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修在枹罕呆了三天,密切注意着羌人的動向,但他可沒閒着,他找來了麴義和夏侯淵,讓他們做好強攻枹罕城的準備。枹罕城並不是很大,守軍也不是很多,但是劉修部下真正擅長攻城的人也不多,一萬七千多大軍,步卒不到五千人,加上劉修的虎士營也不過六千人,用騎卒來攻城那可太浪費了。
“攻城的任務,主要落在你們兩位的身上,雲天的步卒對付騎兵是高手,但攻城好像也不太擅長,妙才原本領的就是步兵營,對攻城戰術相對熟悉一些,你們二位要多多配合才行。”
夏侯淵撇了撇嘴,不以爲然。他從來就沒把這枹罕城放在眼裡,要不是手下的兵實在太少,他根本不需要麴義的幫忙。不過劉修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他也不能一點面子不給。他解在身上的腰帶,圍成一圈:“我們把這當作城,且簡單說一下攻城的幾個辦法。”
麴義的確不擅長攻城,他擅長的是對付騎兵,而羌人攻城的手段也比較簡單,沒什麼技術含量,因此在城池防守上,他的認識也有限,見夏侯淵開始講解,他也只好虛心的聽。北軍的任務就是守護京師,因此城池的攻防就成了他們最主要的研究內容,夏侯淵做了幾年步兵校尉,步兵營裡那些檔案他可是翻了個遍,平時有事沒事就操練,要理論有理論,要實踐有實踐。
這些劉修當然也懂,但是他爲了讓夏侯淵露個臉,特地讓夏侯淵來解說。
夏侯淵當仁不讓的做起了攻城總指揮,在他的安排下,大軍在枹罕四個城門外建起了四個大土堆,做出四面攻城的架勢,雖然他們步卒嚴重不夠,根本不可能四面圍攻,但是枹罕城裡的人不清楚這些,這樣可以給他們增加心理壓力,分散他們的防守兵力。
此外,他又發動輜重營的將士打造了一些攻城器械,打造好的器械就放在四面,特意讓城頭的守軍看見,看着一架架的雲梯排出來,一架架的破城槌推出來,雖然數量還不是很多,但城頭的氣氛已經開始變得壓抑起來,率先進入臨戰的緊張之中。
除了打造攻城器械之外,夏侯淵還安排他手下的將士就在守軍的眼皮底下演練攻城的辦法,他手下這兩百多親衛是他多年訓練的結晶,攻城的技能熟練,看着他們在雲梯上飛快的上升,看着他們推着破城槌猛撞虛擬的城門,不僅在一旁學習的麴義看得暗自佩服,城頭的士卒更是看得心驚肉跳。
因爲夏侯淵雖然只有兩百多人,但是他每過一個時辰就讓這兩百人回到軍營裡去,然後換上一身衣服,又從另一個軍營裡走出來,再練上一個時辰,然後又回去,換一身脫衣服,再從另一個方向出來,周而復始,搞得好象有數不清的戰士在進行操練一樣,而且……每個人都那麼熟練。
麴義看了之後,在一個離城很遠的地方建起了一段幾步寬的土牆,開始訓練手下的士卒,爲攻城做好準備。
三天很快過去了,白石方面一點動靜也沒有,劉修見圍城打援的計劃不可能實現,決定強攻枹罕城。爲了安全起見,他把除了中軍的騎兵全部安排在四周警戒,以免宋建突然心血來潮,派人來解圍。然後他把麴義和夏侯淵叫到跟前:“我給你們一夜的時間,明天看到第一縷陽光之前,你們如果不能破城,就放棄!”
麴義和夏侯淵抱拳施禮:“請將軍放心,我們一定不會讓枹罕城的逆賊看到明天的太陽。”說完之後,兩人又互相看了一眼,躬身一拜:“城頭見!”
“城頭見!”
