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上,木頭心裡有點不是滋味。那月光和樹枝丫間的暗影組成的明暗交錯,就像他乍暖還寒的心情。暖的是巫瑕收下了他的禮物,寒的是她那一番話。但自己出身獵戶,和巫瑕這樣出生在雲天城裡的女子,確實是差距遠了點。
這隔閡就像一座大山一般橫亙在他面前,恨也恨不掉,搬也搬不走。其實他遠遠沒有想要談婚論嫁,只是想把那靈種送給她,讓她開心一笑,便滿足了。只是沒想到她會說出那一番話來讓他心煩不已。
回到了伍院樹洞中,他覺得這樹洞中氣氛都有點不同了。彷彿是空蕩了不少。空氣中充斥着一種讓他覺得不安的死靜。
“勾豬師兄,去哪裡了?”他很快發現了這種感覺的來源。原來勾豬的木榻上空空如也,人不知道哪裡去了。
雖然勾豬每夜都會出去一次,但他相當小心,總是三更出發,不到半個時辰就會回來,所以木頭和宋如海倒是從來沒有發現過。這次只是木頭出去幽會,碰巧了而已。
木頭雖然覺得奇怪,但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他躺倒牀上矇頭一睡,心中卻是繼續五味翻騰,怎麼都睡不着了。
也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枕頭下面一陣嗡嗡的聲音傳來。他本來也睡不着,乾脆就不睡了。用手一摸,是一片玉簡內設置了靈機,其中有純陽靈氣正在波動,放出紅光,玉簡正在振動。
他想起來,此物正是勾豬十多天之前塞在他枕頭底下的。勾豬說,如果有一日這玉簡放出靈波警訊,便說明他遇到了危險,伍院的弟兄們必須馬上來救。玉簡中有一幅地圖,標示了他可能出事的地點和去那裡的路線。
“出事了?現在?大半夜裡?”木頭心中一驚,立刻也就清醒了過來。
勾豬每夜跑到龍骸谷去煉玄陰丹,他也留了後手。他故意放一片玉簡在木頭這裡,如果到了四更他還未能回到樹洞,此玉簡就會自動傳出警訊。
木頭這個人雖然憨,但別人託付之事,不管大事小事,他從不怠慢,絕對是忠於職守得像是一條狗一樣。
不一會兒,木頭就把所有人都弄醒了。包括女生樹洞中的黃璐、慕容清和第十九。
“這小子就會沒事找事……”黃璐睡到大半夜被人叫醒,心中正鬱悶着呢,一頭亂髮鋪了半邊俏臉,她拿着梳子梳了半天也沒能梳通順,怒道,“什麼危險,恐怕是在外邊做賊被抓住了吧!”
“不會,”宋如海搖搖頭說,“勾師弟辦事一向很有分寸。他怎麼會去做賊?除非是身陷危機,他絕不會隨便發警訊的。”
黃璐頓時覺得在宋如海這個大帥哥面前有點失態,大損淑女形象,頗爲後悔,立刻縮回去不說話了。
“師兄真的很危險,我能感覺到,他的神識很緊張。”和黃璐相反,和勾豬神識有聯繫的第十九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先給長老傳音求救,然後我們立刻出發!”宋如海望了望外院伍院林外密密的藩籬,和外面走來走去的巡防隊伍,想到違反宵禁令必領的十記鐵棍,屁股彷彿已經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龍骸谷中,小半個時辰之前,勾豬傳音已經被阻,但他並不是很着急。他想拖延時間,等木頭手中的玉簡自動告警。衆人來了,他自然可以確保沒事。
只是沒想到錢炎這老頭似乎是怕夜長夢多,急不可耐地下死手,用鐵線棘將他的脖子纏得死死地,吊起來足有小半刻的時間,才鬆手放下。
勾豬差點昏死過去,快把舌頭吐出來了,也就剩下那一絲氣沒死。
他當然看死了對方不得到冥界蘭種絕不會出手殺了他。一旦他死了,那些幾枚細若塵埃的冥界蘭種根本無人能識,只會被人忽視掉。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但這老頭下手也太狠了……
“兄弟,不就一枚靈種,我給你就是……”被五花大綁的勾豬大口喘着粗氣,好不容易纔恢復過來,“但你得鬆開我一隻手掌哇,不然我動也動不了,怎麼給你?”
