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爾,謝謝你,否則,我們……”茱莉亞說不下去了,眼中閃動着晶瑩的淚光。
“說這些幹什麼?”韓進一笑:“你沒事就好。”
莉迪亞也在這裡,還有幾十個族長、高級指揮官們,聽了韓進的話,他們都有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不管曾經做出過什麼,精靈是一個具有羞恥心的種族。他們先發動了戰爭,結果在危急時刻,是他們一心想消滅的敵人出手相救,這無疑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抽在他們的臉上,雖然他們也聽得出,韓進說“你沒事就好”並不是“你們”
但此時此刻,他們又有什麼資格發出疑義?
還有一些族長的神色很複雜,是韓進故意挑撥精靈與獸人之間的矛盾,然後轉身一變。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這種感覺,無法說得明白,但他們也清楚。剛剛鬧出事情,獸人族便向他們發動進攻,顯然早已有了具體的計劃否則絕不可能做得如此迅捷。
“拉斐爾大人。您說我們應該怎麼辦?”莉迪亞輕聲問道。如果早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遇到了韓進,並且莉迪亞用相同的口吻詢問韓進,估計所有的精靈都會發狂、發瘋,可現在每一個精靈都覺得很正常,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韓進身上,等待着韓進的回答。
“這是你們的事。我不好說。”韓進搖了搖頭:“關鍵是,你們想怎麼辦?”
“獸人族不會只攻擊我們,我想……去支接我們的同伴。”莉迪亞回道,自始至終,莉迪亞從沒反對過韓進和仙妮爾的事,並且也不贊同進攻韓進,所以她的神態很自然。
“我能理解。”
“拉斐爾大人,您能不能……”莉迪亞的話說到一半,又閉上了嘴,她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短時間內我沒有辦法幫你們。”韓進知道莉迪亞想說什麼:“大部分獸人都逃走了。弗薩應該能判斷出我肯定會站在你們這一邊,爲了避免前後作戰。他有可能暫時改變目標,先進攻聖冠城,你們可以撤退,實在撐不住還可以撤入森林,而我們是沒地方退的,難道還能退到迪普城去?”
“您爲精靈族所做的,我們將永遠記在心裡!”一個精靈族長猛地站起身,用激動的語氣說道,能成爲族長,他們當然具備一定的頭腦,不用韓進把話說透,他們就能明白韓進的潛意。
如果韓進坐山觀虎鬥,那麼弗薩絕對不可能去招惹聖冠城,只會集中全力先殲滅精靈。緯進顯身救人,等於表現出了對獸人族的敵意,弗薩有很大的可能改變計刑,這無疑是把危險往自己身上引,什麼叫以德報怨?他們在韓進身上看到了最完美的闡意。
“我也是爲我自己,如果你們被獸人族消滅了,聖冠城的處境會變得非常糟糕。”韓進笑了笑:“從現在開始,我們的命運已經連在一起了。”
“是啊!”那精靈族長用力點着頭,韓進說的,他全都知道,但韓進能坦白說出來,這讓他對韓進的好感又加了幾分,多麼光明磊落的年輕人啊!
“不過……你們有沒有具體的計劃?”韓進問道。
“計劃?”莉迪亞露出苦笑:“我們遭到攻擊後,立即組織突圍,結果又碰上了獸人族的伏兵,哪裡有時間準備計刑?”
