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住在工地簡陋的環境裡,我休息的一直不好,所以下午這一覺,睡了能有五個多小時,一直睡到了天黑,到了最後,我還是被楊濤的電話吵醒的。
“喂,小濤。”接通電話之後,我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夜色,打着呵欠應了一聲。
“你在哪呢?我在宿舍怎麼沒看見你呢?”
“我在塔吊架子後面這個帳篷睡覺呢,沒啥事就掛了啊,我在睡一會!”接通電話之後,我以爲楊濤是要叫我吃晚飯,所以就想掛斷電話,接着睡。
“你別掛!史一剛出事了。”
“什麼?!”聽完楊濤的話,我一下就精神了:“他又惹禍了?”
“不是惹禍的事,他受傷了,而且很嚴重,我在門衛室這邊呢,你先過來再說吧!”
“等我!”
掛斷了楊濤的電話以後,我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趿拉着鞋就向門衛室的方向跑,史一剛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一聽說他出事了,本就睡的迷迷糊糊的我,感覺腦子都空了。
我一路跑到工地大門的時候,楊濤正騎在一臺在工人那裡借來的摩托車上,看見我來了,直接對我揮了下手,我快跑幾步,直接跨在了摩托車上。
‘嗡!’
摩托車轟鳴一聲之後,直接竄到了公路上,向鎮中心的方向駛去。
楊濤騎車的速度很快,摩托車後座上的我,被風吹得臉上生疼:“怎麼回事啊,他怎麼能受傷呢?”
“我也不知道!”楊濤不斷地擰着摩托車的油門,不清晰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朵裡:“我也是聽別人說的,小剛帶工人去鎮裡買東西,在趕回來的路上出事了,工地的鉗工老李,好像沒了一隻耳朵,其餘人的情況,我也不清楚。”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剛剛發生的,還不到二十分鐘。”
聽完楊濤的話,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浮現在了我的心頭:“東哥知道了嗎?”
“知道了,他在鎮上跟人吃飯,聽說這個事以後,直接就去醫院了。”
在楊濤這裡知道了很片面的信息之後,我心裡反而更加着急:“再騎快點吧!”
“嗯!”楊濤應了一聲,摩托車再次提速。
摩托車疾馳之下,不到二十分鐘,我們就趕到了鎮中心醫院。
從楊濤的摩托車上跳下來以後,我們倆撒腿就往醫院大廳裡面跑,而附近的行人看見我光着膀子一路狂奔,眼神都帶着一絲好奇。
我剛跑到醫院大廳的門口,就看見裡面圍着一羣人,人羣的最邊緣,東哥正跟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交談着。
‘踏踏踏!’
看見東哥在場,我邁步就跑了過去,走近了再一看腳下,滿地都是血,隨後腿就跟着軟了,因爲順着人羣的縫隙,我已經看見了在裡面的最中央,擺着兩張醫療牀,史一剛就躺在靠近我的這張牀上,他臉上全是傷,嘴角子也滿是血跡,而真正讓我感到心疼的,是他已經被敞開的襯衫裡,右胸的位置,皮膚已經塌陷進去了拳頭大的一個洞,皮膚上一片淤青,雖然沒有破損,但是卻向外滲着血珠子。
“剛子!剛子!”看見史一剛的狀態,我瘋了一樣的跑過去,把身邊的人全給推開了,隨後蹲在他的牀邊,伸手推着他的身體:“你怎麼了,你別他媽嚇唬我!”
“哎!你別碰病人!”旁邊的一個護士看見我的舉動,連忙喊了一句,隨後快步向着我這邊就走了過來。
病牀上的史一剛聽見我的聲音,眼睛緩緩的睜開了一條縫隙,向我這邊微微側了下頭:“哥,是你來了嗎?”
‘嗡!’
看見史一剛的樣子,我腦子裡一聲轟響,隨後眼淚嘩嘩的就往下流,此刻史一剛的表情和舉動,都跟我當初看見大斌臨終時候的樣子,如出一轍。
“艹你媽!你別嚇唬我!我求你了!你別嚇唬我!!!!”短短一瞬間,我的視線就被眼淚徹底遮擋了,隨即情緒徹底失控,宛若一個精神病人一樣,使勁搖晃着他的胳膊:“別!剛子,你別出事!你千萬別出事!求你了!求你了!”
“病人家屬,請你注意一下情緒,你的舉動對病人來說很危險!”那個護士看見我越來越激動的舉止,伸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滾!”我感覺到有人抓着我的胳膊,伸手就推了一把。
“啊!”
那個護士重心不穩,‘撲通’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下意識的喊了一聲。
“哎!你怎麼回事!”
“住手!”
“……!”
聽見這個護士的叫聲以後,醫院大廳裡的幾個保安和醫生,都快速向我這邊圍攏了過來。
“都給我滾!”旁邊的楊濤看見保安要伸手抓我,直接把卡簧刀掏了出來,脖子上青筋暴起:“艹你媽!誰在往前邁一步,我讓你們連搶救的機會都沒有!”
