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
經過幾天的鏖戰,上萬名考生已經陸續交卷,等待着貢院龍門打開好出去放風。
原則上會試要考三場,但實際上只有第一場有用,後兩場都是補充。
只要第一場考得夠好,後邊兩場只要不太差都能過關。
當所有人的卷子都交上去後,貢院的龍門洞開,所有考生瘋了一樣涌出去。
然而,此次主考官齊泰卻不能走,他還要領着幾個副考官批閱試卷呢。
“諸位,考生們的壓力結束了,現在壓力落到咱們頭上了!”
“在正式閱卷之前,本官強調幾句!”
“咱們此次是爲國選材,不可偏私。誰敢摳字眼,賣人情,別怪本官無情!”
其他副考官見齊泰這般說,無不躬身領命。
“呶!”
楊士奇、楊溥、楊榮……
徐妙錦見狀立馬心軟,可她剛想下去將雪獅子抱上來,就見朱允熥以更快的速度下了馬車,然後……
朱允熥指了指桌子。
徐妙錦見朱允熥這樣說,登時不再想着將雪獅子抱上來了。
兩人的比試還是非常正規的,在演武場騎馬衝鋒,槍戟相抗。
“遙想當年,太子平日裡看着多穩重的人啊,聽聞自己要選妃了,還急的抓耳撓腮,天天央求臣妾幫忙探聽消息……”
“行行行!”
朱允熥聞言心底暗暗一喜,臉上卻依然板着臉。
皇太孫倒好,偷偷地搞破壞,還不告訴人家……
然而,雪獅子在宮裡生活太舒坦了,跟着馬車走了沒兩步就不動了,眨着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馬車汪汪,想讓馬車裡那對主人將它給抱上去。
徐妙錦還以爲這貨生氣了呢,剛想在心裡暗罵他小心眼,就看到這貨眼底閃過一絲奸猾。
雪獅子見女主人不下車,身後只有朱允熥這個狗東西,當場不敢賣萌偷懶了,趕忙顛顛的跟着隊伍行進。
“你想得美!”
這是他在進考場之前,皇太孫特意交給他的,其用意非但不是讓他走後門,反而是讓他將其全都黜落!
楊琉璃早就不是當年的普通宮女了,不僅歷任尚服局司衣,現在更是掌管整個尚服局掌印女官,人稱楊尚宮。
“都要成親的人了,還是這般瞎胡鬧,真真是愁死個人喲……”
然後這廝照着雪獅子的屁股就是一腳,踢得雪獅子嗷嗷直叫!
“朱允熥,你是不是想……嘶……以……”
“但你得讓我一隻手!”
“你看着安排吧!”
“是啊!”
“楊尚宮,你平日裡負責照料皇太孫的起居,皇太孫那邊的貼身衣物也是交由你浣洗,你可知皇太孫是否通人事了?”
朱允熥誠實的點點頭。
“然而,咱家標兒那般穩重之人,在婚姻之事上都要擔心一下,這逆孫怎地一點不關心?”
否則齊泰就算再有能耐,讓他批閱一萬份卷子也不現實。
“那時的標兒要模樣有模樣,要身高有身高,端的是玉樹臨風,儀表堂堂,怕是京城的女娃都暗暗傾慕於咱家標兒啊!”
“還反了他哩!”
可以傳承子嗣了!
同時,也不再依賴他這個皇爺爺了……
“皇太孫殿下的衣物都是奴婢親自浣洗,實則在去年奴婢就發現殿下內衣上有遺……”
“啾啾……”
在老朱離開後,郭惠妃問的就更仔細了,可謂是事無“鉅細”,一一盤問。
朱允熥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想到自己有好長時間沒去練武了,當即開心的說道。
“你再不鬆手,我可要……喊人……了……”
徐妙錦在糾結放不放水的時候,朱允熥那邊可沒閒着,試探性的向前顛了幾步,當即使出一招黑虎掏……掏。
郭惠妃聞言也不由莞爾。
“你咋把它扔了!”
然而,兩人剛擺開架勢,徐妙錦的拳頭就如暴風驟雨一般落了下來,打的朱允熥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
郭惠妃聞言暗暗翻了個大白眼,心裡不屑的想到,你那個逆孫啥樣,你這個當爺爺的心裡就沒一點逼數?
