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路蔓頭也不回地離開,復修遠的脣角抿成一條僵直的直線。目光漸深。眸中閃過的細光,如大海里的星星那般深不可測。
緩緩收回目光。擡手覆上胸前的傷口,情緒莫名。
“滋滋。”
牀頭的手機被調成了靜音,這會震動起來,發出單調乏味的噪音。
他按了按眉心,傾身過去。看到上面跳動的來電信息,眼皮猛地一挑。卻還是接起了電話。
“喂,奶奶。”他故意把音調加重。免得二老擔心,卻差點帶動了胸口的傷口。
果不其然,那邊的聲音是焦灼的,連連問道:“修遠啊。你沒事吧?”
“沒事。”他忍住咳嗽的衝動,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蔓蔓也沒事。”
或許是他裝的太像,那邊的語氣稍稍緩了些。接着問道:“那你現在在醫院嗎?”
他環顧了一圈單調的白色病房,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嗯”。
“蔓蔓在你旁邊嗎?讓奶奶和她說幾句話。”
他又看向緊閉的房門,輕聲道:“她出去拿早餐了。”
剛說完。那邊便傳來類似警告的聲音。“混小子,我告訴你,給我好好照顧蔓蔓和她腹中的孩子,要讓我知道你幹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哼,別怪奶奶不客氣。”
“好,我知道了。”說這話時,他眼中飄過的是複雜無比的情緒,亂沉。
早秋的天氣有些冷了,雖然陽光灑滿了這一方天地,但風卻無孔不入地鑽了進來。
路蔓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感受着由摩擦帶來的溫度,不由有些後悔出來遛了。
這邊醫院的環境很好,地上沒有一個垃圾,綠樹成蔭,人們愉快地小聲交談,是個很適合養病地方。
她抱着胳膊勉強走了幾圈,把鬱悶的心情都散完後,便攏緊了外套朝病房走去。
走到電梯處看到了正匆匆朝外走的小勤,她有些詫異,揚聲打了聲招呼,“小勤?”
他愣了愣,看到是她,笑道:“路小姐。”
她搓了搓手,也回笑着問道:“你是來看他的?”
他憨厚地笑了笑,點頭道:“是啊,來送點早餐,你是……”欲言又止的感覺。
路蔓狀似不在意地聳聳肩說:“上面有點悶,下來轉轉。你很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哈,先上去了。“說着,朝他揮揮手。
小勤也說了聲“再見”,卻在她指尖按上電梯按鈕時叫住了她,“路小姐。”
她回頭,發現他的面色有些許不正常,感覺奇怪,問道:“怎麼了?”
他舔了舔脣,眼神飄忽,欲言又止,過了幾秒,就在她忍不住再要追問時,他又道:“沒什麼,請您照顧好復少。”
“嗯?”她怔愣了半刻,隨即瞭然,心裡卻浮起一股無奈,淡淡地應道,“好,我會的。”
小勤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朝後退了一步,作勢朝外面走,說:“那我就先走了啊。”
“好。”
電梯慢慢合上,數字鍵上的“8”亮着橘黃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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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抱着無所謂的態度,但當路蔓再次走到那間病房前,她還是不由自主地頓下了腳步。
她爲了自保,已經決定試着不去愛他,可是這個時候她還是止步不前,害怕去面對。
她的手已經打在房門的金屬把上了,手心傳來涼涼的觸感,直入心臟。
接着,手掌朝下一按,門便開了。
她低頭進去,默默把門關上,在轉身時,一副刺痛心窩的場景毫無預兆地撞入的她的視線。
穿着端莊連衣裙的女人半彎着腰,將一勺看起來很美味的瘦肉粥遞到男人的嘴邊,小心翼翼,恍若珍寶。
男人似乎是猶豫了一瞬,後稍傾身緩緩張口、咀嚼、嚥下,兩人稀鬆平常的互動中透出難以言述的默契。
意外來的如此突然,卻又無法逃避。
或許是路蔓關門的聲音在這種太過格格不入,驚擾到了兩個人,惹得他們同時回首,投射過來的眼神,如同一個巨大的鉚釘,把她生生釘在原地。
她有些慌亂,不由手足無措起來,欲蓋彌彰地把目光轉向漂浮着的米白色窗簾上,眼睛卻被不甚強烈的陽光刺的生疼,鼻子也變得酸酸的,腦中一片空白。
顧悅直起身來,長長的指甲劃過碗邊,看向路蔓,嘴角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招呼道:“路小姐。”
復修遠還是半靠在牀頭,眯眼看向呆立在門邊略顯狼狽的女人,抿緊了脣,心中漫出一股不明不白的情緒。
路蔓使勁眨了眨眼,又悄悄掐掐自己的手心才把自己的情緒給穩定下來,擡腳走了過去,對顧悅儘量平靜道:“顧小姐,你好。“說着用餘光去看復修遠,只見他一臉平靜,氣色好多了,嘴角還含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應該是滿足的吧,畢竟心心念唸的女人現在就在他的面前。
想到這裡,她竟笑了起來,燦爛無比,透着股強制加上去的釋然。
那就,從現在開始,努力不去愛他吧。
復修遠張了張口,準備叫她坐下來一塊兒吃早餐的,但那一刻,她的笑容中的不明不白的意味卻讓他又抿緊了脣,眉峰也狠狠蹙了起來,眸中閃着怒光。
她笑得這麼開心是什麼意思?