“剛子!剛子!”我對身邊的吵鬧充耳未聞,只是不斷地晃着史一剛的身體。
“哥……”史一剛聽見我的聲音,努力的咧開嘴笑了笑,一口白牙上沾滿了血絲:“別晃了,太JB疼了!”
“不晃了!不晃了!”我努力吞嚥了一下口水,緊緊攥着史一剛冰涼的手:“剛子!你命硬!你沒事!你肯定沒事!”
“我感覺……我可能…是挺不…過去了,剛纔…我都看見我爺爺,叫我下去打麻將了……”史一剛大口喘着粗氣,鼻子也開始往外淌血,說話越來越吃力:“這個事,千萬別告訴……糖糖!我下午答應她…明天…一起看電影…你幫我找個藉口,先搪塞一下。”
“你放心吧,明天你肯定能帶她去看電影。”我看着已經沒了視力的史一剛,努力的憋着眼淚:“你告訴我!這是誰幹的!”
史一剛聽完我的話,喘息了大概有三四秒,隨後緊咬鋼牙:“廖凡凡……”
“怎麼會是他……”聽完史一剛的話,我感覺天旋地轉的,我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地痞,竟然敢對我們進行報復。
“去的人都戴着口罩…只有廖凡凡臉上有傷,沒法戴……”史一剛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們早就盯上你的車了…應該是想奔着你去的…可沒想到車裡的是我,這樣也挺好的,我出事,比你出事強!”
我們交談的功夫,那個跟東哥說話的醫生也走了過來,把我和史一剛的手分開了:“都讓開!手術室準備好了,馬上送手術室,快點。”
‘呼啦啦!’
一衆早已準備好的護士什麼的,也沒計較我之前的行爲,推着史一剛就向手術室那邊跑。
“哥,我要是死了……別通知我爸,我煩他!”史一剛最後一句話音落,頭一歪,徹底陷入了昏迷。
“誰是病人家屬,先把病危通知書籤了!”史一剛被送進手術室以後,一個護士手裡拿着一個文件夾,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我來吧!”東哥短暫一愣,接過了護士手中的紙筆,簽完字之後,那個護士拿着文件夾,再次快步跑回了手術室方向。
‘踏踏!’
東哥簽完了病危通知書,幾步走到我身前,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猛地擡起了胳膊。
‘啪!’
一個響亮的大嘴巴子猛然抽在我臉上,隨後東哥怒氣衝衝的指着手術室的方向:“我他媽讓你去處理攔車的事,你就給了我這麼一個結果,是嗎?”
“……”我呆愣的站在原地,對於東哥的指責默不作聲。
“東哥,下午的時候,我們已經跟廖凡凡談過了,只是誰都沒想到,這個人的報復心理會這麼強。”楊濤看見我捱了一巴掌,開口解釋了一句。
“談過了?!”東哥臉色慍怒的看着我:“史一剛右胸肋骨斷了兩根,骨頭茬子都扎進肺裡去了,跟着一起去的兩個工人,一個丟了只耳朵,另一個屁股蛋子讓人砍掉半拉,這就是你們給我談的結果嗎?”
“東哥,當時我們收拾廖凡凡的時候,他的表現沒什麼異常的,我們也想着他是個小孩,就沒跟他太計較……”楊濤見我一直不開口,紅着臉替我接過了話:“我們跟剛子的關係也很好,此時看見他在手術室躺着,小飛心裡也不舒服。”
“不舒服活該,都是自找的!”東哥氣的全身哆嗦,在我的印象裡,這還是他第一次對我發怒:“韓飛,你跟我在一起,我不怕你惹事,但是我怕你慈悲!真的!我真的怕你慈悲!在這之前,我無數次掐着耳朵根子囑咐過你,自己還沒吃飽的時候,別擔心其他人的飯碗,怎麼我的話你就記不住呢,啊?!”
“東哥,我錯了……”面對東哥的指責,我憋了半天,就說了這麼一句話,他說的沒錯,當初我只想着廖凡凡還是個孩子,而且感覺自己下的手已經挺重了,但我卻沒想過,史一剛的年紀,還不一定有廖凡凡大呢。
“知道錯了,以後少犯!”東哥看見我臉上還掛着眼淚,無奈的嘆息一聲:“如果是放在平時的生活裡,你可憐周桐這孩子,或者是心疼那些工地上的工人,想給他們多爭取一些福利啥的,我都能容忍,也可以說是理解,可是韓飛我告訴你,你他媽如果心疼你的對手,那你就是個傻逼!而且是個大傻逼!明白嗎!”
“嗯。”我低頭看着腳下尚未乾涸的血跡,渾渾噩噩的點了點頭。
“廖凡凡年紀確實不大,可你別忘了,他不僅是二十出頭的小青年,也是個混子,還是你的對手!對於一個搶你飯碗的人,你都能生出同情心來,我真不知道你這個腦瓜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玩意!”東哥恨鐵不成鋼看着我,頓了一下之後,嘆了口氣:“廖凡凡的事,還是你去辦,這次如果辦不好,你也別JB混了,趁着現在手裡有工程,自己找個師傅,跟着擰鋼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