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修遠的語氣快且急,聲線微微顫抖。“奶奶生病了。很重。”
在他說到前半句時,路蔓就停止了掙扎。本來漲紅的連上一下子變得蒼白如紙,喃喃地確認道:“奶奶……她生病了?”
他把她放下來,表情嚴肅,流露出不常見的脆弱來,後偏過頭輕“嗯”了一聲。道:“我們立刻回去。”
她站穩了身子,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也沒有多問,跟着他的腳步朝外走去。
在出門時。她看了眼自己的房間,空空蕩蕩,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心裡唯一放不下的還是那個嘻嘻哈哈的艾麗。
“我可以和艾麗打個招呼嗎?”她試探着問,雖然事態很緊急。但就這麼一聲不吭地就走了,總歸有些不好。
他本來想張口拒絕,但一張清麗的透着小心的小臉映入眼中時。話在嘴裡又轉了個彎,啓脣道:“十分鐘。”說完。把自己都嚇了一跳。
聞言,她的臉上浮起感激的表情,一刻也不停留地朝外衝去。一口氣跑到了護士站。語速很急地問值班的護士,“請問,你知道艾麗在哪裡嗎?”
正在整理資料的小護士聽到她的問題微微一愣,後連忙翻了翻手旁的值班表。
她焦急地等待着,指尖落在橢圓形的桌面上發出輕微的聲響,透出極力壓制的着急。
三十秒後,耳邊傳來對方帶着歉意的聲音,“對不起,今天艾麗不值班。”
“哦……”她失望地垂下了頭。
見她這幅大失所望的表情,護士緊接着問道:“小姐,你找艾麗有什麼事嗎?我可以找別的值班護士爲您解決。”
聞言,她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拒絕道:“不,不用了,沒事,打擾了。”說着擡步原路返回。
看來走之前是見不到艾麗了。
不過……
她轉念又想,既然艾麗是復修遠的秘書,又是被派來“監視”她的,那總有一天會再次見到啊!
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回去看奶奶!
想到這裡,她的心裡又沉重了幾分,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壓的喘不過氣來。
見路蔓垂頭喪氣地回來,復修遠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最後什麼也沒說,率先朝電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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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空氣沉悶的車內,路蔓最終苦澀,實在沒想到他們才離開短短几天,奶奶便生了這麼重的病,而他們卻還在外面逍遙,實在是不忠不孝!
另一邊的復修遠表情也很是沉重,薄脣抿成一道僵直的線條,冷硬中透出難言的緊張。
她將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轉到車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上,張了張脣,踟躕道:“奶奶……還好嗎?”
他的身子明顯一僵,卻被很巧妙地掩飾過去,淡淡道:“在急救室。”
急救室!
路蔓被這個恐怖的詞給嚇到了,一個老人進急救室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這意味着什麼,誰都知道……
她食指摳緊了車框,不施粉黛的小臉上閃過一絲悲傷,喃喃道:“也許,我們不來的話,會好很多。”
剛說完,下一秒耳邊便傳來他低沉發顫的聲音,“別說了,先回去看看。”
她當然明白這種難熬的感情,聽話地住了口。餘光間瞥見他眉間擰起的“川”字,擡了擡手,想要撫平他的眉頭,但在觸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寒氣時,還是無力地垂下了手……
要是,此刻,是顧悅在他身邊,是不是會好很多?
這個想法像一條蟲子朝她腦袋裡鑽,既噁心又痛苦。
雙重煎熬的時光總是難熬的,她一邊擔心着奶奶的病情,一邊腦中浮現出許多莫名的畫面,讓她的心跳的厲害。
終於到了機場,在下車的那一刻,路蔓的心情並沒有輕鬆許多,反而更加揪了起來,很多紛雜的思緒一閃而過。
上了飛機,不知爲何,她和他一直相對無言,氣氛沉默得尷尬。
她自嘲般,勾了勾脣角,把頭偏到一邊,帶上眼罩,假裝睡覺。
飛機平穩上行,有那麼一瞬間的失重感。
睡得迷迷糊糊間,她聽到他在叫她,“蔓蔓。”話音剛落,眉間傳來粗糲的觸感,緩緩地劃過。
她有些搞不清情況,心中猛然一跳,努力掀開了眼皮,眯眼輕聲反問道:“怎麼了?”
