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友國接到林海的電話時,林海已經要不行了。
肝癌晚期。發現的時候已經太晚。醫院就算是全力搶救,卻依然回天乏術。
那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大個子,因爲病痛,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臉色發黑,嘴脣泛着不正常的白。
“你撐着,我找更好的醫生,一定救得活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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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搖了搖頭,病痛的折磨,癌細胞擴散,每天每天都在折磨他。
油盡燈枯,他自知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營長。”他握緊了姚友國的手,最後一次這樣叫他:“我的身體,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阿海——”
姚友國不知道要說什麼。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麼久的他,此時竟然找不到一種語言來安慰曾經的兄弟。
他十六歲進軍|營,在部隊呆了五年,一路從小兵當到特|種部|隊神戰營營長。後來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軍事大學。
林海就是曾經他手下的一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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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崢嶸歲月裡,他隨着自己,刀裡來,火裡去。
在一次出任務的時候,他們找的線人臨時反水,中了埋伏,戰友們被人圍攻。
他拼死把自己的一干兄弟帶出去,誰知一個歹徒並沒有死,舉槍瞄準了他的後背。
是林海發現,並衝過來爲他擋槍。
兩顆子彈,一顆打中了他的手臂,一顆打中腹部。
失血過多,林海在醫院躺了整整半個月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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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欠林海一條命。
林海醒了的時候,他問他爲什麼要爲自己擋子彈。林海憨笑着說:“你是我的營長啊。還是我老鄉,給你擋子彈還要問爲什麼?”
是了,林海還是他老鄉。他也是y市人。
現在看着瘦得不成人形的林海。姚友國的心,泛酸,很難受。
“營長。”林海握着姚友國的手,他不想死,可惜,命不好:“我叫你來,是想麻煩你一件事。”
“你說。”不管是什麼,他一定會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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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林海,姚友國已經死了。欠他的,還一條命都不爲過。
林海的眼裡閃過一抹糾結。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一直呆在部隊。
可是得這個病,算怎麼回事?他甚至希望自己當年死在戰場上。那樣還好一些。
現在這個樣子,不能算是犧牲,不能變烈士,他的死毫無價值,甚至連撫卹金都不會有多少。
就是這樣的原因,他才找上姚友國。
“我曾經有一個戀人,叫方佳琪,她也是y市人。我曾經答應過她,要娶她,照顧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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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他要食言了。
他甚至不敢讓方佳琪知道自己生病了。
“營長,如果可以,你幫我照顧一下她。不要讓她受苦。”
“我答應你。我一定幫你照顧她。”姚友國握住了林海的手,看着病牀上的人一臉虛弱的樣子,他忍住落淚的衝動。
沒有進過軍|營的人,永遠不會理解那一身綠色表示的意義。
沒有在一起戰鬥過的人,也不會明白兄弟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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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不光是他的戰友,還是兄弟。
“營長,謝謝你。”
“你放心。”姚友國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我會幫你好照顧她,也會照顧她的家人。”
林海松了口氣。有姚友國的承諾,他放心了。
姚友國的人品,他是信得過的。
心情放鬆下來,他的精神似乎都更好了。跟着姚友國把過去並肩戰鬥的經歷又回憶了一遍。
三個小時後,聲音越來越小的林海,帶着滿足的笑,離開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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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林海本身就是一個孤兒。他沒有其它的親人。
他的後事,都是姚友國料理的。
遺物只有兩樣,全部都是給方佳琪的。
一張十萬的存摺,一枚鑽石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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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姚友國帶着兩樣東西,找上了方佳琪。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方佳琪站在她家的小賣部裡,扛着一包麪粉從外面的三輪車往家裡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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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蹙了起來。姚友國看着那不足三十平的小雜貨店。
“你是方佳琪?”他已經在林海的遺物裡,看過了她的照片,自然不會認錯。
“是。我就是。”那個時候的方佳琪,跟林海照片裡一樣,綁着兩個大辮子。笑得有些尷尬。
那個麪粉沾了她一身,看起來有些可笑。
尤其是跟西裝革履的姚友國比起來。
雙手有些無措的在腿上擦了擦,方佳琪的聲音甚至有幾分忐忑:“先生找我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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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坐在街角咖啡廳的方佳琪,呆呆的看着眼前的遺物。
林海,她心目中鄰居家的那個傻大個。
一直喜歡她,想娶她。
可是她父母不同意,家裡窮,父母想讓她過好日子。天天眼高手低,就指着她嫁個有錢人。
她對林海也是有點那個意思。可是林海父母早亡,他又早早進了部隊,說穿了就是一個窮當兵的。所以方佳琪的父母,死活不同意。
方佳琪爲了這個,也是跟父母抗爭過的。
後來實在抗爭不過,她跟林海說,等他混出個人樣來,就來她家提親。那個時候,她父母一定會同意的。
可是現在,她還沒有等到林海混出個人樣,他竟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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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她每天都很累,可就等着林海來娶她。
拖到二十七歲,都變老姑娘了。林海竟然死了。
她哭得很傷心,很難過。
姚友國的眉心蹙起,他並沒有多少跟女人接觸的經驗。除了母親就是妹妹。
“林海走了,我也很難過。”姚友國想了想,終究還是從桌子上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方佳琪:“我答應過他,好好照顧你跟你的家人。”
“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以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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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方佳琪心裡難受。她是真心想嫁給林海。
除了他,沒有哪個男人像他對自己這麼好了。
“我沒有什麼要你幫的。”方佳琪搖了搖頭:“還有他的東西。我不能收。”
“你收着吧。”姚友國不會安慰人,將那些遺物推到她面前:“這畢竟是他最後留給你的,你就當一個念想。”
方佳琪想了想,還是將東西接過來了。
“這是我的電話。”姚友國放下一張名片:“如果你有什麼麻煩,或者有什麼困難,可以給我電話。”
“謝謝。”方佳琪小聲的道歉,這才第一次擡起頭,用正眼看姚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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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林海的憨厚不同。眼前的男人,身上明顯有一種凌厲的氣勢。
並不是時下最流行的英俊小生。但是濃眉大眼,臉剛毅有有型。
如果時下熱播的那些軍|事電視劇讓他去當男主的話,絕對比那個熱播劇裡的男主還要帥氣陽剛。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是林海那種傻傻的大兵的朋友?