“這就對了,大家都是同門,我也決不爲難師弟。只要你把靈種交出來,我立刻放你回去。我也只將這物證上交藏寶洞。至於你的事情,自有外院和藏寶洞的長老定奪,就和老哥我無關了。”
錢炎老頭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面的何四使了個眼色。這何四本來神經兮兮緊張得渾身發抖,拿着劍躲在後邊。被錢炎這眼色一使,他無奈,不得不移步上前來。
勾豬瞥了一眼。原本指望着這老頭想獨吞冥界蘭種,只有一個人在近前,他還有機會一招重創對手然後逃之夭夭。沒想到這老頭滴水不漏,竟然讓同伴上來一同脅迫。這兩人聯手,他可真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他不得不提早發動,對錢炎說:“靈種就在這裡,你來拿吧。”
錢炎低頭一看,明明他還沒有鬆綁,此人的手卻已經伸了出來。他掌心上有一團淡淡白色的火,如煙似霧。煙霧中漂浮着幾枚猶如白色灰塵的靈種。他正要仔細看看,對方手掌一翻,一股腥臭的積屍氣如浪翻涌,當胸一掌拍來。
此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已經掙脫了身上重重捆縛的鐵線棘,而他一點都沒有發現。但錢炎老謀深算,早就防着對方出手。眼前這一掌拍來,他並沒有慌張。腳下如飛,他往後急退。同時身上護體真氣早已運轉,將那一掌牢牢抵住。
即便如此,他還是輕咦了一聲。這一掌的力道和築基二重的修士並沒有區別。但是這掌風,內含一股洶涌無比的積屍氣,讓他感覺身體生機極速流逝。還帶有一團怪異的火,這火甚至點燃了護體真氣。好他在果斷將部分護體真氣捨棄散失,才避免了引火上身。
這掌怪異無比,不但吸取他的生機,還消耗他的真氣,論威力絕不可能是築基二重的修士能施展的。這讓他心中感覺極爲疑惑,不由得口中喃喃自問:“這是什麼掌法,難道是陰修?”
翠玉宮根本就沒有陰修。就算是放眼整個東勝神洲的玄門江湖,尤其是厚土王朝境內,明面上的陰修宗門也沒幾個。這讓他立刻否定了自己的這個想法。
“好小子,讓你嚐嚐老子的鐵棘掌!”說完雙手一攤,兩手手掌之上,各出現了一個蠕動的黑色線球。
這兩線球其實是之前纏繞勾豬的那種鐵線棘組成。上面長滿了寸長的芒刺,猶如兩個狼牙錘一左一右,直衝勾豬當胸而去。
勾豬要躲已經來不及,只能將冥火劍橫在手中一檔。這所謂的鐵棘掌並非是兩個死的鐵線棘球。而是猶如活的章魚一般,一下子伸出無數的鐵線棘,全都是帶刺的鐵線,輕鬆就越過了冥火劍的阻擋,往勾豬身上再度纏繞而來。
那些鐵線棘雖然能被玄陰真火燒斷,但是帶着芒刺纏在身上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勾豬雖然暗地擺脫,但一身的傷口還火辣辣地疼痛,哪裡願意再被纏上?
勾豬將體內玄陰真氣聚集在口中猛然一吐。冥火劍上的玄陰真火遇到他吐出的玄陰真氣,猶如火上吐油一般,猛然大作,變成一團白色的烈火,將兩個鐵線棘球和它們伸出的無數鐵線棘條燒成了一片火海。
可惜錢炎老謀深算,一擊之下就已經退開到十來步外,並不在火海之內。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盯着勾豬的玄陰真火。他也看出來了,勾豬這玄陰真火雖然威力巨大,但自身真氣不足,並不敢肆意縱火。否則此火失控,此人體內火種必然反噬自身。這讓他眼中的貪婪之意更加強烈了。
沒想到本來只是追查每日一千多枚純陽丹的下落,卻遇到一條超級大肥魚上鉤。
無論是那種能吸收玄陰靈氣的靈種,還是這種怪異的陰火,都是自然之中極爲罕見之物。想要煉化成法寶就更困難了。就算是有虛丹的實力也未必能啃得動。一個不好還容易被這些東西反噬,要麼失了生機丟命,要麼魂肉一齊落入這些靈物的掌控之中,從此淪爲傀儡生不如死。
所以這些東西雖然都是世間至寶,但平時就算放在他眼前,他也不會動心。
但現在,這些東西居然已經被煉化成了法寶!那就不同了。已經煉化成了法寶的話,只要殺死對方,法寶上的魂息暗淡,他就可以輕鬆烙印自己的魂息,將這些東西納爲己有了。
他雖然這輩子已經結丹無望,但多煉些玄陰丹去換取壽元丹藥多活些年月還是不錯的。那陰性的真火在虛丹修士手中更是強大無比的武器,他們一定願意付出巨大的代價來換取。
而且在這龍骸谷中,無論他做了什麼,除了他身邊這個有點嫩的助手何四,再也不會有別人知道了。到時候他自然有辦法讓何四閉嘴。
“何四,此人竟敢拒捕,暗算執事弟子!殺了他,千萬不要留手!”
說完他全身真氣洶涌,四周林中無數的鐵線棘,沙沙作響,就像蛇一樣紛紛擡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