他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身子也順勢朝後靠去,用一種極淡的語氣道:“沒事。”
“嗯?”她更懵了,驚訝於他的態度變化之大,也爲自己感到悲哀——她就像一個不值錢的玩物,被他玩弄於手掌心。
她淡淡地垂下眼眸,掩去劃過眼底的失望,“那我睡了。”
剛說完便把身子歪到了另一邊,和他拉開一定距離,裝作熟睡的樣子。
復修遠盯着她的背影沉沉不語,接着目光又轉到了方纔撫過她小臉的那隻手上,表情晦暗,神色不明。
之後,在飛機上便是一路無話,兩人就這樣堅守着各自的陣地,直到飛機降落。
當路蔓再次站在紅燈閃爍的急救室時,心裡真的是五味陳雜。
父親去世時,她在這站了一宿。復修遠中刀,她也整整在外面等了七個多小時,現在又是奶奶——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讓她感受到親情的長輩啊!
寶貴的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紅色指示燈依然在不停閃爍,晃得她的眼淚都要落下來。
指甲陷入手心,默唸道:別有事,千萬別出事!
而復修遠呢,則一直站在離急救室不遠的窗戶,扶着窗框,擡頭朝外遠眺着,無法從他堅毅的側臉線條中探測到一絲絲的想法。
只是在月色的映襯下,透出一種難言的寂寥。
終於,在過了難熬的七個小時後,急救室的門被打開了,從裡面走出再是熟悉不過的醫生。
還沒等他摘下口罩,路蔓便小跑上去,急迫地問道:“醫生,我奶奶怎麼樣了?”
那醫生淡淡看她一眼,順手摘下了口罩,累極般呼出一口氣道:“別擔心,已經沒事了。是心臟病復發,只要不受刺激,好好療養,應該就不會有問題。”
聽到這個結論,她一直懸着的心終於可以落地,下意識地轉身看窗旁的男人。
他顯然已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臉上的緊繃感鬆了些,五官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
這時,一輛載着昏迷老人的牀車從急救室裡推了出來,輪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微小的聲響。
路蔓心中一動,立刻回頭。
看到牀車上躺着的老人後,眼眶一下子紅了,輕扶在車的邊緣,聲音哽咽,“奶奶……”
同時,復修遠也走了過來,隨着牀車的移動而移動,含着擔心的視線一直放在老人安詳的臉上。
一直站在旁邊的醫生又一次強調道:“記住,患者不能再受到刺激了,否則,一旦病情復發,搶救回來的機率異常地小。”
這種很負責任的話一出,路蔓見覆修遠沒有立刻迴應,便向醫生表示感激,“是,是,我們知道了,您辛苦了。”
那醫生沒說什麼,點點頭轉身離開。
路蔓忍不住看向一直沉默的復修遠,卻意外地發現他也在看她,不由吃了一驚,只得尷尬地瞥開眼,安慰道:“沒事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一個簡短的“嗯”字,竟帶着濃重的鼻音。
她假裝沒聽到,低頭專心地跟着快速移動的牀車奔向病房。
夜深人靜,已經是凌晨12點半了。
寬敞的病房裡只開了不太明亮的壁燈,病牀之上的老人睡得很安穩。
路蔓端坐在牀旁邊的椅子上,眼睛酸澀,卻又使勁掐了掐大腿,忍住洶涌而來的睡意。
辦理出院手續的復修遠推門而入時便是看到這幅有些滑稽的場景,好笑和心疼漫上心頭,交織出異常複雜的感情。
“還不睡?”他忍不住出聲道,“睡吧,我來守着。”
她搖搖頭,沒看他,堅持道:“不,理應我來守着的,你去睡吧。”
她可以看出現在的他真的很累,爲了工作的事肯定也是心力交瘁,狀態非常不好,怎麼還能讓他守夜呢?
“我來。”她的倔強讓他的話帶上了一絲強制,“去睡覺。”
她也不退縮,揚起素淨的小臉說:“你不睡,我也不睡。”
聽起來有些任性的話讓他眯了眸子,這個人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冷冷地問道:“你這是在挑戰我的耐心?”
這時的路蔓已經騎虎難下了,只好梗着脖子說:“不是,我只是不希望你早衰罷了。”
“早衰?”他的臉色更黑,每個毛孔都在滲透着怒火,彷彿下一秒就會蔓延到她的身周。
她只覺一陣壓迫襲來,帶着千鈞之勢,讓她透不過氣。
就當她以爲他會毫不留情地發怒時,他卻淡淡地撇開目光道:“一起。”說着擡腳向門口走去,又在快要出門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回頭加了一句,“先睡,洗漱回來之後要看到你躺在牀上。”
她一愣,還沒搞清楚狀況,他便閃身出去了。
她微微愣神。
什麼?今晚他要和她睡一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