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璇思緒飛轉,路少卿也察覺有些不對。
“你知道是誰?”
路少卿警惕的問,感覺有幾分怪異,除了他們,還會有什麼人會來給孫秀英送禮?而且還不願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你想多了,興許是乳孃的舊友也不一定,畢竟都是戴罪之身,還是低調些好。”
戴罪之身四個字被陸璇咬得特別清晰,似乎是在提醒路少卿,將軍府變成如今這樣都是誰的功勞。
若是將軍府榮光依舊,這場婚禮當更風光隆重纔是。
陸璇這話是帶着刺的,路少卿擰眉。這是她心虛維護一個人的表現。
如今能讓陸璇維護的人就只有……陸家軍!
“阿璇,身在軍營六載,你應當清楚,若無皇命,擅離職守是重罪!”
陸璇挑眉,明知瞞不過這人,還是挑眉道:“這些例法我背得很熟,就不勞國輔大人提醒。”說完,推開路少卿的手徑直離去。
盯着陸璇的背影良久,路少卿輕咳兩聲,一個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
“去查查這兩日和剛剛那個院子裡的人接觸的人。”
一聲令下,人影又消失無蹤,只剩下他一個人站在拐角處,莫名的落寞。
陸璇沒在外面逗留,回到將軍府的時候,就看見陸沅提着燒火棍追着孤承跑。而孤承邊跑邊罵着,還不斷從兜裡掏出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扔到陸沅身上。
有的是假的玩具,有的則是真的活物。
看着一路散落的蜈蚣、蜥蜴,陸璇太陽穴跳了跳。
沒有出聲打斷,正想回自己的房間,衣袖被人扯了扯,小寒白着一張臉,怯怯的抱着柱子:“主子,老夫人請你去一趟。”
看她這樣子是被這滿地的東西嚇到了,陸璇揉揉眉心,順手把她一起拎走。
一腳跨進房間門,一個茶杯便飛了過來,側身避開,茶杯砸在門上,茶水四濺。有幾滴落在手背上,微燙,竟是剛泡好的茶水。
陸璇把小寒放到一邊,朝沈荷行了個禮:“祖母,您找我?”
“別跟我行禮,老婦受不起!”
沈荷甩着臉說,帶着滿腔的火氣。
“若是孫女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祖母儘管說就好了,何必生這麼大的氣,對身體也不好。”陸璇像是完全沒感受到她的怒氣,鎮定自若的說。
見陸璇態度好,沈荷越發來氣,一把拂了桌上的茶具。
大雪本是站在旁邊侍候的,剛好站在茶壺摔落的地方,陸璇喊了一聲‘讓開’,嚇得大雪後退兩步,卻還是免不了被茶水燙傷,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叫什麼叫!滾出去!”
沈荷沒好氣的怒吼,大雪死死地咬住脣沒敢再哼一聲,豆大的眼淚卻不住的往下掉。
陸璇忽然想起小時候,有一年冬天,她在街上看到好漂亮的窗花,特意買回來想拿給祖母看,卻被她推了一把。手按在燒得正旺的炭火上,疼得她哇哇大叫。
那個時候,沈荷也是用這樣的語氣讓自己滾出去的。
看着地上竭盡全力剋制的大雪,陸璇突然有那麼一點點委屈,真的只是一點點而已。
大步過去把大雪扶起來,陸璇扭頭對小寒說:“扶她去我房間。找阿沅幫忙上一下藥。”
“不過是個下賤胚子,你……”
沈荷的言辭越來越粗俗不堪,陸璇打斷了她:“祖母對孫女有不滿,儘管責罰孫女便是,何苦遷怒旁人?”
“老婦哪裡敢對太傅大人有什麼不滿,這可是以下犯上,是大不敬!”
這嘴上說着不敢不滿,話裡話外,哪一個字不是在指責她?
陸璇正了臉色,認真的回答:“無論身居何位身處何地,孫女都應敬重孝順祖母和祖父,若是有做得不當的地方,孫女給祖母賠個不是。”
陸璇說完跪下,地上一片狼藉,她卻跪得筆直,沈荷的表情好了一點,強硬的開口:“你祖父這兩年身子骨不太好了,你找個太醫給他看看,還有千年血蔘……”
沈荷絮絮叨叨說了一通,理直氣壯得很。
陸璇點點頭,順着她的話說:“陛下賜了太醫令,請太醫來診治,的確不是什麼難事,可是前兩日出門。太醫令被盜了。”
“什麼?那麼金貴的東西丟了你還能瞞着不說?還不快叫人報官……”
沈荷驚得瞪大眼睛,顧不得和陸璇生氣,急匆匆的就要往外面闖,被陸璇堵在門口。
“這太醫令是御賜之物,若是宣揚出去,恐怕如今府上所有人的腦袋都不夠掉的。”
“那就白白讓它丟了!?”
