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冬獵還有三日,孫秀英就張羅着幫陸璇做好了衣服。
這次的衣服比上次進宮的騎馬裝還要更爽利一些,若不是顏色更爲鮮豔,陸璇都快以爲這是男裝了。
三套換洗的衣物,料子中上,衣服上繡着幾朵精緻的花,袖口有銀線繡的陸字。
陸璇伸手摸了一下,凸起的觸感讓心口暖起來。
“冬獵是男人的事,你雖然會武,去了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隨行女眷中,莫要強出頭。”
孫秀英不厭其煩的叮囑,生怕陸璇出了什麼事。
“乳孃放心。我有分寸的。”
“我知道你自小看上去沒心沒肺,但心思比一般孩子重,乳孃不會什麼大道理,只知道你爹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別讓自己受委屈就好。”
“嗯。”
陸璇應着收好衣服,孫秀英又興致勃勃的湊到她耳邊嘀咕:“我瞧着那天你那個義兄挺不錯的,看起來又穩重,雖然快大你十歲,但……”
又來了。
陸璇無奈,那天自家乳孃不是那麼忙麼,怎麼還注意到封堯了?
玩笑般推着孫秀英往外走:“乳孃,今兒阿實哥是不是該帶着新媳婦回來了,你還不回去瞧瞧。”
“你別打岔,這事兒你好好考慮着,老大不小的人了……”
孫秀英就這麼一路嘀咕着被陸璇送出了府,回頭,就看見翠英臉色不善的在一邊嘀咕什麼。
陸璇走過去。她也沒停,陸璇聽清了她的話:“……明明有喜歡的人,怎麼不說清楚。”
“……”
她怎麼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
翠英明顯是說給陸璇聽的,但見她表情淡淡的沒什麼反應,氣得扯了手邊的樹枝扔在地上罵了一句:“沒心沒肺。”
“……”
這人到底是在替誰打抱不平?
沒有多問什麼,陸璇直接越過翠英回了自己的房間。離冬獵只剩下三天時間了,她必須好好準備,府上也是要佈置好的。
聖意難測,若到時她不在府上,又出了什麼意外,府上的人一定不能自亂陣腳。
找來鄭驍、張奎他們,陸璇表情嚴肅的開了個小會,足足大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其他人的表情都不輕鬆,卻也並不算太凝重。
意料之外,也算情理之中。
到了冬獵這日,陸璇和陸沅早早的起牀出門。
陸璇穿的是孫秀英給她做的衣服,淡青色很低調,袖口精緻的‘陸’字讓她無端覺得很安心。上次生病以後,她就開始有些畏寒,今天身上多了一件小小的披風。
頭髮照例高高束起,只是用了小小的玉冠,別了一根木簪在上面,木簪刻着數朵精緻的桃花,不繁複,還有些雅緻。
冬獵的地方有些遠,陛下和宮裡的娘娘都有行宮可以住,其他人卻是要搭帳篷的,冬獵大約要十天,所以陸璇背上揹着一個小小的包袱,一看就沒裝什麼東西。
因爲是去狩獵,所以陸璇可以騎馬去,好久沒有騎馬,她的心裡還有些激動。
剛翻身上馬。還未來得及開懷,便感受到一道幽怨的目光,側眸,陸沅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
陸璇有些想扶額,這丫頭的性子怎麼還這樣?
因爲被封了公主,陸沅最近行動一直受到限制。
今天她穿了一件水藍色襖裙。外面罩着同色披風,頭髮梳了好看的髻,插着皇后那日送的髮釵,還有其他的首飾,若她不說話,倒還真有幾分公主的氣魄,只可惜……
陸璇還沒嘆息完,就聽見陸璇可憐兮兮的聲音:“主子好過分,我也想騎馬去……”
陸璇太陽穴跳了跳,溫聲道:“公主殿下還是注重禮儀些好,宮裡派來的馬車已等候多時,還是快上馬車吧。”
一看就是沒商量的餘地,陸沅泄了氣,無力地應了聲:“哦。”
然後爬上了馬車,陸璇輕夾馬腹準備出發,又聽見陸沅開懷的聲音:“你先坐後頭去,快到的時候咱倆再換回來。”
忍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回頭,陸璇就看見陸沅把裙子一撩,坐在了馬伕的位置,脣角忍不住抽了抽,跟在她後面的兩個侍女更是早已石化。
罷了,隨她去吧,只要在見衆大臣之前換回來就好了。
陸璇索性也不管了,騎着馬緩緩向前。馬車在後面跟着,馬鞭揮在空中,發出爽利的響聲,是陸璇懷念的聲音。
剛出了城,後面追上來一輛馬車。
陸沅的馬車已經算得上是奢華,但在後面這輛馬車面前。只能是小巫見大巫。
不僅車身比陸沅的要長兩倍,還是三頭馬並駕齊驅,整個馬車都快趕上窮苦人家半間屋子了。
因爲這馬車太大,陸沅讓到一邊,騰出路來讓他先走,陸璇也讓到一邊,那馬車卻並沒有加快速度超過去,反而保持着速度,不快不慢的和陸璇平行。
“姑娘家趕什麼車……”
馬車裡逸出一聲輕笑,不是嘲諷,但語氣也不算好。
陸璇聽見了,陸沅也聽見了,不過今天她倒沒有衝動,畢竟能坐這樣的馬車的人,身份地位一定很高。
而且那輕笑聲陸沅也熟悉得很,不就是那消失好幾天的騙子大夫嘛,除了他誰還有這麼毒?
