,你認識我?”
眼見着辛博唯的臉已經開始逐漸變黑,葉菁有點着急,連忙走過去,將蘇籬往一邊推,“蘇籬,別胡鬧,你嚇到果兒了——”
“哪有,辛小姐認識我,你沒聽到嗎?”蘇籬委委屈屈地嘟囔着,卻也不抵抗,任由葉菁推他的手臂。意想不到的情況立刻又發生了……
辛果兒忽然翻身起來,溜下牀,衝過去拽着葉菁的頭髮,猛地將她推到一邊,然後張開雙臂護在蘇籬身前。
那張蒼白瘦消的臉頰上,嗖嗖地泛起紅暈,神色激動,緊張地瞪着葉菁大聲喊:“你這個壞女人!你走開!不要碰我的籬兒!”
“果兒放手!”辛博唯一見媳婦兒吃虧,立刻衝過去掰開辛果兒的手,連忙用大手掌揉葉菁的腦袋。
葉菁頭髮被揪得痛死了……但這個時候,她那還能顧得上頭皮痛。
眼前這一幕簡直太匪夷所思了,讓人不得不猜疑,辛果兒該不會是精神出問題了吧?
沉睡六年,用了很多特效藥,而是藥三分毒,那些藥品的副作用該不會是影響了果兒的大腦,令她變傻了吧?
蘇籬撓撓腦門兒,納悶得雲裡霧裡的,被一個蒼白瘦弱的女孩子護在身後,實在有些令他哭笑不得。
辛博唯也覺得事情有些奇怪,與葉菁不同,他不僅懷疑果兒精神出了問題,而且開始懷疑這個嬌生慣養的妹妹是不是還爲六年前的舊事對家人懷着恨,所以故意做出這種荒唐的行徑來氣家裡人。
皺着眉頭走過去,輕聲說:“果兒,趕快躺到牀上去,當心着涼。”
辛果兒沒穿鞋,醫院的大理石地面堅硬而冰冷,身體虛弱的果兒,只穿着一雙薄棉襪站在地上,很是令人揪心。
壓根兒就不理睬辛博唯,兀自轉身,淚眼盈盈望着正掰指頭望天琢磨着怎麼跟大家撇清的蘇籬。
一開口,又是抽抽嗒嗒的那聲——“籬兒……”
恁般瘦弱的身子,矮矮小小的,蒼白單薄得就像風雨中的梨花瓣兒。
飄忽着,便向蘇籬懷中撲過來。
蘇籬一驚,連忙伸出雙手將她撐住,滿臉黑線,“辛小姐,注意影響啊,這裡是公共場合,當心有狗仔隊偷.拍,在下還沒娶媳婦兒呢……”
他這麼文縐縐、酸不拉幾的話語,辛果兒卻一點都不嫌棄。
眼淚汪汪的,凝視着蘇籬那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身子往前一傾,又要往他懷裡撲。
嘴裡悽悽地喊:“籬兒,籬兒……是我啊,你的果兒啊,你不認識我了麼……”
蘇籬冷汗涔涔……用雙手撐着辛果兒的肩膀,努力抵抗着這股動機不明的熱情。
撲閃着睫毛,苦笑着說:“妹紙,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問我,還記得當年大明宮外污水渠邊的辛果兒麼……”
辛果兒:“籬兒,你想起我了?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嗚嗚……”
蘇籬:“*%#¥b!……”
這可是辛博唯的妹妹啊,有一個霸王哥哥,還有一個陰測測的老爸,這樣的女孩兒,他可沒興趣調戲!
更何況還當着心中女王的面兒呢,活生生就這麼被一個女孩子輕薄了,哭着鬧着往他一個尚未婚娶的單身純潔青年懷裡撞,多麼有損名節啊!
抑制不住仰天長嘆啊長嘆!
這出鬧劇,辛博唯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上前來一把抓住辛果兒的胳膊,那麼瘦弱的女孩兒,他幾乎不用費任何力氣,就輕易將她拉到移動牀邊,彎腰,抱上去,板着臉對醫生說:“趕快推進去!”
他現在真覺得辛果兒是在故意賭氣,廣庭大衆之下,真是胡鬧!
葉菁不是說過嘛,那個什麼爛梨很小的時候就去國外姑媽家上學了,六年前,辛果兒怎麼可能見過他?
辛果兒肯定心裡還憋着氣,嬌生慣養大的孩子,一點都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什麼事情都由着性子來。
葉菁走過來,站在辛博唯身邊,皺着眉頭輕聲說:“你真是,果兒那麼虛弱,你也太魯莽了,都不考慮一下她的感受,胳膊也不知道給你捏痛了沒有,你手勁兒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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