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陣前殺敵,用血肉身軀護着姜國的千萬百姓,我們做的這一點,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石郡守忙在一邊說道,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不,就算是十歲,他都披甲上戰場,如今也只能是累贅罷了。
百里揚站起來,看着石郡守說到:“等到天黑以後,我們就上路了。”運送糧食可是一件大事,多少人垂涎着,最好的辦法是在晚上進行。
石郡守點點頭,花白的鬍子一顫一顫的,他既想出一份力,卻又不捨得自己的孩兒。可是,面對着兒子的堅持,他竟然找不出哪怕是一點反對的理由。
原本在一邊比麻雀還不安生的石染,這個時候也沉默了下來,沒有和大家說話,把石管家拉到一邊,小聲說道:“我不在家裡的時候,幫我照顧好爹,別讓他太操勞,天底下的公務是做不完的,等打勝仗,天下太平的時候,我就會回來的了。”
石管家也知道這個勸不得,他是看着少爺長大的,如今聽到他這些話,幾乎老淚縱橫,顫魏着聲音說道:“這些話,少爺你要親自和老爺說啊。”
“兩父子哪來這個婆媽。”石染笑了一下,拍了拍石管家的肩膀,兒時因爲爹忙於公務,他總是騎在石管家厚實的肩膀上玩樂,如今,也竟然變得這樣瘦弱單薄起來。
“你也不年輕了,不比那些壯漢,好好享一下清福吧。”
只有璇璣一人,看似很空閒,她既不用和任何親人道別,也不需要像百里揚那樣查看馬車輪軸,檢查馬匹什麼的。她什麼都不需要,只是站在這裡看着就好了,就像是個多餘的人。她終究是什麼事情都沒有幫得上忙,除了一味的闖禍以外。
夜晚風大,石染再三叮囑讓石郡守不要出來相送,他也收斂起這兩天來的吊兒郎當,跨上馬背,和百里揚,一前一後照看着車隊。而璇璣縱使有一千個不願意,可因爲不熟練騎馬,被安排和糧食抱在一起,坐在馬車上。
這樣的安排原本是最爲合理的,璇璣心裡面知道的很清楚,可是還是覺得很難受,她也想變得很厲害,有足夠的能力去
保護別人,而不是一直接受着別人的饋贈。
又想起百里揚和她說的那些話,誰都不是生來就是奴隸,她沒有必要時時刻刻記着自己這個身份。坐在顛簸的馬車上,璇璣一遍遍地想着這句話,第一次有人這樣和她說,誰都不是生來就是奴隸的,想要什麼就要自己去爭取,搖尾乞憐等待別人施捨,這樣的日子,過得好辛苦。
雖然沒有來得時候那樣趕和條件惡劣,但是有百里揚在,肯定輕鬆不到哪裡去,從入夜以後趕路一次也沒有停過,愣是在天亮的時候趕到渡口那裡等船。
聽到一些人的窸窣怨言,百里揚也不說什麼,只是一個冷冽的眼神過去,全部發牢騷的人都閉上嘴巴。因爲百里揚冷峻的面容恰似在告訴大家,誰要是有一個願意,極其有可能血濺當場,依照他的性格,來個殺雞儆猴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就算百里揚這樣千趕萬趕,拖拉着一條隊伍那麼長的馬車,大家幾乎是累到吐血的程度,也在十天以後,才趕回到衛將軍的營地。連這個坐在馬車上的人,都感到十分的疲憊,更別說其他人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前方有幾大軍駐守,關口又攻破了,算是太平。所以一路上,除了百里揚像個厲鬼似的在逼着大家趕路以外,還算是一路平安。
“見鬼了,終於看到盡頭了。”石染累極的時候,就會像淺仲那樣,粗魯的語氣不斷。撐足最後一點精力,他用力地甩起馬鞭,朝着軍營快速奔跑而去,沒等柵欄處的士兵們挪開木柵欄,馬匹一躍而過,險些踢翻了人。
百里揚倒比他沉穩許多,還在後面趕着路,士兵們見到百里揚帶着糧食回來,忙在一邊移開柵欄,還有跑去通知衛將軍。
之後的事情,璇璣就不得而知了,她本就不是重要的人,跟隨着百里揚還有石染而不過是爲了澄清嫌疑而已。現在完成了,她自然的也就是去見一下將軍,然後就可以回到自己的營帳裡。多日來沒人住,堆放着無數雜物的營帳裡面,散發着一陣陣腐朽的味道。
幾乎是一沾到枕頭,她就睡着了,馬
車上連日來的顛簸,不是瘦弱的她可以堅持下來,除了在照顧黎昕受傷的那段時間吃了一點補品以外,她幾乎都是啃着幹饅頭,喝着稀粥一路走過來。身子底極差,能這樣子走過來,也許是韌勁而已。
在夢裡,做了一個好久遠的夢,那時候她還小,太宰令府上的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舞姬,在無盡的軟藤條下,默數着步子,搖曳着腰身,極力做出連自己都不懂的嫵媚樣子。
在那裡對她好的人,只有阿綠,在初初進太宰令府的時候,主動和她說話,教她適應下來。在練不熟舞步的時候,爲了避免彤姐的軟藤條,阿綠一遍一遍地教着她,不厭其煩。曾以爲日子就是這樣子,不甜不苦地過一生,連個應有的盼頭都沒有。
“我們要一直在一起,要一輩子在一起,一起來拉鉤,要一輩子在一起。”
那個時候那樣的小,璇璣又夢迴那個時候,笑着拉鉤約定好一輩子都要在一起。這樣真實的一個夢,彷彿之後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她的一個夢,夢裡遇見了黎昕,跟着他一同來到衛將軍的軍營,這一切都是一個夢罷了。醒來了以後,她依舊在最角落的院子裡,一步一步,走得搖曳。
可是,當她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營帳,和滿臉的淚水,明明沒有傷心,可是卻不知道爲什麼淚水爬滿了一臉,說不出的涼意深深。
“你睡覺有哭的習慣嗎?”黎昕沉啞的聲音,在案桌的另外一邊響起。
璇璣驚了一下,但是馬上就聽出是黎昕的聲音,不知道爲什麼就安心下來。她梳理了一下長髮,從她割發到現在,也半年的時間了,原本齊肩的頭髮,已經開始長長了不少。
“你怎麼回來這裡?璇璣看着黎昕,因爲有點背光,看不大清楚面容。
“只是剛剛來到,你就醒了。”黎昕說的是實話,而且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真的就是剛走進來,發現璇璣還在睡着,才坐下便看到她猛地坐起來,淚流滿面。
是想起以前的事情麼,還是別的事?黎昕心裡想着,但是卻不會問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