然而,今天不知怎的,徐妙錦面對如同熊瞎子一般的黑虎掏心非但沒躲,反而站直了上身,擺出一副喟然不動之勢來。
“咱是爺爺!”
在兩人打的難解難分之時,老朱也得到大孫去演武場的消息了。
再將所有卷子下發後,齊泰就徹底清閒下來。閒着無事的齊泰,偷偷從袖子裡摸出一個紙條,只見上邊寫着一連串的人名。
“謝陛下賞賜!”
“我也不知道啊,平時都是王德負責喂雪獅子的……”
“我讓你一隻手!”
不過他也知道路上壞事做絕,雪獅子的女主人肯定會趁機報復自己。
“好!”
徐妙錦突然見到朱允熥如此低落,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哄了。
老朱聽到這話豁然坐起身,滿臉怒容的捶打着牀鋪。
他倆平時打打鬧鬧,賭氣拌嘴的事沒少幹。
“選的又不是你,伱這麼高興幹嘛!”
不壓不行啊,這話只要喊出來,那就是詛咒皇太孫,她全家都得跟着吃掛落!
她只能在心裡暗暗發狠,一會兒到演武場非得揍他個鼻青臉腫,爲自家雪獅子報仇!
朱允熥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踢,領着衆人來到演武場。
郭惠妃聞言點點頭道。
不過一想到這孩子沒爹沒孃,老朱心裡那點怨念也就消失了。
然而,就在兩人出宮之時,朱允熥又命人將雪獅子給拎了過來。
上次宮門擊鼓一事,他已經看出一些端倪。朱允熥這孩子對其二哥沒有絲毫尊重,甚至暗中指使手下拿糞水呲自家二哥。
小孩子把戲,真當姑奶奶會乖乖捱打?
“皇爺,太孫妃您選好了嗎?”
這事打死朱允熥都不會同意,他怎麼可能讓常家的閨女嫁給朱允炆那廢物!
徐妙錦糾結半天,只想到一個辦法。
雖說兩人不是同胞兄弟,但畢竟也是同父異母,算是嫡親的兄弟了。
否則啥事都讓小孩子自行摸索,那還要他們大人做什麼?
老朱躲在外邊,聽着屋裡兩個婦人有說有笑,心裡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高興。
“咱就亂點鴛鴦譜了,有本事他反了咱自己當皇帝!”
“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老朱聽到這話,尷尬的當場咳嗽起來。
徐妙錦在跟朱允熥騎馬較量一番後,又進行了一番拳腳較量。
楊琉璃聽到這話,臉上登時羞紅了臉。
在老朱亂點鴛鴦譜的時候,演武場內打鬥仍然繼續。
自家大孫長大成人了!
可以娶媳婦了!
“練練?”
“啾啾……”
正常情況下,朱允熥的這種招式是不可能奏效的,別說掏心,能掏到徐妙錦半片衣角都算他厲害。
在朱允熥這番挾恩求報之下,徐妙錦當場認慫。
“啾啾……”
老朱聞言也頗爲意動,但一想到朱允熥跟朱允炆之間的矛盾,他心裡就是一陣煩躁。
老朱在楊尚宮進屋後就端着茶盞不說話,只讓郭惠妃替他詢問。
“反正妾身覺得,您這事最好跟小熥熥商量下。臣妾可是聽說,小熥熥早就給常家幾個表姐表妹的嫁妝備下了,跟宮裡公主同樣的待遇……”
“可不是妾身自誇,妾身這外甥女模樣端的不錯,脾性也好。本來妾身就是打算將其指給將門之後,不想讓其在民間隨便找個夫婿。”
老朱聽了一會兒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只能跑出去躲清閒。
“吾等絕不偏私,一心爲公!”
直至朱允熥快被打哭了,徐妙錦才堪堪收手,瀟灑的負手立於一旁。
“謹遵尚書大人教誨!”
看看他們爺孫倆,整天待在一個宮裡還聚少離多呢,等那小逆孫成了親,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想再見一面就更難嘍!
