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騎士,您真的以爲,大人做什麼事情都要給您一個解釋嗎?”郎寧微笑着說道,他的笑容很標準,充滿了騎士的風度,但說出的話卻象鋼針一般尖銳。
奧德一下子僵在那裡,臉孔也漲得通紅,他想發作,但沒有理由,忍氣吞聲,卻又不甘心,可以說,自從他成爲聖騎士之後,沒有誰敢象郎寧這樣,當面譏諷他,連一點面子都不留。
“郎寧大人,您誤會了。”片刻,奧德總算露出一種很勉強的笑容:“我只是好奇。”
“我也很好奇。”郎寧笑道:“所以,我們一起在這裡等着看結果就可以了,不要打擾大人,您說呢?”
奧德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顯得格外尷尬。
郎寧卻把視線轉到了別處,他是存心的,目中無人,隨意調動光明騎士團,這是把聖冠城當成教廷的日不落之山?開什麼玩笑?!
奧德本以爲韓進會呵斥郎寧,給他一個臺階下,但韓進對郎寧與奧德的交談充耳不聞,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這讓奧德心中更加羞惱了。
也許在旁人看來,韓進有些不成熟,看到屬下在那裡口角,總要站出來打個圓場纔對,可惜,韓進的個性就是如此,見自己親近的人在和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傢伙鬥嘴,他當然會幫着前者,充耳不聞也是因爲郎寧佔了上風,如果是郎寧被奧德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纔不會繼續保持沉默呢。實際上和摩信科等人走到一起之後,韓進很少大聲呵斥過誰,除非是有人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犯了錯誤。
很快,棺木被挖出來了,幾個護衛打開棺蓋,而舒曼直接跳入墳坑中,仔細的檢查着艾爾瑪的屍體。昨夜才死去,艾爾瑪的面容並沒有出現太大變化,也沒有異味,只是臉孔上的肌肉略微有些扭曲。
見韓進等人如此不尊重自己親人的屍體,艾爾瑪的家屬們情緒更加激動了,但情勢比人強,他們只能靜靜的站在那裡,用仇恨的目光盯着舒曼和他手下的護衛們。
就在這時,空中傳來了一陣魔法波動,傑狄斯的身影出現在空中,並且快速落向地面,見傑狄斯出現,奧德輕吁了一口氣,旋即又發現,一向從容恬淡的傑狄斯臉色不知爲什麼變得蒼白,一雙嘴脣緊抿着,好似一柄銳利的劍,雙眼微眯,往日清澈的瞳孔此刻已變成了看不見底的深潭。
“大人,您……”
“誰允許你調動光明騎士團了?”傑狄斯冷冷打斷了奧德的話。
“大人,我們看到了警報。”奧德低聲道。
“看到警報就可以隨意調動光明騎士團?這裡是聖冠城,又會有什麼事?”傑狄斯:“奧德,我記得你是一個很自負的人,所以我有些無法理解,就算真的發生了什麼,一位聖騎士出面也無法解決麼?一定要調動光明騎士團??奧德,你到底是因爲看到了警報,還是喜歡帶領騎士們橫衝直撞、踐踏大地的感覺?!”
這是誅心之言,傑狄斯說得很明白,你不是因爲看到了警報,而是帶着人耀武揚威來了,再說得直白些,你就是在耍威風!
奧德頭上冒出了細小的汗珠,他和傑狄斯是老相識了,從在日不落之山的時候算起,一直到現在,他也沒見傑狄斯露出過這種聲色俱厲的神態,他不敢辯駁,只緩緩低下了頭。
“是誰發出的警報?”傑狄斯冷冷的問道。
“是……是我。”那祭司也被嚇傻了,傑狄斯對整件事情的態度非常明顯,絕不可能幫他。
“爲什麼發警報?”