入夜之後,喧鬧了一天的城外終於安靜下來,但是枹罕城頭的士卒卻意外的發現城外的官軍並沒有收兵回營,準備休息的跡像,他們的營地裡是升起了炊煙,一個個竈點燃了,一口口鍋架上了,輜重營的將士來來往往,從旁邊的夏水中打來了一罐又一罐的水倒進鍋裡,一頭頭羊被宰殺,剁成肉塊,扔進鍋裡,而更多的士卒則開始在營外立陣。
枹罕守將雖然不識字,但多少見識過戰陣,一看這架勢,知道大勢不妙,官軍恐怕要連夜攻城了。他立刻命令所有的士卒上城,同時派出求援的士卒,並燃起了求援的烽火。官軍圍城,他相信送信的士卒未必能活着趕到白石城,用烽火的把握更大一些。
枹罕城的將士以及被強趕上城防守的百姓驚恐的看着城外的一切,等待着屬於自己的命運。
列陣完畢,羊肉也煮好了,輜重營的將士擡着一口口大鍋,將一碗碗滾燙的羊肉湯送到列陣將士的手中,濃郁的肉香味在城外瀰漫,漢軍將士大聲說笑着,城頭的士卒卻面如死灰。
晚飯吃完了,後面的竈火升得更旺,又是一頭頭的羊被宰殺,咩咩的叫聲圍繞着枹罕城,好象枹罕正在舉行盛大的宴會。可是在這羊叫聲中,一隊隊的弓弩手登上了城外的土堆,冷酷的目光越過五六十步的距離,看得城頭的士卒心裡一陣陣的發寒。
一個舉着小旗的士卒出現在土堆上,開始向城裡喊話勸降。
夏侯淵頂盔貫甲,手扶戰刀,在陣前來回踱步。他很清楚,別看四面都在大造聲勢,其實能攻城的只有他和麴義這五千人,要動用許禇的虎士營,他和麴義兩個人的臉面就算是丟光了。不僅如此,他還要和麴義較量個高下,總不能給麴義上了三天課,最後先生輸給了學生吧。
夏侯淵看了姜舞和閻溫一眼,眼中有些笑意。後軍原本是姜舞爲主將,只是行軍半個多月之後,姜舞很自覺的讓出了主將的位置,做了副將。姜舞有一身好武技,但是領兵作戰的經驗很欠缺,他能認識到其中的差距,並心甘情願的聽命於夏侯淵,讓夏侯淵非常滿意。
“伯柔,你率五十人爲先鋒。”夏侯淵指了指手持大旗站在前列的典韋,“人人身穿重鎧,不帶盾,登攻城車,強攻城頭。生者在十人以上,不準退後,違令者,斬!”
典韋以拳擊胸,大聲應諾。
“子鳳,你和伯儉各率百人,破城槌一架,輪流上陣,互相支援。主攻城門,一人破門,另一人則擴大缺口,接應大軍入城。”
姜舞和閻溫抱拳應諾。
夏侯淵站直了身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衆將士,淵在此,爲諸君觀陣。戰死疆場者,賞賜雙份,薄棺一口,立功者,依功有賞,怯敵者,莫怪淵的刀不認人。”他拔出戰刀,在自己的身前劃了一條線:“今日,凡逾此線後,勇往直前者,賞!無故後退者,斬!請自我夏侯淵起,諸君拭目以待之。”
姜舞和閻溫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驚訝之色,聽夏侯淵的意思,他還要親自上陣搏殺?