韓進輕嘆一聲。視線轉到遠處,精靈們正在打掃戰場,併爲受傷的同伴包紮傷口,還把同伴的屍體擡到了一起,時間緊迫,他們沒有時間讓同伴迴歸生命的懷抱了,只能草草掩埋。
“唉……如果高賓大人在這裡就好了。”一個精靈族長嘆道。
“高賓?”韓進一愣,他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很快想起來曾經在所羅門的密室裡看到過有關高賓的東西。
“你不知道吧?高賓是仙妮爾的哥哥。”莉迪亞輕聲道。
“哦……”韓進露齒一笑,笑容很輕鬆,只是,他的心裡還微微有些發痛。
“拉斐爾大人。我想……有件事我們應該坦白告訴你了。”那對韓進很有好感的族長說道。聯合元老院一心要與獸人族聯盟,事實證明,元老們大錯特錯了,今後,誰還敢相信他們?!按照目前的走向,高賓極有可能成爲新一代的領袖,而高賓本身堅決反對強迫仙妮爾嫁給誰,再加上通過莉迪亞的口,他們清楚仙妮爾只喜歡眼前這個人類領主,最後,是這個人類領主救了他們,三種原因加在一起,他認爲應該掀開真相了。
“什麼事?”韓進問道。
“咳……是仙妮爾的事。”那族長左右看了一圈。其餘精靈們相互對視着,但都沒有說話。
“仙妮爾?對了。她在哪裡?!”菜莉亞焦急的問道,她一直想找到仙妮爾問個明白,但剛剛趕到營地,便遭到獸人族的進攻,她根本沒有時間去問什麼。
“仙妮爾……”莉迪亞露出苦笑:“她在幾個月前就進入了神廟幻境,大長老安普杜拉曾經幾次派人進去找仙妮爾,但始終沒有消息,最後幻境內部好似出現了變化,我們在外面怎麼也打不開幻境了。”
“那仙妮爾會不會……”
“不會的,高賓說仙妮爾不會有事。”
“怎麼可能?”萊莉亞如夢初醒,大叫道:“她在幾個月前進入了神廟幻境?不對呀!她不是嫁給普魯登斯了嗎?!”
“當時大長老安普杜拉確實有這個意思,但……倔強的仙妮爾怎麼會甘心聽從擺佈?在安普杜拉和她談話的當天,仙妮爾就在一個精靈的幫助下逃入幻境,從此再沒有出現過。”莉迪亞道:“爲了鼓舞大家的士氣,後來安普杜拉選出一個和仙妮爾長相相似的精靈,讓她和普魯登斯舉行了婚禮,大人。您……”莉迪亞說不下去了,從開始到現在,韓進的表現一直很好。他的笑容很溫暖,說話的語氣很柔和,也很有禮貌,絕無半點倨傲的神態,應答可算是滴水不漏,可聽了剛纔那番交談,韓進卻驀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雖然他沒有做出動作,但眼中閃爍着明耀的金光,令人不敢迎視,莉迪亞感覺到好似有什麼東西將要爆炸一樣。
“普魯登斯和馬克斯韋爾設下圈套,讓仙妮爾來引誘我。那個仙妮爾是?? ”韓進的語氣也變得很詭異,他不像是在說話,而是像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出擠。
“當然是假的,仙妮爾怎麼可能去害你?”莉迪亞道。
韓進變得徹底沉默了。此時此刻,他無話可說!
“你看,我早說了,仙妮爾纔不會嫁給那個普魯登斯呢!”茱莉亞喜極,伸出手忘情的抓住了韓進的胳膊,旋即她臉上的喜悅都變得僵硬了,韓進的胳膊變得如鋼鐵一般僵硬,甚至還在微微顫抖着,那是肌肉繃得太緊造成的:“拉斐爾,你……”
韓進依然保持着沉默。靜靜的看着菜莉亞,但菜莉亞很清楚。韓進的焦點並不在自己身上。那雙漫無焦點的眼神,好似穿透了自己、穿透了大地,投入到一片虛無當中,策莉亞擔憂的問道:“拉斐爾,你怎麼了?!”凱恩講述的時候,刻意避開了韓進和雅琳娜的關係,所以她什麼都不知道。
“沒事。”韓進的嘴角搐動了幾下,終於勉強向上翹起。露出了還算柔和的微笑,仙妮爾的背叛,確實對他造成了傷害,但這不算問題,他不是小孩子,有足夠的自我恢復能力,也有辦法讓自己得到解脫。
你不是背叛了我麼?沒關係,我不記恨你,相反,我還會幫助精靈族,爲精靈族提供庇護。我越是表現得崇高無私,便越能反映出你的膚淺無知。
可現在知道了真相。非進已被人一腳從道德的至高點上踢了下去,仙妮爾什麼都沒有做。一切只源於他的輕信,心已經不痛了,而是疼,一種血淋淋的疼!