“大人,他們……他們在褻瀆死者啊!”那祭司叫道,還用顫抖的手指向忙碌中的舒曼。
“警報是用來做什麼的?”傑狄斯眼中射出了尖銳的寒光:“是不是連你走路撞到牆、崴到腳,都會發出警報,讓光明騎士團來救你?你以爲光明騎士團是你一個人的麼?!”
“他們……”那祭司指着自己的臉,叫道:“大人,您看看,他們就象對待畜生一樣,把我推倒在地拳打腳踢啊!”
“咳……”郎寧乾咳一聲:“傑狄斯大人,其實只是一個誤會,那傢伙竟然開口辱罵大人,所以……我們只是給了他一個小教訓。”郎寧倒是聰明,他知道,只要咬住這個理由,任誰也挑不出他們的不是來。
“大人,找到了!”舒曼突然發出驚喜的叫聲。
“找到什麼了?”
“這裡,大人,您看這裡!”舒曼用力掰開艾爾瑪的左臂,指着艾爾瑪的腋下叫道。
韓進的視力很好,他能清晰的看到,艾爾瑪左肋靠近腋窩的地方,有一處淡淡的傷疤。而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舒曼的叫聲吸引過去了,就連艾爾瑪的親屬們也想知道這羣人到底找到了什麼,大着膽子湊了過來。
舒曼一邊觀察着傷口一邊說道:“大人,這是由一柄極窄、極薄、也極鋒利的匕首造成的傷口!好惡毒的手段啊!!從腋下刺進去,一下子刺穿了心臟,可能沒流多少血,甚至沒有流血,當然,也不排除是被人在事後擦乾淨了。這種傷口如果不細心看,根本發現不了,而且艾爾瑪死後雙臂自然合攏,正好把傷口擋住了,天……大人,行兇者肯定是一個經驗老練、膽大心細的職業刺客!”
艾爾瑪的親屬們當時就炸了窩,他們萬沒想到,自己的親人竟然是被人殺死的,幾個中年婦女和年齡較小的孩子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唯有艾爾瑪的小妾,依然孤零零的站在一邊,低垂着頭,因爲角度的問題,誰都看不到她的表情變化。
舒曼跳出墳坑,大聲道:“大人,我一直沒搞明白,當時艾爾瑪爲什麼能有機會發出慘叫聲?我的朋友是八階盜賊,能讓他感到恐懼,那兇手的實力當然要比他強得多,按理說,艾爾瑪甚至可能在懵懂無知間就被殺掉了。”
“你說爲什麼?”郎寧問道。
“一切都是因爲那個兇手要掩蓋艾爾瑪被殺的事實,所以選擇了腋下,那麼他要先把艾爾瑪的胳膊抓起來才能動手,所以在這間隙裡,艾爾瑪才發出了短短的慘叫聲。”
“舒曼。”韓進突然說道。
“在!”舒曼一愣。
“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理了,有問題麼?”
“沒……沒問題!大人!!”舒曼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色,等這句話,他已經等了整整一天了,雖然這並不意味着什麼,但他至少有了向上走的機會,同時他也感到慶幸,如果當時沒有保持誠實,把那套事先想好的託詞說出來,真的能騙倒韓進麼?
“我會暫時離開聖冠城,當我回來的時候,你要給我一個答案。”韓進輕聲道:“你有十天的時間。”
“請您放心,大人,我絕不會辜負您的信任。”舒曼極認真的說道,接着他頓了頓,向後瞟了一眼:“大人,她……”
“我說了,你全權處理。”韓進淡淡的說道:“如果以後需要什麼幫助,你直接找郎寧吧。”
“大人,我會協助他的。”郎寧笑呵呵的說道。
舒曼猛然轉過身,用手向艾爾瑪的小妾一指,喝道:“把她給我抓起來!”
