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她,親生女兒。”小芹妹天真幼稚地說,“等媽媽回來,我也要叫她買。再不買,我就不叫她媽了。”
果真,媽媽一回來,小芹妹就從自己的房間裡走出來,噘着嘴說:“媽媽,你給小軍哥買了這麼多衣服,就是不給我買,爲什麼啊?難道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嗎?”
手裡拎滿菜的媽媽愣住了:“你說什麼呀?這是誰教你的?”把菜放到廚房裡,換了拖鞋,走進大臥室看了看抽屜,出來臉上泛着紅光,對盯着她的女兒說,“你不要瞎想八想了,媽媽也給你買,啊?”
小芹妹說:“我給你講了幾遍了,你就是不放在心上。而小軍哥一來,你就給他買了這麼多,真是你的親生兒子。”
小軍縮着心,頭低得都快埋在膝蓋上了。媽媽不認識地看着女兒,許久才說:“這孩子,今天是怎麼啦?你小軍哥從上海來,沒帶換洗的衣服,媽媽給他買幾套,有什麼不對嗎?”
小芹妹年紀雖小,嘴巴倒是挺厲害的:“可你不能只給他買,也給我和歡忠哥買點啊。都是你的子女,你不能偏心。”
這時,歡忠哥從房間裡走出來說:“小芹,不要跟媽瞎搞了。你這樣說,媽媽要生氣的。小軍哥第一次來咱們家,對他客氣一點,是應該的。”
歡忠哥的話,讓媽媽臉色變白,更讓小軍的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媽媽沒有跟歡忠哥搭腔,而是對小芹妹說:“快去做作業,幾件衣服,有什麼了不起?不要翻多少話出來,弄得大家不開心。”
小芹妹和歡忠哥這才各自縮回自己的房間,媽媽去廚房裡忙了。
小軍卻還是緊張得不敢大口喘氣。他感到自己的到來,給媽媽惹了麻煩。剛纔的火藥味,讓他深感不安。他擡頭看看媽媽一個人在廚房間裡忙碌的身影,好心疼:媽媽也不容易啊,我不能再讓她難受了,我要爲她爭氣。這樣想着,他就站起來,想去幫媽媽做點什麼。
可是,他輕手輕腳走到媽媽的身後,卻發現媽媽正在偷偷地抹眼淚。心裡一熱,叫一聲:“媽媽。”眼淚也奪眶而出。
媽媽聞聲,趕緊拉毛巾擦了擦臉,轉身強顏歡笑地說:“你來幹什麼?快去看電視。不要聽他們瞎說,啊?”
“媽媽,我幫你做點什麼吧。”小軍抹乾眼睛說,“你一個人這樣忙,太辛苦了。”
媽媽感動地回頭看了他一眼,打出笑容說:“我的小軍,懂事了嘛,曉得疼媽媽了。可你手指,不方便,就不要動手了,息着去吧,啊。”
小軍說:“我在上海,修啥都行的。我給你,刮這山藥吧。”
媽媽說:“你會嗎?會,就用這個刮。”
於是,他就幫媽媽搭手幹起活來。以後,他不管是一個人在家,還是他們都在家,總是搶着幫媽媽幹些力所能及的家務活。他的到來,媽媽雖然辛苦麻煩了許多,但心裡是開心的。小軍見媽媽臉上有笑容,心情就好,幹起活來也特別有勁;看到媽媽陰着臉,或者愁眉不展,他心裡就難過,就想,是不是我惹了媽媽不高興?
