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特富男子漢氣質的言行,讓林雯對他更加刮目相看。他們雖然住在一起,但經濟還是分開的,互相從來沒有說過這個敏感的話題。平時,他們只是心照不宣地支付着各自認爲應該支付的開銷。嘴上不說,心裡卻都有着一本賬。
第二天早晨,他們早早來到上海火車站,乘和諧號子彈頭火車,不到兩個小時,就直達南京。他們打的來到位於草場門地區的林雯的父母家,還只是上午九點多鐘。
這是一個環境幽美的老式小區,房子的外形具有歐式風格。朱曉明一走進小區的門房,就故意親暱地拉起林雯的手,以掩飾他心頭的空虛和緊張。
跨進這個家門,就等於走進了一個考場。西裝革履的朱曉明非常明白今天自己應該如何表演。他一本正經,昂首挺胸地跟在林雯的身後,走進這個老式的兩室一廳家門,鞋子還沒換好,就彬彬有禮地衝站在門口打量着他的兩位老人微微鞠了鞠躬,以標準的男中音說:“伯父,伯母,你們好。”
這是一個標準的演員姿勢,表情也是標準的演員表情,只是因爲緊張,稍微有些誇張而已。卻把林雯的父母親搞得一驚一乍的,以爲一個什麼大首長來到了自己家裡。
林雯用臂肘偷偷搗了一下他,示意他不要緊張,自然一些。
“爸爸,媽媽,他就是我在電話裡說起過的朱曉明。”林雯親切自然地給父母介紹着他,然後回頭看了他一眼,“曉明,都是自己人,自然一點,啊。”
她將朱曉明引到客廳裡,讓他在那張有點灰舊的三人沙發上坐下。再接過他手裡的兩個大包,對爸爸媽媽說:“都是他買的,叫他少買一點,他就是不聽。一買,就買了這麼多。”
“回來看看,認個門,我們就已經很開心了,買這麼多東西做啥呀?”林雯的媽媽很慈祥,是個街道退休幹部,說話比較和藹。
可林雯的爸爸就不一樣了。他在朱曉明左側那張單人沙發上坐下來,眯眼觀察着他,一聲不吭。這讓朱曉明有些不安。他連忙從包裡拿出一包中華煙給他發:“伯父,抽菸。我自己不抽,都不知道發了,不好意思。”
“你是哪裡人啊?”林雯的父親開始發問,嚴厲的考驗來臨了。
“河南焦作人。”朱曉明象參加應聘面試一樣,正襟危坐,含笑回答。
“我聽小雯說,你以前在政府機關工作過?”
朱曉明心一沉,感到這場考驗不會象以前那麼輕鬆。你看林雯的父親,眼睛雖小,目光卻如刀一樣犀利,彷彿能穿透人的心臟似的。據林雯介紹,他爸爸是南京一個大企業的工程師,動力製造方面的專家。奇怪,一個專家,怎麼對一個未來女婿這麼不友好呢?
朱曉明立刻重視起來,將全身所有的弦都綁緊,頭腦也進入臨戰狀態。他知道在這種場合,只要一言不慎,就會露出馬腳,出現意想不到的後果。
關鍵是,他演的這種即景式愛情婚姻活劇,已經有好幾個版本了。他的身份也有了三四個版本。有鄭州版本,臨沂版本,還是啓東版本,上海版本。要是搞錯了,那就要鬧笑話,出洋相,弄不好還會演砸,陰溝裡翻船呢。
“對,我大學畢業後,分在長葛市教育局工作。”朱曉明小心謹慎地回答。
“那你,學的是什麼專業呢?”林雯的爸爸態度稍微和善了一些。
朱曉明卻一驚,背上發熱起來。我跟林雯說的什麼專業?經濟管理。不對呀,經濟管理怎麼分在教育局呢?可現在不能改了,必須想理由自圓其說。
“經濟管理。”朱曉明小聲說。
“哦。”林雯的爸爸顯然是個厲害的知識分子,“經濟管理,怎麼會分在教育局呢?一般來說,師範學院的教育學,心理學,還有政教專業,語文英語數理化等學科的畢業生,才能分到教育局的。”
這時,林雯跟她媽媽在廚房裡忙着弄中飯。朱曉明求救般朝她看了看。這個一向應付自如的老練演員,這會兒竟然也有些怯場了。他只好搬出林雯來幫自己抵擋一下這個攻勢:“我跟林雯都講過了,我一個親戚在長葛市當副市長,我通過他的關係,才分進去的。”
“哦,是這樣。”林專家終於似信非信地轉到另一個話題上來,“你父母親,是做什麼的?”
朱曉明已經給自己的父母親換了三四種身份。他提拔開始是農民後來是屠戶的父親當什麼領導,任命家庭婦女的母親任某單位的財務總監,都不要組織部的調令和人事部門的任命書,只憑他一張嘴巴信口開河一下就行了,反正不會有人去調查。大度的林雯從來沒有問過他這個問題,所以他一直讓自己的父母親當着本色的農民和家庭婦女,現在她爸爸問了,他就只得再提拔他們一次了。
“我父親是個離休幹部,他是從教育局局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的。”朱曉明象真的一樣地說,“我母親退休前,是一個國營企業的財務科長。”
把財務總監換成財務科長,是正確的。因爲外資企業裡才叫財務總監。可他把父親提拔爲教育局局長是不妥的。你看,他一說,就引起了林專家的疑問:“是長曷市教育局嗎?”
“不,不是。”朱曉明口吃了一下,“是在,焦作市。”
朱曉明的額頭上冒起了熱氣。這種景象在那些癡情的女人面前,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不,要是她們敢這樣咄咄逼人地發問,他就會陰下面孔,甚至憤然離席。他經常用這種先發制人的生氣樣子來壓倒她們。可在他們的父母面前,他就不能這樣做了。
“是麼?”林專家臉上漾起多皺的微笑,“那你當時,爲什麼不分到你父親一個單位啊?”
朱曉明慌得頭皮一陣發麻,以爲自己說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