“拉斐爾,你不用瞞我。我看得出來,你肯定有心事!”菜莉亞焦急的問道:“到底怎麼了?”
“真的沒事。”韓進輕聲說道,接着慢慢吐出了一口氣:“人生若只如初見……”
“你在說什麼?”菜莉亞急忙向四周掃視了一圈,以前韓進總是用他們聽不懂的咒語釋放魔法。她以爲出現了敵情。
“我是說,如果人生始終都象第一次相見那樣美好,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韓進笑了笑:“春天來工……”
好似爲了驗證韓進的話,一條扭曲的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這片天地,接着一道炸雷聲衝入他們的耳朵,震得耳中嗡嗡作響,隨後一片片雨絲從空中垂下,灑落在臉上,那種微涼的感覺很舒服。
“你們走吧,我留在這裡爲你們爭取時間。”韓進淡淡的說道。
“好,我就不和您矯情了。”莉迪亞站了起來,但她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緩緩說道:“但……謝謝!”
“你太客氣了。”韓進的視線轉到菜莉亞身上:“你想去哪裡?跟我走,還是……”
“我要和族人們一起作戰!”菜莉亞斬釘截鐵的說道,不過她又猶豫了一下:“那……”
“紀伯倫?放心。我會替你看着他的。”韓進笑道。
策莉亞不由又羞又氣,雖然她並沒意識到韓進在故意轉移話題,可那件事對她來說很重要。所以,韓進的企圖破滅了:“你……不想見仙妮爾?!”
“怎麼會不想見呢?”緯進緩緩說道:“但我必須要趕回去,等情況好轉之後再說吧。”
“等我找到仙妮爾之後。和她一起去聖冠城找你們。”菜莉亞一邊說一邊觀察着韓進。
“好的。”
茱莉亞就是覺得韓進有些不對勁,但她說不出到底因爲什麼,沉吟半晌,心中的疑問最後化成了幾個字:“保重!”
“你也要保重,否則。紀伯倫會恨我一輩子的。”韓進半真半假的說道。
精靈族的動作很迅速,草草打掃了一遍戰場,把同伴的屍體掩埋好了得到了妥善的照顧,隨後全體拔營,直向森林中馳去。他們是從森林中走出來的,那裡是他們的世界,救援同伴和保存自己同樣重要,在平原上行軍很容易被獸人族發現。太危險了,雖然森林能大幅拖慢他們的速度,但至少能保障他們的安全。
韓進始終靜靜的站在那裡,細細的雨絲不停落在他身上,逐漸打溼了長袍,可韓進一直毫無所覺。經過所羅門的薰染,韓進的心志已經變的很堅韌了,但是,他無法控制住心潮的起伏。
對焉或是錯?!
無法否認,如果沒有和雅琳娜走到一起,所羅門再豁達,也不可能把最寶貴的傳承交給他韓進,那麼。他也不可能洞悉這個世界的真相!
一心修真,金身不滅,不錯,如果苦練下去,終有一天會達到金身不滅的境界,可金身不滅又能怎麼樣?驚動了那些強大無比的存在,他一樣會被扼殺!以前,他甚至想過躲在什麼地方,偷偷的修煉,現在才知道那有多麼幼稚,這個世界有自己的法則!
