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 皆謀螳螂身後雀,誰甘漁翁甕中鱉)
除了坐視雲王和寒塵巫女在北冥兩虎相爭之外,他還有其他手段尚沒有使出。
既然雲王已經身在北冥,金玉兩州必然是空虛的。如果他乘這個機會揮師南下,翻過青霄山脈,就可以輕鬆將金玉兩州收入囊中。
但有時候,即便能收回治權,也不一定能收回人心。雲王尚未反叛,還在北方抵禦外侮的時候,他從後邊抄人的老家算什麼?身爲皇帝親自吃裡扒外?
要是全國都鬧起來,剩下六州也保不住了。
但他自己不能做,並非別人也不能做。只是要看時機罷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拿起玉簡注入了一縷神念。一刻鐘之後,一名耄耋老者步履蹣跚的走了進來,緩緩小心地跪拜了下去。
坤元帝手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木匣,在他面前揚了揚:“你的轉世重修之路朕已安排妥當。至於你那些家族晚輩,他們會改名換姓,避世隱修,你無需擔憂的。”
老者磕首道:“謝主隆恩。老朽即便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
“那件事可以去做了。”
再度磕首受命之後,他便雙手捧着盒子退了出去。他這輩子揹負着太多的秘密任務,也不清楚皇帝說的“那件事”究竟是哪件。但一切交代都在手上這個黑色盒子中。
他一邊蹣跚行走,一邊將神識探入木盒裡。
其中只有一物,是一隻精緻的金色海螺。
坤元四十年正月廿九,勾誅正打算直接把職責交給副守備自己走人的時候,穆遠終於從風都回來了。
他帶來了聖旨、吏部的任命文書、雲王的將令,還有一個朝廷正式賜下的“官荷”。
官荷中除了正五品遊擊將軍的鐵牌之外,還有一身與穆遠身上類似的銀色輕鎧。
這鎧甲名爲“含光鎧”,是五品以上武官的制式裝備。
含光鎧輕便貼身,穿上輕若無物。它平時還能吸取自身的護體法力儲備起來。蓄積充滿的時候,等同修士的護體法力增強一倍。
穿上這鎧甲的另一個好處就是,別人一看就知道你是朝廷任命的武官。有些人想打你的主意,就更要掂量着了。
勾誅被朝廷正式封爲遊擊將軍,理論上他就是儒玄了。但通過雲王來封,情況又不相同。
朝廷的儒玄需要接受官員印綬。那東西也是個法器,並不好拿。
如果拿了印綬,不但有相應的權力,也得揹負起相應的責任。朝廷想要拿捏你,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雲王手下的官員一律不拿朝廷的印綬,而是拿由雲王頒發的一個象徵性的玩意,也就是一方真的玉印。
那是真正的石頭,沒任何機關在裡邊,所以印主依然是閒玄。這些閒玄官員相應的權責,由雲王一應承擔。
換句話說,勾誅被封爲遊擊之後,他可以拿着這身份四處招搖撞騙,卻無需承擔任何責任。如果他闖出禍來,背鍋的是雲王。
大批閒玄心向雲王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在這位王爺治下,實在是太自由了。
你愛來就來,愛走就走。每給雲王辦一樁事,收穫都是真金白銀的賞賜。這就宛如一個商會,給多少利益,便辦多少事。
奇怪的就是這樣的規則之下,也有一大批修士,比如穆遠和趙衝之類,生死效命地跟隨着他。
勾誅當然不會這麼傻。但含光鎧和遊擊將軍的身份令牌這麼了得的裝逼利器,他自然是笑納,然後拔腿走人。
穆遠回來之後,他已無必要再在天池要塞待下去。黃璐和宋如海他們的陣法已經佈陣完畢,終於可以徹底地去解決掉宋家老祖這個似人非人的怪物了。
