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好慢啊。”幸村小妹妹音玲少女很是不滿地看着這半響纔回來的自家大哥。
“真是抱歉啊。”幸村哥哥沒什麼誠意地道,順手將唱片扔給她。
“不要亂扔啊!”音玲驚呼,“磕着了怎麼辦!”
“你再喊大聲點被媽媽聽到你就知道該怎麼辦了。”幸村戳自家妹妹痛處戳得很愉快。
“什麼啊,”音玲不滿,然後警告,“不準跟媽媽打小報告哦。”
“喲呵,這是你求人的態度?”幸村挑眉。
音玲深呼吸,露出甜美的蘿莉笑容:“哥哥你一定不會打小報告的對不對,不然就不用偷偷摸摸地去幫我買它了嘛,對吧?”聲音要多諂媚有多諂媚。
“你知道就好。”幸村收下她的討好了,往自己房間走去,留下音玲在後頭磨牙:可惡啊,就算她的數學又一次低空飛過但怎麼說也順利畢業了嘛,媽媽居然要她補習數學還說沒進步的話就不準碰音樂,買新出唱片什麼的更是想都不用想,然後她就不得不委曲求全地討好這個無良哥哥,啊,真可惡!
“你做什麼?”幸村看着竄進他房間的妹子,問道。
“不要那麼小氣嘛,哥哥,我只能在你這裡聽啊,不然媽媽會發現的。”音玲可憐兮兮地看着哥哥,只求他別把自己扔出去。
“你今天的習題做完了嗎?”幸村關上門,算是允許了她的行爲。
“還沒有啦,”音玲嘟囔,“讓我休息一下嘛,我等這張唱片等很久了誒。”
“我勸你還是先把題做完再說,”幸村隨手翻開枕邊的詩集,“你一聽起來就沒完,等媽媽檢查作業的時候有你受的。”
“現在明明是假期啊,”音玲一邊畏懼母親大人的權威一邊還是將唱片放了起來,“媽媽太過分了。”
“是你的數學太難看了。”幸村漫不經心的,“你再這樣下去等上了國中只會更頭痛。”
“那也要勞逸結合啊。”音玲陶醉於她心愛的音樂,一邊隨口回道。
“要我提醒你你昨天也沒有完成習題嗎?”
“哎呀,哥哥不要說那麼煞風景的話嘛,這音樂多棒啊。”音玲手肘擱在桌上,雙手捧臉,臉上全是幸福。
傻乎乎的幸福。
幸村沒有了看詩集的興致,將其放回到枕邊,看向窗外發了會兒呆,轉過頭來,突然開口:“音玲,你會不會討厭你曾經很喜歡的人,當那個人不斷地讓你失望之後?”
音玲忙裡偷閒瞥了打擾她的哥哥一眼,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暫停音樂,湊到哥哥面前,滿懷熱情地八卦:“你是想問須王學姐會不會討厭你嗎?”
“……”幸村揉了揉太陽穴,果斷終止此話題,“你繼續聽唱片吧。”
“沒關係,”音玲大義凜然,“唱片可以稍後再聽,哥哥你的終生大事當然更迫在眉睫一些,我聽說須王學姐最近變了很多,而且哥哥你面對她的態度也軟化了很多,是不是你們倆的關係終於不那麼緊張後你突然發現了她美好的一面,然後發覺自己愛上了她,深深懊惱自己曾經對她的不假辭色與冷漠疏離,想要彌補又無從下手,並且因爲害怕她已不再愛你甚至恨着你而內心苦澀滿心憂鬱。”
音玲被她腦中的景象感動了,幸村摁了摁額頭的青筋。
“我說每天就那麼幾道習題你再怎麼數學廢材也不至於一做就是一整天,敢情你把時間都花在言情小說上了?”幸村一字一頓地道,“誰幫你偷渡的?鳩子嗎?還是小智?”
哎呀,糟了,難得逮住哥哥的八卦點以至於得意忘形了……音玲捂臉,企圖僞裝自己不存在。
“音玲。”幸村皮笑肉不笑地警告她。
“是雅治哥哥告訴我的,他還拜託我偷偷探下你的實際態度好讓大家對待須王學姐時心裡都有個譜。”爲了貧道道友你就不要鬆懈地身先士卒吧。
雅治?大家?幸村樂了,才幾天沒收拾啊這幫傢伙就開始上房揭瓦了,這筆帳回頭再跟你們慢慢算。
“哥……”音玲雖然不想找死,但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時刻準備着情況一不對就立刻逃命地開口,“對須王學姐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幸村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都想哭訴說:哥哥,其實我啥都沒問,你別再瞪了我成嗎?