老朱滿懷惆悵的呆在宮門口半晌,纔看到郭惠妃笑吟吟的送楊尚宮出來。
老朱聞言皺起眉頭,連小米粥都喝不下去了。
“奴婢楊琉璃拜見陛下,拜見惠妃娘娘!”
自家大孫可憐喲……
徐妙錦聞言眼珠子晃呀晃,就是不正眼瞧朱允熥。直至朱允熥搬出被綁架的舊事,才讓徐妙錦有些動容。
郭惠妃也是秒懂,在老朱叫宮人之時就知道老朱想問什麼了。
“太孫妃先不急,現在首要是給允炆那孩子定親!”
雖說他從來都看不上科舉考試,但也不得不承認,此時的科舉取士已經是世界上最先進的選拔人才方式。
但他之所以這樣做可不是爲了報復,只是想將這些人收攏到太孫府而已。
“皇爺,妾身的遠房外甥女您看如何?”
然而,正在徐妙錦這樣想的時候,她的眼前突然浮現出朱允熥在長寧宮批閱奏摺的畫面。
畢竟,比起歐洲那片從廚子、馬伕裡選王公大臣來說,大明的科舉取士起碼有個規矩制度。
“臣妾遵旨!”
“你個沒良心的婆娘,當初若不是爲了給你治病,我也不會這麼快回京……”
最起碼不能讓兩人手足相殘!
“王二妮做個側妃吧。”
唯一沒幹過的就是談情說愛。
“這裡又有幾封你的情書,要不要看看?”
“啊?”
“你咋把雪獅子養這麼胖!”
在齊泰暗暗吐槽朱允熥的時候,朱允熥也正在爲此事自責呢。
“啊?”
“正好把他帶過去減減肥!”
老朱聞言冷哼一聲。
“賞!”
“大侄子,陛下正給你選妃呢,你不去看看?”
老朱躺在牀上煩躁的擺擺手。
“咦?”
“皇爺說的也對,確實得先給允炆那孩子定了親,才能輪到小熥熥。”
“這……”
朱允熥也覺得剛剛騎馬那麼大的消耗,應該消耗徐妙錦這婆娘不少體力,當即開心的答應了拳腳比試。
徐妙錦聽到這話當場愣住。
齊泰不認識另外兩隻,只是對楊士奇有印象,知道這廝是在城牆上逼皇家交稅的賤人!
徐妙錦聽得朱允熥如此不要臉,鼻子哼哼兩聲就算是答應了。
“本姑娘纔不稀罕當什麼太孫妃呢!”
不過長槍和長戟都是樣子貨,就是落個打鬧的時候熱鬧。
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讓他贏一次吧?
徐妙錦突然遭遇這種情景,整個人羞憤欲死,一張俏臉都能滴出水來。
朱允熥下意識的抓了抓,彷彿虛空中還有一個擬聲詞入耳。
“虧得我在路上那般照料你,給你喂水喂藥的,你全然不領情!”
朱允熥滿臉無辜地揪了揪雪獅子的耳朵。
想想也是,自己這個爺爺當的也是心累,連大孫那什麼的事都得過問。
因此,他理所當然地將另外兩隻歸類成楊士奇一黨,皇太孫的吩咐,也被他理解成皇太孫的報復!
只是這個報復太狠了,比宋朝趙禎對付柳永都狠。
本來這種事情就該是長輩關心,並且在孩子成年之時派教引嬤嬤教導其人倫大禮。
哼哼!
他暗中做了手腳,三楊是肯定要落選了。這對於三楊來說,不啻於人生毀滅,信仰崩塌。
“你不是嫌它肥麼,正好讓它一路跟着減減肥……”
徐妙錦任有千般恨,在面對接連不斷的“啾啾”攻勢下,也只覺得骨軟筋酥。
齊泰見衆人這樣說,這才命人將考卷拿過來,按照次序發放給每一個房的副考官。
“咱說的話就是聖旨,他敢不答應?”
只見他尷尬地抽回手,然後故作淡定的說道。
“徐妙錦,你這婆娘好生無禮,咱們不是一開始說好讓我一隻手的嗎!”