“如果沒有其它事,我先走了。”對姚友國來說,方佳琪是林海的未婚妻。那就是林海的妻子。
朋友妻,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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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男寡女這樣坐着,讓他總感覺有些不合適。
“不管有什麼事,都可以給我打電話,我一定盡力。”
不把話說死,但是在y市,些許小事,他還是可以擺平的。
“謝謝你。”方佳琪又道了一次謝。
姚友國淡淡頜首,站起身離開。
留下方佳琪看着那張名片,有瞬間的怔忡:“正發集團?”
她瞪大了眼睛,正發,y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管是市|政,還是商圈。在建的地皮,都跟正發有點關係。
她拿起那張名片,目光看向了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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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已經上了車。沉穩的身影坐進了車子裡。很快就從路口消失了。
她用紙巾擦乾淨臉上的淚水,腦子裡有一個很快的念頭一閃而過,卻是怎麼也抓不住。
方佳琪愛林海嗎?
愛吧。
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如果不是父母反對,兩個人就在一起了。
她曾經想過懷一個林海的孩子。有了孩子,父母就不會再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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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林海是個認死理的主,堅持說要孩子一定要等結婚後。
現在想想,她都不知道是要慶幸沒孩子,還是遺憾沒孩子了。
拿着那十萬塊的存摺,還有那枚看起來所費不少的鑽戒,方佳琪站了起來。
林海死了,她接下來要怎麼辦了呢?
方佳琪並沒有章程,她覺得她原來所有的等待,都落了空。
心頭很難受,一半是因爲林海的死,一半是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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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的過了好些天。
突然一個消息讓她重新清醒過來。
她家的小賣部,房東不租了。說是自己要用,趕他們走人。
父母沒讀多少書,一直就是做點這個小買賣。這邊離市中心略遠。
雖然有一個大賣場在兩條街外。但是居民們買包煙,或者是買瓶醬油之類的,還是這裡方便。
現在不能開。父母也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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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門店的後面是兩個房間,一個用來放貨品,一個用來住人值夜。
方佳琪看着小房間堆滿的貨物,實在很愁這些貨物要怎麼處理。
如果重新找一個地方開店,又要開去哪裡。
想來想去,都不得其法,雖然有林海給的十萬,可是現在y市的房價這麼高,十萬又能做什麼?
想到林海,她就想到姚友國。
既然他是正發集團的人,那麼找房子應該比她容易得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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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佳琪這樣想的時候,抱着試試看的心態,給姚友國打了一個電話。
而她沒想到,姚友國的本事,比她以爲的還要厲害。
半個月不到的時間,他就給他們在一處高檔的商品房附近找了一個比自己家原來還要大三倍的店面。
而且房租便宜得不敢想象。
“可以開成一個小型超市。僱幾個人,二十四小時營業。這邊很多白領回家都很晚。生意應該會不錯。”
這是姚友國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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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佳琪此時已經是崇拜了。
她沒想到,對方家來說是很大麻煩的問題,竟然這麼簡單就解決了。
“謝謝你,謝謝。”方佳琪十分感激。
姚友國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不客氣。舉手之勞。”
比起欠林海的一條命來,這些根本不值一提。
方佳琪不清楚,姚友國爲什麼這麼照顧自己。這已經超過了一個好兄弟或者是好朋友能幫的範圍了。
不過她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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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開起出來,生意很不錯。
方佳琪的父母知道了方佳琪跟姚友國的關係之後,大罵女兒不懂得把握機會。
“這麼好條件的男人,你就是送上門,也要跟他扯上關係,好處還會少了你的?”
“爸。你說什麼呢?”方佳琪不愛聽這個話。
姚友國幫她,她很感激。
對方是林海的朋友,她不會有其它的想法,雖然內心她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幻想,可是那絕對是說不出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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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平靜中又過了幾個月。
超市的生意穩定了下來,營業額比以前開小賣部的時候,要好了n倍。
方家的生活,得到了最大的改善。
方佳琪以爲自己跟姚友國不會再有交集的時候,小超市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這附近的一家比他們大點的超市,因爲他們生意好。心生不滿。
給了幾家廠商的代表回扣。讓對方不要給他們提供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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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幾樣剛好都是超市裡需要的日用品。
方佳琪家以前只是開個小雜貨鋪。這裡面的門道一點也不懂。
連着幾個星期,商品都斷貨的時候,她們才反應過來。
當弄清楚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方佳琪又一次想到了姚友國。
…………
一更。四千字。
我真的被我的敬業給弄哭了。你們一定不要霸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