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榮城身體的問題,這兩個人沒敢在家耗太久,一天半後,出門了,去了以前常去的地方吃頓飯,便驅車趕往南郊的五嶺廟。
車是張濤給借的,上海大衆途勝,樂迦琴第一次開這種城市越野車,多少還有點不習慣,好在也是老司機了,等出城時已經操控熟練了。
五嶺峰還是那麼美麗,雖然已到深秋,卻依舊蔥蔥郁郁,滿山的褐色點綴着松柏長青等青植,但是也有在某個路段,點綴這火紅的楓葉和金黃的銀杏。
全球變暖是一個讓大家都尷尬的現象:春天除了花開、秋天除了果實累累,其他的現象似乎都被屏蔽了,經常從冬天一躍到夏天,再從夏天一躍到冬天,短袖和棉衣交替着上,讓毛衣毛褲杵在了尷尬的縫隙地位。
此刻的五嶺峰,還是多年前兩個人第一次來時那樣的青山巍巍,風采依舊,樂迦琴卻老了,雖然現代化妝品做得好,能遮掩了魚尾紋遮掩得了細紋,但是歲月畢竟是把殺豬刀,好在樂迦琴心態好,成年人有成年人的魅力,不然她真的是人老珠黃了。
再看看榮城,沉睡的五年,讓歲月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但是長期臥牀的身體,機制明顯不如正常人。李師傅的護理水平再周到,也只能是護理個外表,內在他卻是無能爲力的。
也許在同齡人看來,榮城和樂迦琴已經是很保養有方,但是跟大自然比起來,跟着屹立在燕城南郊數上百萬年的五嶺峰比,他們真的屁都不是。
山上隨便一棵成年的壯樹,都比他倆歷史悠久,區別在於,他倆有故事,樹沒故事。但是奇妙的事情就在這:沒有故事的樹見證了人間太多的故事,卻在那動也不動,一落地紮根就N多年。
車在環山路上盤旋而行,路上幾乎就他們一輛車,副駕駛座上的榮城樂的雙手掌櫃,一直看着窗外的風景,一幕幕被甩在自己身後。
“珞珞,你開車越來越熟練了!”
“熟能生巧嘛,更何況姐姐我學車的基礎功紮實的很!”
“你看這裡,我好久沒來了,山還是山,樹還是樹,連草都沒有變!你我卻是變了!”
“是啊,我們活的都不如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了,這裡呀是禁止開採伐木,不然混得還不如你我呢。”
“可人家被保護了嘛!”
“沒有可比性,你看,這裡被保護了,它們纔有長存的環境,我們要是有被保護的條件,一樣長生存。可惜呀,人是活的,物是死的,人一代一代的繁衍,這死的物啊,卻見證活的人吶。”
“這麼久不天天見你,你又活的有哲理很多嘛,”榮城帶着奉承的口吻說。
“切,姐姐我什麼時候不是活的哲理啊,不然這世道,怎麼活呀!”
“是啊,女人的承受力往往比男人強,只是前勁不夠,但是後勁足!換作是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做纔是對的!”榮城說的是真心話!雖然年紀輕輕經歷了父親病逝,但是病逝和植物人不一樣,病
逝那說白了就是一了百了,再多的不捨也隨着人去而淡化。可是植物人那是半死不活的,沒辦法淡化。
“你丫什麼時候這麼悲觀啊,只要還活着就會機會,好好往後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借你吉言!”
“好啦,交通法怎麼規定的?不要和開車的司機說話,免得不安全!”
“交通法在哪?誰看見我和開車的司機說話了?”榮城動作誇張的左瞅瞅右瞅瞅,“我啥也沒看見!”
“哈哈,你這樣纔對嘛!”樂迦琴被他逗笑了。
到達五嶺廟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情了,趕上吃午飯。
廟裡師父們還是記得榮城的,尤其是主持成覺師父。
看到榮城就笑呵呵的迎上來:“二位施主,多日不見!可好!”
“成覺師父,許久不見!還好!”榮城趕緊還禮。
“託您的福,我們還好!”樂迦琴還禮。
待他們上完香,成覺師父約他們在廂房前的石桌前落座。
坐在石凳的草墊子上,樂迦琴心裡感慨師父們真細心,知道天冷石頭涼,還給墊上草墊子。
小沙彌上了茶就退下了。
禮讓後,榮城一飲而盡,脫口而贊:“好久沒喝這茶了,口感熟悉,順流而下,要多得勁多得勁,成覺師父,可否討一些?”