“我不知道。”幸村沒有再爲難自家妹妹,有些茫然也有些嘆息地說道,然後起身將唱片繼續放下去,拍拍音玲的腦袋,拍散了她到嘴的話語,“好了,聽你的唱片吧。”
其實他是真的不知道了。
忽略掉音玲時不時的偷瞄,在唱片的樂曲中,幸村想起來他第一次見到須王隱是在他國一時立海大拿到全國冠軍的那天。
初次見面的女孩徑直走到他面前,帶着火焰般的光華擲地有聲地說:“幸村精市,我的名字是須王隱,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當時他沒有在意,僅僅微笑着對她說了一句‘謝謝’和一句‘抱歉’,就像迴應每一個對他告白的女孩一樣,轉身便立刻忘記,那時候的須王隱是小學五年級。
半年後,升入國二的他有了一個小同桌,本該是讀小學六年級的女孩,跳了兩級跟他同班。
再次見面時他已經不記得她了,卻很快被她的言行喚起了記憶。
她走到他的面前,和半年前一樣,自信又張揚:“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
他的回答依然不變。
再半年,漸漸習慣有一個人隔三差五便向他表白一次,也漸漸習慣三天兩頭地拒絕她的表白,甚至漸漸習慣那個人將所有對他有意的女生都趕走,因爲少了麻煩,他也沒有阻止。
這時她空降入網球部成爲了經理。
他不喜,也明明白白地將這種不喜傳達給了她,然後她證明了她有資格待在網球部,即使本質上是爲了更接近他,但她絕對不會給網球部添麻煩,而且她會成爲助力。
於是他默許。
再半年,她依然告白,他依然拒絕,然後她開始變得焦躁,趕走女生的波及範圍越來越廣,手段也越來越激烈,甚至三言兩語便訴諸武力。
“須王,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網球部,我只想全力實現三聯霸,沒有心思來談戀愛,對你我是拒絕,對其他人也是一樣,你不用做這些過激的事情。”
“我不會干擾到網球部,”她說,“也不會成爲你實現三聯霸的阻礙,爲什麼你要用這種理由來拒絕我?”
“我說了我現在沒有心思。”
“我不懂什麼叫做沒有心思,只是接受我,承認我是你的女朋友有這麼困難嗎?”
“對我來說戀愛是件很嚴肅的事情,我不可能抱着‘試試看’或者‘交往不順利分手就是了’的心態來戀愛,現在我對你沒有喜歡也沒有閒暇來挖掘喜歡,所以,很抱歉。”
說完這些,幸村轉身就走,比以往都要決絕。
“我喜歡你,幸村精市,我想做你的女朋友,將來做你的妻子。”她在他身後說道,倔強的,執拗的。
“我不喜歡你。”他再次回答,不留餘地。
然後他住院,每一次她來看他迴應她的都只有漠然,而等他做完手術復建完畢與三聯霸擦肩而過後,騰出心神得知的她的消息便是她被逐出須王家,歸根結底因爲他。
他不是不自責的,如果最開始他能更堅決更徹底地斷了她的念想的話,如果在她最初驅逐他身邊的女生時他不是因爲樂得少了麻煩而不聞不問的話,如果在看着她越來越偏激的時候他能更耐心些跟她談而不是直接與她形同陌路的話,也許,須王隱不會被逼到這種境地。
那樣一個如火焰般的女孩。
自責也嘆息,但幸村依然沒有改變對待須王隱的態度,即使他承認自己在處理這件事上確實有錯,但對待須王隱他卻想不出更合適的態度。
他不喜歡她,於是,他不能也不會給她任何錯覺,無論發生了什麼。
幸村曾想過再一次見到須王隱會是怎樣的情景,失去了家族的她,聲名掃地的她,依然被他漠視的她,也許更加瘋狂也許一蹶不振也許他根本不會再有機會見到她。
可是須王隱依然是那個須王隱,在開學的時候,依然在他的左手邊坐下,依然對周遭各種含義的視線置之不理,依然不掩飾欽慕地看他,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連幸村都要以爲所謂逐出家門的公告不過只是又一個不靠譜的傳言而已。
但畢竟是不一樣了,她再沒有趾高氣昂地喝令女生們遠離網球部,再沒有因爲有人對她口出惡言而當面或事後報復,甚至連聚衆欺負她也只是當作遊戲般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完全沒有反整回去的意思。
沒有焦躁沒有瘋狂甚至堪稱沒有脾氣,如果不是她因着黑羽由佳的行爲而發火的話,幸村幾乎要以爲須王隱是真的被磨去了氣焰別無選擇地收斂壓抑。
但不是的,她沒有壓抑絲毫,依然自我依然張揚,只是換了種方式,烈焰似乎變成了清風。
她對大家的態度毫無反應只是因爲她不在乎,不在乎被唾棄不在乎被惡整也不在乎被一個叫幸村精市的人所漠視。
即使她依然坦言說喜歡他,幸村卻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那份喜歡已經轉變成了純然的欣賞,再沒有想要更進一步交往的意思。
只是個高一等級的路人甲罷了。
這種定位讓幸村鬆了口氣,只想着能夠放開的須王隱必然會走得更遠行得更輕鬆。
可是,幸村卻想不通,爲什麼她會對他毫無芥蒂,爲什麼還可以那麼直白地像欣賞偶像一樣地欣賞他,即使別人對她的嘲笑中三句裡有兩句半都涉及到他對她的拒絕和排斥。
明明她跟他的關係只可能是尷尬的,幸村卻有一種也許他們能成爲朋友的錯覺。
只是錯覺,理清脈絡的幸村對自己說,無論如何那也是不可能的幻想。
遺憾,但可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