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妍夕躺在手術牀渾身冰涼,她只覺得整個人靈魂都彷彿出竅了,整個人只能聽見醫生不斷地來來回回的走動,手術刀碰擦發出的刺耳金屬聲,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她好像隱約聽見了醫生說。
“不好……”
“情況不好麼?”
“病人胎位不正,羊水早破,胎兒臍帶繞頸兩週,如果不盡快分娩的話,胎兒有窒息的危險。止血鉗呢,止血鉗!”
醫生們飛快的交流着,何妍夕虛弱的動彈不得,她就聽見耳畔有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去外面問一下病人家屬!”
何妍夕她的聽力很好,即使隔得這樣遠,她也聽得見,走出門外的醫生,低聲的對着門外問道:“保大還是保小?”
然後她熟悉萬分的,幾乎深刻的刻入她的骨髓之中去的那個聲音,以一種萬分冷漠的語氣,回答道。
“我只要孩子。”
瞬間——心滅如灰。何妍夕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就在這個瞬間崩塌了,她想起了很多,當初第一眼看見顧冷斐的驚豔,奮不顧身飛蛾撲火的愛上他,結婚時候她欣喜的表情,她挽着他的手臂穿着潔白的婚紗走過禮堂的時候——
她想的,以後這個人就是她的丈夫了,她們可以走過一輩子的啊……
她是那麼那麼的愛他啊,愛他愛到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了他……她幫他爭奪顧家的家產,她幫他懷胎十月,少女的清白給了他,滿心的愛戀給了他,她所有的所有,都給了他。
“我只要孩子。”
他只要孩子,他哪怕一點點的留戀,一點點的溫柔,都沒有留給她。
她早該知道的,她的愛戀,自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的一場獨角戲,她愛到不顧一切的付出,不過是他眉梢眼角的一抹輕蔑罷了。
何妍夕恍惚間只覺得眼角一片冰涼,她的心底也是一片冰涼,整個人好像一下子沉入了黑暗的海底,再也找不到哪怕一絲絲的陽光一絲絲幸福,她躺在那裡,冰涼的淚水緩緩滲入手術牀上——
她想或許她是在做一場噩夢吧。
但是爲什麼——醒不過來呢。
聽見嬰兒啼哭聲的時候,她多想站起身抱着孩子逃離這裡,逃離這個殘酷的地方,逃離顧冷斐身邊,逃離這一切——她有多麼渴望,她就有多麼痛恨此刻一動不動的自己!她的心被幾萬把刀同時切割着成無數碎片,她的整個世界成了一場永遠不能終結的噩夢,她躺在那裡,然後聽見他們帶走了孩子……
“去告訴顧先生,是個男孩兒。”
她的孩子,她連一眼都沒有看,就被帶走了!
她看着手術室上空的天花板,她彷彿間好像聽見了孩子的哭聲,那是,那是她的孩子啊,她的孩子在哭啊,爲什麼沒有人去哄一鬨他呢。他在哭啊,爲什麼沒有人願意哄她,何妍夕幾乎是揪心一般的疼。
“不好了,病人大出血了!快快!準備手術!”
恍惚間,何妍夕似乎又看見當初的自己了,當初那個滿心歡喜的女子,在酒會上宛若高傲的公主,然後門被推開——走進來的男人俊朗的讓她心跳不已,她幾乎是只用了一秒的時間就淪陷在他的眼眸裡。
她愛得這樣輕而易舉這樣不顧一切,她看着當初那個懵懂的自己,只想用盡一切的力氣告訴自己。
不要愛上這個男人!
不要愛上他!
從此你會從高傲的公主變成低賤的奴隸,你的所有驕傲會化爲烏有的啊。
但是她卻阻止不了那個當初的自己愛上顧冷斐。是啊,她當初那樣的愛他,不顧父母的反對也要愛他,付出所有也要愛他,寧願收斂起一身的驕傲一身的鋒芒,甘願爲他洗手作羹湯,一點一滴的親自照顧他,只要看見他嘴角稍稍上揚一絲一毫,她便歡喜不盡,覺得整個世界都因爲他的眸光而點亮……
她如何能不愛他啊。
“病人血壓已經低於安全線了,快點做好準備……”
“要使用電擊麼!”
“病人目前處於垂危狀態!”
何妍夕用盡力氣掙扎,她想她絕對不能死,她的孩子還在受苦啊。顧冷斐根本不愛這個孩子,如果她死了,誰來照顧這個孩子呢。她一定要活下來,她不要再強求了,得不到的人,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人,強求來又有什麼用呢。
她要帶着孩子回家。
不聽爸爸媽媽的話執意嫁給顧冷斐,動用家裡的資源幫助顧冷斐爭奪顧家家主的地位導致家裡的生意一落千丈……
她知道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啊,她要帶着孩子回家!
她不能死,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