沈荷心疼的質問,她原來還指着陸璇能給她帶來點什麼好處,如今看來,這丫頭果然是個命硬的,除了闖禍,什麼都不會。
“孫女一定儘快找回太醫令,在此之前。還請祖母和祖父能保守秘密。”
陸璇垂眸,十分‘愧疚自責’的說。
她是騙沈荷的,既是避免沈荷再打太醫令的主意,更是防止有人煽動她在太醫令上做文章。而且,既然有人想動這太醫令,她便拋出誘餌,讓他們動好了。
沈荷氣呼呼的瞪了陸璇半天,沒辦法,只得顧全大局答應下來,卻沒有就此作罷。
“太醫令就算了,那千年血蔘……”
“千年血蔘極爲珍貴,一共就兩棵。陛下在位這麼多年,也只食用了半棵,可見其滋補過甚,不可多服,否則只會虛不受補,我讓陸沅留了幾根根鬚,其餘的快馬加鞭送給父親了,希望可以緩解他的斷臂之痛。”
“你……”
沈荷氣得發抖的指着陸璇,說不出話來。
這可真是她的好孫女,得了好東西,也不與長輩商量一下,自己就把東西給處置完了!
可是她還能說什麼?陸璇是把血蔘給陸戟送去了,那可是她親兒子,又斷了一臂,可不是比她和陸渠更需要那血蔘麼?
“祖母若是對孫女的做法有什麼不滿,大可提出來。”陸璇誠懇的說,垂着頭,低眉順眼,一副任由教訓的模樣。
“……”
沈荷沉着臉說不出話來,東西丟的丟,送的送,她打了罵了就找得回來嗎?
“剩下那些根鬚在哪兒?”
“孫女找醫館將那些根鬚碾成粉末,分散裝在十個小瓶裡,每年讓人用一瓶混入食材之中讓祖父祖母食用。”
“你好得很!陛下的恩賞給了你。你竟是連看都不給我們看一眼麼?”
沈荷咬牙切齒的說,已是氣到極致。
陸璇卻仍面不改色,‘周到’的提議:“那千年血蔘不過一指長,約莫兩指合併大小,除此之外普通的人蔘沒什麼區別,祖母若是想看,孫女明日便找畫師畫了送來供祖母觀賞。”
陸璇這話說得順溜,沈荷也看出她是打定主意要陽奉陰違,冷冷的‘哼’了一聲,不再開口說話。
屋裡安靜下來,陸璇看到她鬢角的銀髮,表情和緩下來。
“孫女知道祖母向來不喜歡我。也沒有期望過能得到祖母的偏愛,孫女自知虧欠父親許多,自會孝順父親,恭敬祖父祖母,可這恭敬不是盲目的,大局當前,孫女不得不以大局爲重。”
“你這是拐着彎罵我不明事理?”沈荷再次橫了眼,她的確看不慣陸璇,要不是陸璇如今有官位在身,她恐怕早就將陸璇逐出家門!
“孫女沒有這個意思,只是希望祖母明白,如今乃多事之秋,低調行事總是好的。”陸璇依舊柔柔的說,原本渾身的英氣柔化了許多,讓人覺得很是親和。也才覺得,這個人的確是個女子呢。
發火沒地方發,說理也說不過人,沈荷只能嚥了這口氣。拿出長輩的威嚴沉聲道:“這些道理不用你叫我,我吃過的飯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是。”
陸璇自然而然的應下,若是陸沅在這兒定要反駁一句:那可不一定,我們還常常跟着將軍夜行百里呢!
“還愣在這兒幹嘛?出去!看得我心煩!”
沈荷不耐煩的揮手,陸璇沒多說,安靜的退出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轉身,便見陸渠站在院子裡,神色難辨的看着自己。
“孫女惹祖母不快,已向祖母賠罪,祖父還有什麼事嗎?”
陸渠猶猶豫豫的看了陸璇半晌,嘆了口氣:“你爹的書信方纔送到了。”
“真的?在哪兒?”
陸璇激動的問。眼睛亮了起來,她算着日子,這幾天也該收到回信了,只希望邊關一切都好。
“你爹讓你嫁給五皇子。”
陸渠搖着頭說,顯然已經看過信了,陸璇卻是瞬間斂了情緒。不,這應該不是父親的回信,父親不會提出這樣的提議的。
“信在哪裡,請祖父拿給我。”
陸璇朝陸渠伸出手,卻明白自己心裡所想,就算親眼看見書信,恐怕她也是不會相信的。
陸渠沒有過於刁難,從懷裡拿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打開信封,打開紙張,還沒來得及看清上面寫的內容,陸璇的眼眶便是一熱。
這紙上沾染的,是陸璇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她似乎又看到邊關洋洋灑灑的風雪和蒼茫廣闊的夜空。
看第一行,的確是父親蒼勁有力的書法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