“擊鼓!”夏侯淵掃了全軍一眼,舉刀大喝。
鼓手揮動強健的臂膀,擺動了牛皮大鼓,渾厚的戰鼓聲沖天而起,幾乎在同時,城南也響起了戰鼓聲,緊接着,城東城西都響起了戰鼓聲。
“放箭!攻擊!”夏侯淵一一下達命令,已經在土堆上待命的弓弩手鬆開了手中的弓弦,扣動了弩機,射出了第一批箭雨。
“舉盾,舉盾!”城頭七嘴八舌的大喊着,一面面盾牌舉了起來,箭枝射在盾牌上,丁咚作響。好在土堆上的弓箭手數量有限,而邊地的百姓又多經戰陣,心情雖然緊張,卻不至於亂了手腳,間或有人被箭射中,也只是悶哼着躲到一邊,很少有大喊大叫,擾亂軍心的。
弓弩手急射的時候,典韋將大旗交到了別人手中,從腰間拽出了兩柄手戟,向前一指,邁開大步,開始飛奔,五十名身穿重鎧的戰士緊緊的跟在他的後面,像五十頭咆哮的猛獸。
“放箭!”城頭的守將大聲吼道。
城頭的弓箭手冒着土堆上傾瀉的箭雨,探出身子,向城下射擊。羽箭飛馳,丁丁當當的射在鎧甲上,典韋等人根本不當回去,連理會都懶得理會,推起攻城車就往城下跑。
攻城車是一個大木架子,外面用生牛皮罩着,裡面是民伕,他們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只知道用力向前推。上面有一個暸望臺,有人在上面觀察情況,調整方向,併發出號令。攻城車上有固定的木梯,還有一個可以摺疊的木橋,等推到城牆下的時候,就可以把木橋放出去,搭在城頭,以供攻城的人衝過去肉搏。
攻城車的第一任務,就是要推到城牆下面,否則一切都是空想。
戰鼓一響,藏在攻城車下的民伕就齊聲吶喊,推着攻城車向前衝,一人高的車輪吱呀作響,漸漸滾動起來。城頭知道攻城車的厲害,集中了大量的弓箭手進行射擊,以阻止攻城車靠近。攻城車的正面有牛皮保護,能夠有效攻擊的只是兩個側面,可是典韋等人趕上去之後,迅速的護住側翼,減少了民伕的傷亡,民伕們有了保護,士氣更旺,將攻城車越推越快。
攻城車漸漸接近城牆,城頭開始扔石塊,有的人舉起長長的鐵矛,準備阻止攻城車的近一步接近。不過他們立刻成了土堆上弓箭手的靶子,一支接一支的羽箭射了過去,重點關照這些舉着長矛的士卒。
臥牛之地,接二連三的倒下去好幾個士卒。
攻城車越接近城下,便越是艱難,城下扔下的石塊和各種障礙物嚴重阻礙了攻城車的前進,民伕們冒險上前清理,城頭扔下更多的石塊、木頭,不時的有人被砸中,慘叫着倒在地上。
雙方膠着在一起,慘叫聲此起彼伏,上呼下應,不時有人從城頭墜落,和城下的漢軍士卒滾在一起。攻城車就差那幾步之遙,死了十七八個民伕,居然就是推不過去。
典韋見狀大急,將雙戟插到腰帶裡,彎腰撿起兩塊人頭大的石頭,“呼”的一聲向上砸了回去。石頭帶着風聲,狠狠的砸在一面盾牌上,盾牌“轟”的一聲巨響,握着盾牌的士卒只覺得半邊身子都麻了,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半步。典韋緊接着又扔出去一塊石頭,砸得另外一個士卒立足不穩,連退兩步。
城頭一時出現了慌亂,土堆上的弓弩手立刻抓住機會,傾泄出一陣箭雨,三四個城頭守卒中箭。他們沒料到官軍中有如此膂力的勇士,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他們隨即反應過來,集中向典韋扔石頭、射箭,箭射到典韋的雙層鎧甲上,典韋渾不在意,可是砸下來的石頭就有些吃不消了,沒一會兒腦袋就捱了一下,頓時頭暈腦脹。
典韋大怒,狂吼一聲:“給我撿石頭,我砸他老母!”幾個親衛聽了,連忙撿起地上的石頭遞了過去,典韋接在手中,接二連三的向城頭扔去。十幾斤重的石頭在他手中輕若鴻毛,又快又準,砸得城頭哇哇大叫,亂作一團。
民伕們趁此機會,再次發力,終於將攻城車推到了位置。轟隆一聲巨響,跳橋剛剛搭在城頭,典韋就拔出腰間的一對手戟,狂嘯着衝了過去。