陸沅沒答話,馬車裡也沒了聲音,只剩下噠噠的馬蹄聲和馬車吱呀的聲音,很有規律,輕輕釦在人的心口。
這麼趕了大約半個時辰,急促的馬蹄聲從後方傳來,陸璇回頭,便看見一個玄色身影。騎着一匹毛色鮮亮的黑馬飛馳而來,攜着一地風塵,到了陸璇跟前,放緩了速度,跟在他後面的人也慢了下來,改爲跟在陸沅的馬車後。
“阿璇怎麼起得這麼早。本王本想去府上邀你同行,卻發現你早就出門了。”
軒轅黎溫聲問,大約是一路疾行的緣故,氣息還有些喘。
陸璇剛想搭話,馬車簾子被一隻白玉般的手挑開,一張魅惑邪肆的臉探了出來。脣角一勾,萬般風情席捲而來,讓人微微失神。
卻聽得那人低笑着開口:“本輔這麼大的陣仗,郡王殿下竟只看得到太傅一人麼?”
“……”
軒轅黎的表情略僵,他剛剛還在想,是哪個這麼不要命。出行敢坐這樣的馬車,招搖不說,這不是明擺着給人當靶子麼?
沒想到竟然是這個人。
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沒什麼不對的地方,這人的性子,本就不是什麼低調的主不是嗎?
“本王當然看見了,只是沒想到馬車裡是國輔大人罷了。”軒轅黎教養極好的回答。路少卿挑眉:“哦,以郡王之見,本輔該坐什麼樣的馬車?”
在路少卿和軒轅黎說話的時候,陸沅已經紅着臉默默地和馬伕換了位置,乖乖坐回馬車裡,希望郡王殿下沒看見她吧。
“本王覺得國輔大人氣質不俗。出行工具也當與你相得益彰纔是。”
言下之意就是,這麼俗氣的玩意兒,你丫到底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坐上去的?
路少卿笑了笑,不置可否,剛要放下簾子,抵脣輕咳了一聲:“少卿身子骨弱。比不得郡王殿下,還是俗一點好。”
“……”
明明他剛剛的話並沒有諷刺這人的意思,被這人這麼一回答,怎麼有種他在欺負這人的感覺?
偏偏這人還是用的‘少卿’二字自稱,突然就有了以大欺小的既視感。
被這麼一打岔,氣氛有些尷尬,偏偏罪魁禍首已經放了簾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了。
往前走了一會兒,還是陸璇先開口。
“五皇子殿下會參加冬獵嗎?”
“小五還沒被解禁,加上沒有太醫診治,傷勢加重,就算解禁。也是去不了的。”
軒轅黎回答,表情淡淡的,並沒有緊張或者擔心。
也是,他年少便去了封地,對這些侄兒沒多少感情也不奇怪。
陸璇點頭,連冬獵都去不了的皇子,在朝臣心裡,也沒有多大的價值了吧。
畢竟皇子爭寵和後宮嬪妃爭寵差不多,一旦失了帝心,也就沒有什麼前途可言了。
“此次冬獵可能不那麼簡單,你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軒轅黎問着,語氣裡的關心不像作假。目光也落在陸璇乾癟的包袱上。
“嗯,有重兵把守,應該不會有事。”
陸璇點頭,習慣性的用官腔回答,軒轅黎有些無奈,又問了一句:“我送你的匕首帶了嗎?”
陸璇正要說自己把匕首轉增給了陸沅。耳邊就傳來一聲低問:“你還收了郡王殿下的匕首?”
“……”
回頭,馬車的簾子不知何時又被挑開,這人眸光熠熠的看着她,情緒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
“太傅收什麼禮,國輔大人也要管麼?”
軒轅黎騎着馬擠到陸璇和路少卿的中間問,和路少卿目光碰撞,頗有幾分對峙的味道。
僵持許久,這人忽的雲淡風輕的一笑,越過軒轅黎,意味深長的看着陸璇道:“我的女人,管不得麼?”
陸璇心頭一跳。什麼叫他的女人?他想起來了?
軒轅黎也是皺眉,這人說的什麼意思?不知道這句話會毀人清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