二月初一,風雲突變。滾滾黑雲從極北之地席捲而來,狂風怒號。滿山的樹木都像拉滿的弓一樣被吹得彎折了起來,樹冠如同風吹海水般一浪一浪地洶涌。
空中再度飄起了雪花。雪花被大風裹挾,打在臉上如同飛刀般犀利。
冬度山脈西邊有一處名爲黑鳥峰,山峰上佈滿了黑石,行如一頭匍匐巢內的巨大黑鳥。
鳥首上正站着一名穿着明亮得淺藍道袍,衣袖上扎着金色絲綬,身材高大的年輕道人。
他面部線條鋒銳而剛勁。眉線雖有些細,但如同兩線刀鋒般有力,一雙眸子炯炯有神,束着有些散亂的頭髮的逍遙巾與長袍大袖一同在風中飄舞。
這正是翠玉宮年輕的藏寶長老宋如海。
旁邊一位女子上身淡紅色半臂,下身淡棕色褶裙,繫着鮮紅腰帶的女子,目光如水,癡癡望着旁邊這位師兄。
她自然就是師妹黃璐了。只可惜她不管怎麼小心移動位置,宋如海始終離着她有兩步之遙。
“我代金州宋家大大小小數百口,多謝師妹相助了。”
宋如海望着腳下。就在鳥首下有一片空地,天地靈機牽引,地勢絕佳,剛好匹配宋如海從老祖那得到的“血魂根果陣”陣圖的需求。
任何陣圖都不可能完美無缺,總是要根據地勢風水作相應的變化。這對黃璐來說是駕輕就熟。
但真正的奧秘並不只在符合陣圖,而是必須要能在其中設下能暗算這位老祖的機關,且還不能讓這位老祖能看出來。這就全靠黃璐的本事了。
雖然說陣法已經完全佈置好了,但宋如海望下去,看到的也就是一塊普通的山林間空出的雪地。這地方的氣氛隱隱讓他有所觸動,但看不到任何明確的東西。
如果沒有陣瞳的眼陣之力,想要感悟靈機,靠得是神識。但光有神識是不夠的。對天地靈機,必須先有前五識去覺察,然後再以神識推算。而推算所用,即是陣理。
黃璐爲傳功長老之前,翠玉宮既不出產陣師,也不教陣理。宋如海自然是看不出來什麼了。
她這會兒聽到師兄的感謝,雙目微眯,笑起來就像是一對小小的月牙兒。但她明顯地從師兄的凝重中目光中看到不少的憂慮。
“師兄放心!我佈下的這個陣,和你那份陣圖的要求是完全一致的,我既沒有做任何改動,也沒有添加任何東西。”
“那我想要的那個效果……”
勾誅的計劃和宋如海的想法不同。他的計劃是佈下一個不做任何手腳的血魂根果陣,讓宋如海和宋家老祖能順利完成根果的交換。
等交換完畢,宋家老祖的生死已經無關所有宋家人的性命,這時候他們再出手圍攻誅殺宋家老祖。
這樣即使宋家老祖逃之夭夭,也不是最壞的結果。畢竟這個時候宋家老祖的生死已經不重要了。他帶走宋蘭神魂也只不過一個假的複製品而已。
而宋如海想要的是交換之後,直接在陣裡將老祖暗算掉,根本就不讓他有出陣的機會。
這就靠黃璐了。他早就提前讓黃璐準備一個攝魂陣法,嵌入血魂根果陣中,等交換一結束,直接將老祖的神魂拿下拘入陣裡。
這個風險比勾誅的計劃要大很多。
宋家老祖既然要入陣,自然會先研究這陣法有沒有問題。哪怕有任何改動的蛛絲馬跡,他都不會乖乖進去。
就算他乖乖進去了,陣法發動攝魂,那時宋如海肯定還在陣裡邊,想要全身而退談何容易。稍微有個插池,便是兩人同歸於盡的下場。
所以他並沒有把這事告訴勾誅,而是暗暗讓黃璐幫他做好一切,並且守口如瓶。
“血魂根果陣法不加任何改動,但我在這個陣法的基礎上,設計了一個能與之完美嵌套的攝魂陣法做爲內陣。”
黃璐一邊洋洋得意地說着,一邊手中多出了一個白玉陣盤:
“到時候只要你一念注入,陣盤就會自動在血魂陣中展開,形成一個強力的攝魂陣。而在此之前,這個陣法是沒有任何異樣的。只是……”
她猶豫了一下,收起了滿臉的得意,表情變得有點猶豫不決:
“陣法雖然沒有問題,但到時候你們在陣中爭鬥,老怪一定竭力反抗。那時會出什麼情況誰也說不準。你爲什麼一定要這樣鋌而走險呢?”
宋如海目光變得血紅:“你們不是宋家人,又怎麼能感受得到?我家十代人都成了他的煉功傀儡,這筆帳豈是他一死就能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