城頭兩個士卒正用刀亂砍木橋,見典韋像個殺神一般衝了過來,連忙舉刀去砍。刀戟交加,“鏘”的一聲脆響,沉重的鐵戟磕飛了環首刀,戟刺狠狠的砸在一個士卒的脖子上。那士卒連哼都沒哼一聲,脖子一歪,渾身的力氣頓時被抽空,軟軟的從城頭栽了下去。
典韋飛身跳上城頭,面對涌上來的守卒,雙腿分開,穩穩站住,一對鐵戟舞得呼呼生風,不管是砍來的刀還是刺來的矛,統統掃在一邊,鋒利的戟援和戟刺所到之處,血花飛濺,轉眼之間,五六個守卒就倒在他的面前,鮮血肆意橫流。
典韋守住了城頭,身後的親衛緊跟了上去,護住典韋的後背,拼命廝殺,一寸寸的將陣地擴大,讓後面的同伴好跳過來。城頭的守卒也瘋了,奮不顧身的向前衝,倒下一個,又衝過來兩個,不顧典韋手中飛舞的鐵戟,不惜一切代價想將他們擠下城去。
典韋吼聲連連,卻舉步維艱,守軍以命搏命的反擊讓他接連中了兩矛,捱了三刀,雖說有重鎧保護,沒有受傷,但這接二連三的重擊,也讓他非常吃力,再難前進一步。
夏侯淵看到典韋已經攻上了城頭,心頭狂喜,臉上卻不露出分毫,命令弓箭手全力支援,並責令姜舞迅速出擊,展開對城門的攻擊,以減輕典韋的壓力。
姜舞對典韋的剽悍佩服不已,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在城下把石頭扔到城頭,卻比城上往下砸還要猛的,這開戰不到一頓飯的功夫,典韋就攻上了城頭,雖說能不能站住腳還是個問題,但他的勇猛卻大大鼓舞了士氣,同時也激起了姜舞的好勝心。
“殺!”姜舞舉盾大呼,帶着一百多將士,推着破城槌,直奔城門。城上的守卒一看,連聲大叫,分出一部分弓箭手來阻擊姜舞。姜舞左手舉着盾牌,右手推着破城槌,喊着號子,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門飛奔。
城頭扔下石頭,射下箭雨,拼命阻擊。
一開始,雙方就進入了白熱化,使出了自己最大的能量。
夏侯淵站在自己劃出的那條線前,不斷的觀察着城頭和城門的情況,心裡掠過一絲竊喜。典韋用石頭砸得城上大亂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這次是真的撿到寶了,且不說典韋以後練習虎形有多大成效,就憑他這膀子力氣,這就是一員難得的悍將,絕對是攻城拔寨的尖刀。
這廝太剽悍了。
而姜舞也不差,他雖然沒有典韋那麼魁梧強壯,現在還在攻擊城門,沒看出他的刀法如何,但他一手推着破城槌還能跑得那麼靈活,顯然身手也不錯,不亞於百戰悍卒。這西涼果然是出精銳的地方啊,要是能在這裡挑出幾千人,組建一支精銳,比北軍那些廢物簍子可強多了。
怪不得衛將軍寧願放棄洛陽,也不肯放棄並涼。
夏侯淵一邊想着心思,一邊指揮着手下士卒去支援典韋和姜舞,他嫌看得不夠清楚,乾脆跑到了弓箭手所在的土堆上。這裡居高臨下,連城頭的情況都看得清清楚楚。
“給我射那個穿魚鱗甲的。”夏侯淵只掃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正在奔跑的守將,劈手從旁邊的弓弩手手中奪過一張強弓,搭上一隻箭,仔細的瞄準了那個守將,鬆開了弓弦。
夏侯淵發現對方的同時,對方也發現了他,一看到他拉弓放箭,那守將大叫一聲“護衛”,閃身躲到一根柱子的後面。他身後的親衛卻沒這麼快的反應,被夏侯淵一箭射個正着,箭上蘊含的力量帶得他連退兩步,翻身摔倒。
“可惜!”夏侯淵一邊嘆了一聲,一邊搭上另一枝箭,射翻一個什長,這才大聲喝道:“箭術好的人,給我射那些當官兒的。”
話音未落,對面城牆上射來七八枝箭,全都奔着夏侯淵。旁邊的親衛早有準備,三四面盾牌一擁而上,將夏侯淵護得嚴嚴實實。
“咚咚咚……”箭射在盾牌上,如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