舒曼的護衛們愣了愣,旋即一窩蜂撲上去,揪頭髮的揪頭髮,扭胳膊的扭胳膊,轉眼間把艾爾瑪的小妾捆了個結結實實,但那女人始終沒有掙扎,也沒有發出哭叫聲,只是在頭髮甩動間,露出了一張充滿恐懼的臉。
做爲智慧生物,當然有足夠的聯想能力,發現自己的親人是被人殺死的,又看到護衛把那女人綁了起來,他們不約而同明白了什麼,接着瘋了一般向那女人撲去,就連那幾個中年婦女也是張牙舞爪的。
舒曼的護衛們經歷過一次教訓,不敢胡作非爲,只得用自己的身體保護那個女人,幸好,他們的數量足夠多,否則真要忙不過來了。
“傑狄斯,我們往那邊走走?”韓進微笑着說道,平息艾爾瑪家屬們的悲憤、善後等等事宜,自然有別人來做,他只關心背後隱藏着什麼秘密。
“好。”傑狄斯應了一聲,跟上韓進。
至於奧德和那個惹禍的祭司,都說不出話來,尤其是那個祭司,他再沒有任何保全自己的藉口了。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韓進沒有說話,傑狄斯也沒有說話,只默默的漫步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傑狄斯率先打破了沉默:“對了,有些東西要交給你。”說完,他從空間戒指中取出幾張魔法卷軸,遞給了韓進。
韓進沒有矯情的推讓,大大方方接過來數了數,一共有八張魔法卷軸,他輕聲問道:“這是什麼?”
“神之祝福的魔法卷軸,能提高你全面的戰鬥力,由我親手製作的……效果應該能保持一天一夜吧。”
“對我來說,好像沒什麼用處啊。”韓進笑道。
“真丟人……”傑狄斯四下看了看,頗爲無奈的說道:“幸好這裡只有你我兩個,否則……傳出去真成了大笑話了。而且,你已經和雅琳娜走到一起了,如果你真的想在她面前保持一位丈夫的自尊與自信,我建議你抽出一段時間,好好補習一下魔法常識。”
“這麼鄭重其事的……到底有什麼用?”韓進也好奇了。
“光明系魔法與自然的火系、土系等魔法師對抗,確實沒有優勢,不過,如果是對付深淵種族,還有所有的詛咒類魔法,任何魔法也不能與光明系魔法相比。”傑狄斯笑了笑,不過看到韓進眼中的不解,他的微笑很快消失了,剛纔展露出的自信也重新化作無奈:“您真的是一位魔法師麼??”
“呵呵……”韓進笑了起來,以往每次遭受類似的質疑與指責時,他總會露出這種以不變應萬變的笑容。
傑狄斯知道,這種事必須要解釋得明明白白,必須使用神之祝福了,意味着韓進又遇上了強大的對手,如果韓進無法完全理解、掌握,稍有差池,便再無法挽回。
傑狄斯想了下措辭,輕聲道:“這麼說吧,當你受到神之祝福的保護時,任何詛咒類魔法也無法對你產生效果,就算你已經中了詛咒,神之祝福也可以把詛咒驅散!聽說,你要和雅琳娜去元素之都了?爲了保證萬無一失……我建議你和雅琳娜把這幾張魔法卷軸分開保管,這樣在你們其中一個受到詛咒的情況下,另一個人也可以及時援手。”
“你怎麼知道我和雅琳娜要去元素之都?”韓進的聲音略有些發沉,傑狄斯送給他的是清一色的神之祝福魔法卷軸,很明顯,這都是在他殺掉了龍城長老馬克斯韋爾後,得知了當時的戰況,傑狄斯有感於心,才特意爲他製作的,他品味得出,幾張卷軸中蘊藏着相互守護、相互支撐的沉甸甸的友情。
“蓋爾總管告訴我的,但他很不幸。”傑狄斯呵呵笑道:“瘋了一樣闖進激流軍團的軍營去找你,你剛剛和郎寧離開,後來又跑過來找我,但他剛走,我就看到了教廷的警報。”
“傑狄斯……難爲你了。”韓進輕嘆一聲。
傑狄斯開始還以爲韓進是說製作魔法卷軸付出的辛苦,但他馬上反應過來,韓進是在談另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傑狄斯沉默片刻,也嘆了口氣:“我很厭煩,但……真的沒有辦法。”
“是啊,有時候,我也沒有辦法。”韓進緩緩說道。
“我和你不一樣!”傑狄斯搖了搖頭。
“有什麼不一樣?”