頭一個星期還好,第二個星期開始,家裡的氣氛就越來越緊張了。
小芹妹對他沒有先前那麼熱情了,雖然媽媽給她買了一條花裙子,她不再生媽媽的氣了,但還是越來越不愛搭理他。特別是歡忠哥,變化最大,話越來越少,臉色也越來越陰。每天上班一回來,就鑽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出來,QQ唧唧唧地叫個不停,只管上網聊天。有時喊他出來吃飯,還要這個叫,那個喊,等了又等,才一臉不情願地出來,更不要說幫媽媽做什麼家務了。
晚上,小軍要進去睡覺,總是要去敲門,等了好一會,歡忠哥才老大不情願地來給他開門。他進去後,想跟他說句把話,討討近乎。歡忠哥卻總是板着面孔,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有時還心事重重的,不時地唉聲嘆氣,弄得他心裡非常難受。房間裡的氣氛很不和諧。
而叔叔呢,好象回家越來越晚了,常常連人影也看不到他。他每天總是不聲不響地一早就出去,中午不回來吃飯,有時連晚上也不回來吃。就是回來了,也很少聽到他跟媽媽說話。對他更是不問不聞,好象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小軍想來想去,想不出自己什麼地方惹了他們不高興。平時,他儘量小心謹慎,不敢在他們面前大大咧咧地走動,甚至不敢大聲說話,總是看着他們的臉色行事。吃飯時,也不敢隨便搛菜吃,媽媽用臉色,或眼神叫他吃,他才吃。他還主動跟他們搭話,一直搶來搶去幫媽媽幹家務。但就是不能讓他們高興起來,讓家庭氣氛融洽起來。
這是爲什麼呢?難道他們知道了我以前的事情?不會,媽媽絕對不會告訴他們的。到了這裡,我也沒有犯過這種錯誤,不要說偷錢,就是一個水果,我也沒有偷吃過。
這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小軍終於獲得了答案。
家裡五個人都坐在桌上,媽媽還是辛辛苦苦地做了一桌子菜,疲勞的臉上,努力擠出笑容,象對待親戚一樣,叫這個吃,讓那個搛,殷勤得象個女傭。
可是,除了活潑好動的小芹妹跟媽媽說幾句話外,叔叔和歡忠哥都沉着臉,只顧吃菜,一聲不吭,象誰欠了他們債一樣。媽媽真是越來越不容易了。還不都是爲了你啊?他也知道,是他的到來,才讓媽媽變得這樣辛苦,這樣低三下四的。他看着這種情景,心裡實在有些不好受。
過了一會,歡忠哥終於開口了:“爸爸,媽媽,我想,到外面租房子住。”
小軍心頭“格登”一跳。媽媽的臉色也刷地一下變黑了,愣愣地看着歡忠哥,說不出話來。
叔叔停下筷子問:“爲什麼啊?”
歡忠哥垂着眼皮不開口。媽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是不是小軍,有什麼不好?”
歡忠哥說:“不是的,我最近,談了一個女朋友。”
“談了女朋友?”媽媽驚訝地說,“我怎麼不知道?哪裡人啊?什麼情況?”
歡忠哥囁嚅說:“我跟爸爸說過的,她,比我小兩歲,安徽肥東人,在南京一個藥材公司當醫藥代表,各方面都不錯,對我也好,我們,已經……”
“已經什麼了?”媽媽更加驚愕了,“你才幾歲啊?二十二歲,就……”
歡忠哥轉臉對他爸爸說:“要不,你幫我去買一套房子,小一點,也無所謂。”
叔叔眼睛一瞪:“哪來的錢啊?我是搖錢樹?一家人都壓在身上,我吃得消嗎?”不由自主乜了小軍一眼。
小軍看到這比針還刺人的目光,心往下直墜。媽媽看着他們的臉色,臉上的肌肉尷尬地抽動着,卻說不出話來。
歡忠哥嘟噥說:“你給我想法一部分,我讓我娘也想法一點,我和她再湊湊,就夠了。”
“今年的銷售情況不好,款資也收不回來,廠裡又催着我們要回收資金,辦事處的生存,越來越困難了。”
叔叔看了媽媽一眼,嚴厲地說,“這個情況,你媽媽也是知道的。我都快急死了,哪裡還有錢給你買房子?”
原來媽媽家裡也有這麼大的困難。小軍不安地想,看來,我不能再在這裡呆下去了。
歡忠哥擰着眉毛,固執地說:“所以,我說到外面租房子嘛,她也同意的。”
媽媽扭着臉上的皺紋,婉轉地對歡忠哥說:“你租房子派什麼用?要跟她同居?”見歡忠哥不吱聲,轉臉對叔叔說,“吳萬生,兒子的婚姻大事,你應該……你看到過她沒有?她長得哈模樣?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也該帶回家來,讓我們看一看呀。怎麼一下子,就要租房子同居?這也太快了吧?這事,你究竟是怎麼考慮的?”
叔叔沒好氣地說:“這是他們小青年的事,我考慮什麼呀?再說,他現在,又不能把她帶回來,你叫他怎麼辦?”
媽媽聽懂了這話的意思,臉色鐵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怎麼不能把她帶回來?啊?嫌小軍礙他們了,是不是?她來,可以讓小軍睡客廳嘛。”
小軍拿筷子的手發抖了。他第一次看到媽媽發怎麼大的火。他們都在嫌棄我,而媽媽卻在盡最大的努力保護我。平時,媽媽爲了我,極力討好他們;現在又跟他們發火,爭吵。
媽媽啊,小軍感激你,小軍不該呆在這裡。他看着媽媽憤怒的臉,覺得媽媽比第一天看到時又老了許多,難看了許多,心越發揪緊了。
這時,歡忠哥把筷子一丟,站起來走到自己的房間裡,怦地一聲,把門關上了。小軍嚇了一跳。叔叔也放下筷子,不吃了,自言自語地說:“這個家,越來越難了。”
媽媽也呆在那裡,吃不下飯了。一會兒,眼睛發紅,拼命地眨着,但眼淚還是從臉上掛了下來。小芹妹連忙去拿來毛巾:“媽媽,不要生氣好不好?小軍哥來了,家裡真是煩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