郭惠妃聽到這話心裡暗暗失望,她是真喜歡王二妮這個外甥女,平時貼補了不少銀錢,否則一個城門官之女也沒錢學什麼琴棋書畫。
徐妙錦聽到這話,心裡小鹿亂撞了一下,隨即口是心非的道。
每一房副考官再依次下發,交給同房的書吏幫着甄選,只有書吏覺得文理通順的文章纔會交給他們過目。
老朱正在郭惠妃屋裡喝小米粥養胃呢,突然聽到大孫又跑去演武場胡鬧,當場跟郭惠妃吐槽起來。
郭惠妃聞言也是一陣好笑,既笑老朱的自賣自誇,又笑朱允熥頑劣。
老朱和郭惠妃都以爲朱允熥年紀小,不懂男女情愛。
“是啊!”
朱允熥也不急着上馬車,只是跟在馬車後邊當監工,只要雪獅子走的慢一點,他咣噹一腳就踢過去,踢完還沒心沒肺的哈哈大笑,笑的雪獅子和雪獅子的主人暗暗咬牙。
因此,在開打之前就披掛了全套的盔甲,就連面甲都戴上了,生怕被暴走的徐妙錦給打破相。
這突如其來的幸福直接將朱允熥整蒙了,他滿臉不敢置信的看向徐妙錦。
“允炆年長,這事斷然沒有先給允熥娶親,再給允炆議親的道理。”
他那樣繁忙,還不忘去長寧宮照料我,給我親自喂藥,給我治病……
“你今天心情不高興?”
“那個王二妮嗎?”
“放邊上吧,我晚些時候在看。”
“來人,將平日裡爲咱大孫漿洗衣服的宮人叫過來!”
正在朱允熥暗暗自責之時,徐妙錦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
“你沒躲過去?”
“你……”
“皇爺,咱們該給允熥那孩子安排幾個宮女了。還有教引嬤嬤也得安排,教導他如何行人倫之事……”
“只是允炆該跟誰議親呢?”
“孤不是做夢吧?”
朱允熥聽到這話終於有了反應。
徐妙錦使出洪荒之力,纔將“死”字給壓下去。
不過在笑了一會兒後,郭惠妃突然神色一變。
“皇爺,您此舉必然惹惱小熥熥,小熥熥是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
“皇爺,允熥這孩子該不會還不通男女之事吧?”
“諾!”
老朱聽到郭惠妃提到太子,臉上也露出悠然神往之色。
“咳咳,胸肌練的不錯!”
朱允熥聞言沒好氣的回懟道。
“要不咱們去演武場?”
“今天做了個虧心事……”
不多時,朱允熥乳母楊琉璃帶着幾個宮裡的使喚婆子走進來。
徐妙錦一看到雪獅子都快被喂成雪豬豬,想掐死朱允熥的心都有了。
兩人才這般年紀就鬧得勢同水火,等將來小逆孫繼位,朱允炆就藩,那還不得鬧得打起來啊!
因此老朱這段時間一直在糾結這件事,如何通過聯姻給朱允炆謀一份保障。
徐妙錦故作驚訝地道。
朱允熥說完就將雪獅子扔了出去,心疼得徐妙錦差點當場跟他翻臉。
“鬆手!”
“從常家的閨女裡選一個吧……”
最起碼,人家明說永不錄用了。
“嗯……”
郭惠妃在送走楊尚宮後,回身拉着老朱重新回了寢宮。
同理,主考官是不直接批閱試卷的,只有各房副考官們批閱完畢,從其中挑選出優秀文章纔會交給他們審閱。
朱允熥不僅抓到徐妙錦的衣服,還順帶着手抓到了一些不該抓到的東西。
郭惠妃繼續詢問,比如多久一次,數量多寡之類。
然則,朱允熥真的不懂?
一個神經大條,一個裝作神經大條。
“您這般亂點鴛鴦譜,小熥熥可是要翻臉的!”
“那正妃是誰?”
“若是皇爺不嫌棄妾身外甥女出身卑微,妾身覺得這是再好不過的一門親事。”
胸肌?
什麼胸肌?
人家那裡明明是*@*……
徐妙錦越想越氣,當場揮出小拳頭,照着朱允熥的臉就是一記老拳。
“朱允熥,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