“你是在一張白紙上畫畫,因爲你是締造者,所以你說這裡應該有棵樹,自然會有人幫你畫上一棵樹,你說那裡應該有條河,自然有人幫你畫上一條河。”傑狄斯眼中浮現一縷難以察覺的哀傷:“而擺在我面前的,是一張擁有千百年沉重慣性、拒絕改變、並散發着腐臭氣息的圖畫,我不但要把漆黑的夜色改成陽光,還要拼命保護這幅畫,以免它被別人毀掉。”
韓進沉默了,他知道傑狄斯的難處,但他只能創造或者抓住機會,修理一些邊邊角角,真正的大事,他不能插手,否則,他幫得越多,傑狄斯便越艱難,甚至可能會被所有的教衆孤立、罷黜。
“沒什麼的,時間長了你的控制力自然會越來越強。”韓進只能蒼白無力的勸慰着:“而且你以前的大主教,不是做得很好麼。”
“很好?被尼古拉殺掉也算很好?您安慰人的方式……真是與衆不同呢。”傑狄斯哭笑不得:“何況,形勢不同、立場也不同,這一代只有我與扎克里兩個大主教,坦白說,爲了下一任教皇的位置,我和扎克里之間存在着激烈的競爭,呵呵……我只能儘可能的團結更多的人,根本無力去改變什麼。”
“扎克里?好像沒聽那幾個聖騎士談到過他,他怎麼樣了?戰死了麼?”韓進問道。
“他們當然不會說,因爲扎克里已經投靠了尼古拉。”傑狄斯緩緩說道:“而且尼古拉已經重新設立了教廷,幸好……他們把聖晶帶出來了,否則我現在的處境說不定多尷尬呢。”
“重新設立教廷?”韓進皺起眉頭。
“一種制衡的可笑把戲。”傑狄斯笑了笑:“爲了對抗教廷,尼古拉千方百計和龍域親近,現在教廷毀了,他又該用什麼去對抗龍域呢?”
“他活得也真夠累的。”
“不,你低估他了,他是一個真正的戰士,鬥爭……不管是肉體上的鬥爭、還是智慧上的鬥爭,纔是他最大的樂趣啊。”
韓進沉默了片刻,轉移了話題:“傑狄斯,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
“剛纔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我總感覺……在聖冠城裡,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潛伏着一隻黑手!”韓進緩緩說道:“我和雅琳娜離開之後,你和蓋爾總管談一下,讓他注意保護舒曼還有那個女犯,殺死艾爾瑪的兇手,極有可能再來一次殺人滅口的。”
“有道理……”傑狄斯沉吟片刻:“你爲什麼不當面和蓋爾總管談?你和雅琳娜去元素之都可是爲給所羅門大公爵治病,他無論如何也會幫你的。”
“就因爲這個,所以我纔不能說。”韓進笑道:“蓋爾總管……容易多心,好像我在挾恩圖報似的。”
“到底是他多心還是你多心?”傑狄斯忍俊不禁的笑起來:“好吧,我和他談,如果我有閒暇,也會照看一下那邊,不過……你有沒有心理準備?”因爲和韓進聊得很舒暢,傑狄斯忘了使用敬語,但兩個人的交談卻因爲缺少敬語而顯得更加自然了。
“什麼心理準備?”
“當然是碰釘子的準備啊。”
“郎寧也提醒過我,呵呵……”韓進笑了笑,旋即正色道:“不管碰不碰釘子,我都會治好所羅門大公爵的病。”
“不錯,這纔像個男人。”傑狄斯大笑:“如果讓雅琳娜聽到這些話,肯定更喜歡你了,對了……需不需要我找個機會,把你說過的話轉告給雅琳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