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豬被黃璐勒住了脖子纔想起來,竟然還有這個人存在。他在亡命一跳時,把此人忘了個乾淨。現在想了起來,卻略有點遲了。
他的玉簡已經在手上,只要一個閃念就可以發動。既然橫天火艦一炮沒中,他的生存機率可就爆增到七成了。
但被這個瘋了一般的女人勒住了脖子,他終究是沒有發動傳送。這倒不是因爲他透不過氣來沒法發動,而是他忽然想到,如果他將自己傳送走了,那這女人就死定了!
她雖然也有傳送簡,但是沒法用。因爲她手上牢牢扣着仙人鐐呢。真氣不能出體,自然也無法注入傳送簡了。
一個凡人這樣落水,只能被拍死在水面上。
這一瞬間,勾豬感覺頭都大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要回頭來將黃璐手上的仙人鐐解開。
黃璐手上的鐐銬只是扣住而己,並未上鎖,按理解開不是難事。但兩人在高空一起墜落,大風颳面連眼睛都睜不開,腳下又無實地,全身輕浮,天旋地轉。
兩人手腳亂掙,鐵鏈糾纏,猶如一團亂麻一般在空中翻滾。勾豬奮力掙扎了半天,徒勞無功,連調整入水姿勢的機會都失去了。
黃璐的面紗早就被大風颳摔了,露出一張白皙驚恐的美人臉,滿頭青絲和一身紅裙隨着狂風亂飛,就像一片墜落的血色楓葉,顛倒了風露域景離宮人魔山下,無數的看客和衆生。
“宋家少爺果然有豔福,連個胡奴都是如此絕色。”
“這哪裡是什麼胡奴,這長像明明就是我們景人的女子。再說她又不是宋少的女人,你看這一男一女兩個人都抱在一起呢。”
“這對少年胡人,就連死都要用繩索捆在一起!”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想不到一幫胡人,也是如此情重於山!”
人羣中,不少少男少女已經熱淚盈眶,在默默祈禱,雖然誰都知道這兩人從那麼高的地方墜入湖中,那是必死無疑。
要是這些人的議論被他們聽到,勾豬倒是不會在意,可能還覺得佔了便宜。黃璐可是就算不摔死,也要被活活氣死了。
但也有人看到了這張臉,立刻就變了顏色。
此刻的林龍,正在皇家陣院的五雲廳中,看着虛空中投影的景象。
這些景象共有二十五面,和觀衆們在景離宮外看到的沒有什麼不同,正是參加考覈的二十五名陣師眼中所見。但某一面景象巳經變成了一片漆黑。原因也很簡單,尋真觀有一名弟子已經死亡。
緊接着,強烈的火光閃過,整個大廳都被映紅了,然後有兩面圖景變成一片黑!
又有兩人死亡!這回死的兩人,是耶羅庭的一男一女,墜湖而死。
林龍是皇家陣院的資深陣師之一。如今他也是陣院考覈裁判團中的裁判之一。
他看到勾豬眼中,那個紅裙胡女的面紗被吹落,臉色立刻就變了。他顯然能認出這根本就不是什麼胡人女子。這是那個毀了他在曲連縣的全部家底,把自己的兒子逼得快要變成瘋子的亡國禍水!
那個和她糾纏在一起的胡人男子,顯然就是那個毀了他的山河大陣的最魁禍手。這兩人在這高空中當衆纏綿,讓林將軍怒火中燒。
只要進了我林家的大門,哪怕你是皇親國戚,也要受我林家家法的管束。你既然是我林家的叛媳,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我林家。
他們就這麼死了,林龍心中憤怒難平,恨不得去人魔山掘屍。
不一會兒,一個白衣吏走了進來,低頭小聲對林龍說:“侯爺,世子在外求見。”
林龍起身到門外迴廊,看了一眼他那早已跪在地上的不成器的兒子。
“父親,孩兒知錯了!但求父親給孩兒一個機會,去人魔山,親手殺了這個賤人!”
這個女人,果然成了他兒子心中一個恐怖的陰影。有這麼一個心結在,要指望他的兒子修煉有成,繼承他的事業,扛起林氏一族,去和風露城中那些大姓爭鋒,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讓他親手殺了這個**,的確是他徹底擺脫這份心結最好的辦法。
“遲了。她已經死了。”林龍冷峻地望看兒子。他顯然是在外面看到黃璐露出真實相貌就匆匆趕來,但並沒有看到兩面投影已經變黑。
林龍嘆了一口氣,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錯都能彌補,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後悔藥可以吃。
“稟侯爺,”林世虎身後一人上前一步,也跪下了,低頭說道,“小的以人頭擔保,此人此刻未死。”說完他從袖中掏出一枚棗大的珠子,赫然正是一枚指魂丹!