能牽住雅琳娜的手,是他的一大幸事,否則,他走不了多遠,就算金身不滅也難逃一死,所以,他不能說自己錯了,是雅琳娜改變了他的命運,是所羅門給了他一個目標,而他還沒有時間去回報什麼,但他沒錯,又是誰錯了?仙妮爾?仙妮爾什麼都沒錯!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獸人族的追兵一直沒有出現,而精靈們早已走遠了,韓進的身形慢慢開始移動起來,但他選擇的方向有些奇怪,既不是回聖冠城,也不是去追趕精靈。同樣沒有找獸人族麻煩的意思。
也許是靈魂依然不夠強大,在那種心如針丨刺般的痛苦中,茫然的韓進本能的選擇了逃避。
韓進有時會走上幾步,然後釋放縮地咒,出現在遠方,接着再走上幾步;有時會一口氣走出千餘米遠,有時又接連釋放縮地咒,他沒有任何方向,僅僅是不想留在原地,也不想靜下來,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天色微微有些放亮了,這意味着血腥的一夜已經變成了過去,但天空依然是陰沉沉的,雨也越來越大了。整整大半夜,非進前後釋放出成千上萬個縮地咒,早已走出了拜特盟,闖入黑鴉城的範圍,而且他的步伐由散亂變成了飛奔,在風雨中向前激射,因爲迎面而來的冰冷,能讓他沉重的心稍微變得鬆緩一些。
黑鴉城還是精靈族的勢力範圍。他們並不在知道前線發生了什麼,一如既往的巡邏着,很快,他們發現了遠方射來的身影,急忙派出幾十個銀色飛馬戰士,試圖阻攔對方,可韓進無意識的連續釋放了幾個縮地咒,繞開了精靈戰士,消失在遠辦都說春雨貴如油,但今天的“油,過於貶值了,雨點越來越大,風兒也越來越大,一道道銀蛇在黑沉沉的天空中此起彼伏的穿梭着,炸雷一聲連着一聲,陡然,一道閃電從天空中落下,正劈中一棵參天古樹。幾人合抱粗的樹幹被擊得焦黑一片,甚至冒出了火光,但隨之而來的雨水很快便把火光熄滅了。
那棵參天古樹距離韓進只有六、七十米的距離,韓進的腳步嘎然而止,雖然他一直保持神遊物外的狀態。但對危機依然抱着高度警覺。這一道雷光讓他完全從迷亂中清醒過來。
韓進才發現,自己的長袍已經變成了緊身衣,袍擺、袖口處不停的滴答着水,頭髮也溼透了,他不由露出苦笑,隨後運轉元能,一陣濃濃的水汽從他身上冒了出來。
韓進左右掃視着,他不想躲入的下。那裡有些壓抑,本來他的心情就很差,雖然現在的天氣也好不了多少,但至少有一種清新的味道。
前方有一座破舊的小屋,從附近的痕跡看,那應該是一處小村莊,但被廢棄太久,絕大多數建築早已倒塌了,只剩下一座石頭築成的小、屋。
韓進的身形驀然改變方向,幾個起落,便來到小屋門口,這裡勉強可以避雨,但韓進生性好潔,不想往裡面走,站在了門口,從他身上冒起的水汽越來越濃,幾乎要把他整個籠罩在裡面。
沒過多長時間,從另一個方向走來一個老人,那老人的打扮很怪異。哪怕是最淪落的乞丐,與之相比也要差上幾籌,花白的頭髮胡亂披上後背上,近乎到了腰部,天知道他有多長時間沒理過發,前面的鬍子又密又長,擋住了他整個胸膛。臉上的皺紋非常深,以至於不象是皺紋了,好似有人在他臉上胡亂砍了幾十刀一樣,赤着腳,腳上全是爛泥。破爛的衣服也早溼透了,亂七八糟的裹在身上。
看那老人的方向,應該是想從這裡走過去,走到小屋門口,可當他一眼看到韓進,也看到了韓進身上蒸騰的水汽時,他的眼睛驀然亮了起來,饒有興趣的打量着韓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