不在乎,還是覺得解脫了?
路蔓握了握拳頭,強笑道:“那你們吃着,我先回去了。”說完就轉身沒有半秒的停留,看起來瀟灑無比。
把空間留給他們又如何?這……本來就是屬於他們的。
然而,還沒走幾步,低沉的男音便飄散開來,拖住了她故作輕鬆的腳步。
“回去?你似乎還沒這個資格。”
呵,沒資格……
她的感覺鼻子更酸了,彷彿下一秒眼裡便會有冰涼的液體流出,很難熬的感覺。
可就是在這種眼淚將落不落的的狀態下,她還是一個旋身笑靨如花,“你錯了,我是沒有資格留在這裡。”說着,意有所指地將目光掃過面露得意的顧悅,面上雲淡風輕,心裡卻在不停地在流血,怎麼也止不住。
此話一出,復修遠的眸光更緊凝了些,放在被外的手臂上似乎也有青筋暴起,是發怒的前兆。
見狀,顧悅爲了不讓時局出現變化,立即插嘴道:“好吧,既然路小姐還有事,就先走吧,我留在這裡照顧修遠就好了。”
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充滿火藥味,彷彿隨時都會爆發,只不過,把視線從她的身上轉到了說話的女人身上,從路蔓的角度看去,側臉的弧度竟稍稍柔和了些。
看,多麼得體大方的挑釁。
有人愛着,背脊就是挺直。
她閉了閉眼,不着痕跡地把洶涌的淚意給逼了回去。
接着,她揚起一抹好似發自內心的笑容,“那就有勞顧小姐了,我先走了,失陪。”接着,沒有任何停留,一步一步朝房門走去,想以最優雅的姿態離開他們的視線,維護那最後一點可笑的尊嚴。
手再次觸上那冰涼的門把。
過了這扇門,她就能暫時解脫了,多好。
可是,命運似乎總是不怎麼眷顧她。
門剛打開,便正好有小護士推門進來。
對方輕手輕腳,可她卻用力過猛,腦子也混混沌沌,一個不小心,導致兩兩相撞。
她本來就有些虛弱,腳跟不穩,在這種較大的衝擊力下,不由向後仰去,一下子退後好幾步。
小護士很不好意思,關切地上前問道:“,對不起,你沒事吧?”
那一瞬間,她只覺得狼狽至極,沒看任何人,連連搖頭,也不想有所停留,直接朝大開的門走去。
可還沒邁出兩步,小腹便一陣抽痛,疼如刀絞。
她的臉色變得青白,但一想起身後還有觀衆,只得咬牙堅持,艱難地一步一步緩慢移動着。
復修遠的眼底劃過一抹暗光,緊緊盯着幾乎是落荒而逃的女人,挽留的話幾欲呼出,但真正吐出口的卻是一句冰冷的命令。
“路蔓,站住!”
她的背脊僵了僵,腳下的步伐竟是快了起來,脣角緩緩勾起一個倔強的弧度。
到這個時候,他還想再次羞辱她嗎?
她偏不如他的意。
對於女人明顯的反抗,他第一次沒有覺得憤怒,反而心底涌起一股強烈的……害怕,那個決絕的背影,就彷彿她這一走,就永遠不會回來那般。
沒來由的心慌爲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陰霾,很深,難以捉摸。
待來查房的小護士走後,顧悅才露出較爲輕鬆的表情,但一回頭對上覆修遠暗沉如夜的眸子後,只好被迫把所有親密的話語都嚥了回去,很是尷尬。
她小心翼翼地問道:“修遠,你還要吃點什麼嗎?”眼神很是期待地看着他,面上露出以前兩人在一起的那種嬌憨的神態,企圖喚醒他的記憶。
他淡淡的別開眼,盯着窗外一抹飄搖的雲彩看,冷漠道:“不要。”
“哦。”她妝容精緻的臉上快速地劃過深深的算計,朝後退了一步,輕輕坐在陪伴牀上,貌似乖巧道。“那我就在這陪陪你……”
“起來。”
冷硬的聲音傳來,生生打斷了她接下來的柔情蜜語。
他面色冰寒,彷彿沒有一絲溫度。
她愣了半晌,不明白他的反應爲什麼會這麼激烈,問道:“怎麼了,什麼起來?”
他目光裡的冷意讓整個房間裡的溫度驟降,看着熟稔的顧悅一字一句道:“從那張牀上起來。”
這張牀路蔓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