林龍明白了。第三洲的大多數玄門宗派,都會把掌門的魂息收在一枚指魂丹中。這枚指魂丹中的魂息不滅,則說明掌門性命猶在。
指魂丹越是接近本人,丹中的魂息也越是活躍。根據指魂丹中魂息的活動的強弱,就能找到本人的位置。
這人方臉黝黑油亮,神色假裝坦然,實則隱藏不住地緊張。他原本身材強壯,此刻卻倦縮得如一隻幼小的綿羊。
“你是黃岐之弟,黃嶽?”林龍認識此人。黃岐黃嶽兩兄弟相貌神似,但氣度與爲人,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賣主求榮的狗,”林龍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他一生剛烈,最看不起這些小人。但此刻這人有利用的價值,他也不會拒絕,“直說吧,你要什麼代價?”
黃嶽將頭往地上使勁一磕,砰砰作響,說:“只求林侯許我對此女搜魂,取出《三陣經》,讓老夫保存我崇玄觀一線傳承!”
明明是自己想要奪取傳承,卻說得好像自己身擔重任一樣。林侯雖然覺得極爲鄙夷,但是這筆交易仍是可行。他對《三陣經》沒什麼興趣。但黃璐這個判媳他必定是要由他兒子親手施以家法的。
如果現在不動手,他們萬一真的在考覈中獲勝,黃璐這賤女真的成了皇家陣師,他恐怕也不好出手了。
即便裁判團知道了耶羅庭的隊伍中,混進了崇玄觀的人,他也沒有辦法立刻剝奪他們參加考覈的資格。因爲考覈唯一的標準是通過人魔山五行大陣的認可。凡是大陣認可參加考覈的,除非被淘汰,沒有人有辦法再讓大陣將他們逐出。
也從來沒有一名陣師在考覈通過之後,被剝奪皇家陣師的頭銜。只要符合大陣的條件被判定獲勝,勝利的隊伍中所有的陣師都會立刻被認可成爲皇家陣師。
在這個國家無論官吏還是軍隊沒有人可以對一名皇家陣師下手,唯一能剝奪皇家陣師身份的是皇帝本人。
到時候林龍要殺黃璐,還得過皇帝那一關,那就太不可預料了。皇家陣師是景離王朝最重要的人才。五百年來,景離的皇帝還從未誅殺過一名皇家陣師,連被剝奪身份的都沒有。
但裁判團並不是沒有手段干預比賽的過程。這手段不但有,而且他們已經用了多年了。那就是裁判直接進入人魔山,親自出手干預!
人魔山的大陣,除了允許參加考覈的選手進入之外,擁有裁判團的裁判身份,也是被允許進入的。而且一名裁判可以任意帶兩名助手進入。
無論是裁判還是助手,都不會在外面的虛空投影中顯示出來。對觀衆而言,他們是隱形的。
他們完全可以親自出手殺人,來改變考覈的結果。
林龍帶着林世虎和黃嶽,回到五雲廳中,徑直朝虛空中那些投影走去。
“林侯,你要帶人進入人魔山?”五雲廳中其他的裁判,有一些吃驚地望着他。
“對,”林龍冷冷地回頭,“有什麼不可?”
衆人面面相覷。如果裁判團打算出手改變結果,一定會先有一番商議。但林龍直接帶人進去,相當地奇怪,也太特立獨行了一點。但從規則上言,他作爲裁判,確實有隨時進入考場的權力,無人可以置喙。
“沒什麼不可。”有人悻悻地回答。
裁判團其實早已內定尋真觀奪魁,鹿鳴這個智多星天驕會成爲精神上的少帥,激勵着全國的少年修士們去擰成一股繩和魔軍戰鬥。
只是這人開局的表現之差尤其是受挫之後瘋狂的樣子讓所有的裁判都頗覺尷尬。就這麼一個人,如此脆弱而又狠毒的心性,能成爲全國年輕人的榜樣和統帥?
尤其這個人魔山考覈的規則,還使得他們想掩飾都不可能。無數的人都在圍觀虛空中的投影呢。這人的一舉一動都在衆目睽睽之下。
不少裁判已經後悔原來的選擇,尤其是西州背景的裁判隨時準備着拿出他們奪龍觀的人選取代鹿鳴了。
林龍這是怕夜長夢多打算直接殺進去幫助尋真觀奪魁嗎?這樣做也不怕太明顯?
但林龍並不理會他們,健步如飛,領着身後兩人,大踏步進入人魔山的虛影中,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