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夜色失蹤了?”
次日上午,李大斌拍着桌子低吼,又粗又黑又硬的鬍鬚一抖一抖的。
夜色公然違背王進一直接對他下達的人生中的第一個命令,平白無故從特務處大院消失。
“臭小子,沒有一點覺悟。”李大斌頭疼。
他已經接到王進一通知,去南昌的任職命令正在辦理中,不日將送達洛邑。
關鍵時刻,多少雙眼睛盯着自己和夜色,稍有不慎,小河溝裡翻船,人生痛事。
“科長,我怎麼辦?”張旭初備受打擊,萎靡不振。
“旭初,你的秉性爲人不適合二科那種腥風血雨、槍林彈雨的地方,如果你願意,我保薦你去一科,處理電報,風吹不着、雨淋不着,你的老母也能放心。或者繼續留在這裡,肯定還會進新人。放心,我不會不管你。”
晉升的事,李大斌沒說。
見到委任狀纔算鐵板釘釘,以前空降插花的事情屢見不鮮,他不想塗成別人笑柄。
“謝謝科長,我想想再回復你。”張旭初蔫不拉幾。
他跟李大斌時間最長,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希望李大斌不會騙他。
夜色消失的消息一陣風傳入王進一的耳朵。
有人昨晚看見處座在三科科長陪同下進了三科辦公室,風向似乎吹偏了。
一夜梨花開。
未進二科,先招嫉妒。
二科有人未雨綢繆,開始打夜色的小報告。
“他到底去哪裡了?”王進一揣測。
但有一點,他確定,夜色不會無緣無故蹤影全無。
消失的夜色第二次去了“雅苑玉寶齋”,直接叫板店老闆。
“請問老闆,貴姓大名?”夜色還是坐在上次來的地方。
“鄙姓張,單字弘,請問先生有何指教?”
張弘對夜色的再次出現,驚愕。
他聽手下人說夜色被警察抓走了,一天之隔就能見到他,足見這個年輕人的能量。
“張老闆隱藏了什麼秘密?”夜色玩味的笑。
“鄙人以買賣古玩餬口,奉公守法,光明正大。”張弘淡淡回答。
“奉公守法,光明正大?”夜色挑眉。
“是。”
“我從你家店鋪走出去,就被警察抓住了,張老闆如果奉公守法,我怎麼會被捕?”夜色咄咄逼人。
他隱藏至深、不爲人知的一面盡顯無疑。
“巧合,或者先生已經被警察盯住,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在現場發現你家店裡的那個男孩,是他告的密。”夜色斷言。
張宏臉色突然慘白,額頭冒出冷汗。
“這不可能,張二,啊,就是那天帶你進來的男孩子,我的一個親戚,一直跟在我身邊,老實、勤快。”
他雖然極力維護自己手下人,但語氣和態度明顯弱了很多。
夜色冷冷一笑。
“張老闆,我只在他面前和你的店裡說過蜻蜓眼珠和馬蹄金的事情,在別的地方我只問過馬蹄金的事,半小時我就被人抓了,抓我來的人直接點名蜻蜓眼珠和馬蹄金,你說蹊蹺不蹊蹺?”
“我被抓的時候,張二就在現場。”
張弘臉色更加蒼白,喃喃自語:“我不相信。”
夜色一隻手猛地搭在張弘右肩上:“你不相信?”
他的力道大了些,張弘發出一聲慘叫,蒼白的臉皺成菊花。
夜色心中一動。
第一次見張弘就是病怏怏的,捧着茶杯的手似乎用不上力氣。
夜色左手閃電一般移動到張弘胸前。
用力一咧。
張弘黑色中式長袍的上部分應聲裂開,順着右肩褪下半臂。
他的右肩上,暗紅色的鮮血隱隱陰透白色內衣。
“故人重逢。”夜色恍然大悟。
“肩膀被砸,讓先生見笑。”張弘掩飾。
夜色沒有接話,直接走到靠牆邊的衣櫥前,擅自打開門。
“你幹什麼?”張弘怒斥。
夜色不回答,伸出一隻手挨個巴拉衣服。
在最靠緊裡面,掛着一身灰色西裝。
夜色拿出來,嶄新。
他哼了一聲:“連夜趕做的?槍眼沒有了?銀子花費的不少吧?”