“施主好久不來,看氣色是經歷了點事情,現在可大好了?”
“還是師父眼精,確實經歷了點事,這才許久沒來貴地。您看看我以後會怎麼樣?”
樂迦琴沒想到榮城會這麼問,她也很期待的看着成覺師父,想知道大師怎麼說。
只見成覺師父盯着榮城看了好一會,又看了樂迦琴,才慢慢的說:“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沒時莫強求,榮施主,根據你的心,走下去!”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榮城是有點明白了,樂迦琴卻懵了。知道大師們一向說話都是深藏不露,話裡有話,到底什麼意思呢?這就只能靠自己參透了!
三個人又小聊了一會,成覺師父起身離開。
榮城和樂迦琴又坐了一會,喝了幾盅茶,準備去後山他們曾經呆過的那個大石頭上去看看風景。
一個小師父提個布兜過來交給榮城:“榮施主,這是住持師父讓我交給您的,師父說,您擅自照顧好自己吧!以後有空,歡迎常來!”
榮城接了布兜,還來不及道謝,小師父已經轉身走了,榮城還是對着小師父的背影說了謝謝。
提着成覺師父給裝茶的布兜,這個布兜很有性格的,大小就跟三四十年代的黃色軍用書包差不多,卡其色的粗布,一面是大草書“禪”,一面是大楷體“茶”。抽帶收口。
樂迦琴甚是喜歡這個布兜,就盯着多看了幾眼,榮城就遞給她:“看你那眼神,喜歡就拿着!”
“我是很喜歡,不過成覺師父送你的,我不好奪人所愛嘛。”
“矯情
個什麼勁呢,我的不都是你的,我要的是茶葉,那知道成覺師父也這麼雅緻了,還弄個布兜給裝起來。”
“現在都是策略營銷,寺廟裡自產的東西都帶着神明的香火氣息呢,清新脫俗,與衆不同。五嶺廟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怎麼也是這五嶺峰的大廟,與外面接軌很正常。”
“得了,你就說你要不要?要就不給你,我拿茶葉!”
“要,要,要,而且茶葉我也幫您揹着,無功不受祿!”樂迦琴馬上訕着笑臉說。
“小樣,給背上!”榮城樂呵呵的遞過布兜。
樂迦琴畢恭畢敬的雙手接過,又慎重的背上,屈膝,福了一服福,笑魘如花:“謝謝榮爺賞賜!”
“愛妃免禮,無需客氣!”榮城配合着她,端起爺的架子,裝腔作勢!
樂迦琴看着他那樣,笑呵呵的往後山走去,榮城緊緊跟着,這氣氛別這麼一鬧騰,明顯愉悅了很多。
很快他們就到了後山的涼亭,涼亭也還是那個涼亭,比之之前,多了一份佛氣,許是受前廟香火的薰染。
穿過涼亭,很快就到了那塊平展的大石頭。
還是以前那個石頭,放眼望去,山還是那個山,只是在深秋,除了一片片濃郁的深綠色,還點綴了一片一片的火紅和一片一片的金黃色。
在石頭邊上找了一個可以坐的石頭,坐好,看着站在石頭邊四處望的榮城,樂迦琴說:“榮爺,要不要小的給您來一個小曲?”
頭也沒回的榮城說:“唱吧!”
清了清嗓子,樂迦琴唱了一首《趕牲靈》:
走頭頭的那個騾子喲
三盞盞的那個燈
哎呀帶上了那個鈴子囉
哇哇的那個聲
白脖子的那個哈巴喲
朝南得的那個咬
哎呀趕牲靈的那個人兒喲
過呀來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喲
你就招一招手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囉
走你的的那個路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喲
走你的的那個路
樂迦琴那已經不再年輕的聲音,卻滲透着人到中年的滄桑和感慨,在這空曠的深山裡,越發的空靈,越發的犧恍。當她拖着長長的尾音重複唱到:
“你若是我的哥哥喲
你就招一招手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囉
走你的的那個路
哎呀你不是我的哥哥喲
走你的的那個路”時,榮城一時心痛,卻忍着問自己:“珞珞,我是給你招一招手呢?還是走我的路呢?我是給你招一招手呢?還是走我的路呢?”
心裡是波濤澎湃,臉上卻不顯山不露水,樂迦琴歌聲停止後,他拍拍手,空曠的深山裡一陣陣迴音:“你唱的真好!回到城裡後哥給你送個大禮!”
“謝榮爺!”樂迦琴撇着戲劇腔,福了一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