張弘手裡捧着的杯子掉在地上,發出嘩啦的響聲,碎了一地。
“你胡說。”張弘緊皺眉頭。
“右肩,槍傷,那天出現在夜魅的人是你。”夜色把西裝扔回衣櫃。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張弘抵死狡辯。
“開槍的人是我。”夜色輕描淡寫。
張弘悲催的垂下頭。
“張老闆真讓我大跌眼鏡。你爲什麼出現在夜魅?爲什麼開槍打死舞女?”夜色從自己兜裡掏出手槍,玩具一樣在張弘面前把玩。
他沒有時間可以浪費,知道的越多越真實,和中田談判的籌碼才越有分量。
張弘看到手槍,終於明白夜色的身份不同尋常,以卵擊石,他沒有資本、沒資格。
“古墓是我帶人去炸的,蜻蜓貓眼和馬蹄金也是我發現的。1928年加、美聯合盜了東周王陵之後,他們和我慢慢就有了聯繫。之前我已經和他們談好價錢,對方對馬蹄金有着某種異乎尋常的喜愛。可是不知爲什麼,走漏了風聲,這兩件寶物在我剛拿出墳墓被蒙面人搶走了。”
張弘敘述着。
“隨後,我的合作伙伴不知道從哪裡打探來的消息,夜魅一個叫信子的舞女知道這兩件貨的下落,我在他告訴我的時間和地點去了夜魅,以爲她要把貨給你,就開了槍。當時你側着坐,我並沒看清楚你的面貌。”
“你查清楚沒爲什麼會走漏消息?”夜色問。
“沒有。”張弘搖頭。
“你去墓穴有誰知道?”夜色啓發。
“只有張二。”張弘沉痛的閉上眼睛。
他相信夜色的話了,張二應該被日本人收買了。
“長官,求你放過我,我沒有別的隱瞞的了,那些東西我不要了,頂多我把定金退給客人,再賠他一些錢,我真的沒做過別的傷天害理的事,求長官放過我。”張弘哀求。
亂世之秋,拿槍的人他惹不起。
“張老闆,你真的沒有別的事情隱瞞我?”夜色啪地一聲把槍砸在桌子上。
張弘嚇得一哆嗦。
盜竊先人古墓的缺德事他乾的太多,不知道夜色說的是那件。
“你那天的槍哪來的?”夜色審問。
“加拿大人給我的,事後我還回去了。我坦白,除了貨物賣錢外,對方答應把那隻槍給我,還有一些炸藥,前提是日後繼續和他合作,珍貴的古玩優先賣給他。”張弘哆哆嗦嗦說出內幕。
“還有呢?”夜色聲音低沉舒緩了不少。
“沒有了。”張弘長出一口氣。
夜色不生氣,是不是意味着他矇騙過關了?
孰知夜色再次猛拍桌子,咬着牙說:“祖師爺,別來無恙。”
“祖師爺?誰?”張弘睜大眼睛,茫然問。
“誰?當然就是坐在我眼前的人,你了。”夜色再次坐下,語氣又放輕鬆了。
張弘被夜色的一驚一乍、一緊一鬆弄得精神潰敗:“長官你、你指鹿爲馬,我冤枉啊。”
“冤枉?人傳你精通墓穴之術,能找到藏有蜻蜓眼珠和馬蹄金這種珍貴古玩,證明此言不虛;人傳你臉色發黑,可你臉色蒼白,我賭你每次出去帶着人皮面具,目的是混淆視聽。”
“長官錯了,我一直很白。”
“你非常謹慎,唯一的錯在你的手。和臉色不同,粗糙,黝黑,是因爲你不可能帶人皮手套,即使你平常注意這一點,也不可能次次都帶着手套,總後疏忽的時候,對不對?”
張弘不做聲。
“更引起我懷疑的是,報紙上說的蜻蜓眼珠和馬蹄金被盜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人人關注。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提起東西在我手裡時,你竟然無動於衷。兩種可能,第一你知道是假的,第二你知道東西不在我手裡。”
“此外,你的歲數、個頭,基本無法造假,綜合這些方面,你就是祖師爺無疑。”夜色斷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