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子高的,還是個子矮的?”楊剛問。
“矮的那個。”夜色緊張的問。
“那小子叫朱正明,他就是前年八月被小RB收買的那個弟子,陳家被偷走的是祖傳的劍譜和一把刻有祖先名字的寶劍。”楊剛低聲回答。
“這小子犯了這麼大的罪過,僅僅被逐出師門這麼簡單?換成我,非把他大卸八塊不可。”夜色舉着胳膊,狠狠做出一個砍人的姿勢。
“霍老弟,”楊剛稱呼他的是他的化名。
楊剛搖着頭:“你不知道,這名人也有名人的苦處,陳家家大業大,陳光輝又很高傲,他始終沒有找到直接的證據,朱正明就抓住他這一點,死不承認是自己乾的,還對外放出消息,說他要是死了,就是陳光輝做的手腳。”
夜色恍然大悟:“所以陳光輝一直拿他沒辦法,只能啞巴吃黃連了,對不對?”
“對,”楊剛嘆氣:“這世道,人太老實了吃虧。”
他不知道是在說陳光輝還是影射自己,多半輩子老老實實的,什麼也沒得到,說想起來心酸。
“和他一起的那個高個子呢?”夜色沒心思搭理這些,繼續問。
“那傢伙,不是個好鳥,說起來是陳光輝的六弟子,名叫黃濤,還沾點親戚的關係,陳家沒有兒子,他一心想娶陳光輝的閨女當老婆,目的是想霸佔陳家家產,人家閨女沒看上他,就和朱正明勾結在一起整陳家。”
“真不是個玩意。”夜色拍了一下大腿。
“可不是,這就叫人以類聚物以羣分,就這德行,還好意思來弔唁,我看八成是來看笑話的。可惜了,陳家估計是不行了。”楊剛不無同情的嘆息。
夜色跟着嘆息。
兩個和陳家無關的外姓人坐在陳家大門之外唉聲嘆氣,替陳家擔憂。
就像楊剛所說,陳家院子內不大會的功夫傳出吵架的聲音,八九個人推推搡搡,把朱正明和黃濤攆到門外。
黃濤獰笑着,指着陳家院子叫囂:“姓陳的,你終究不得好死吧,當年不聽勞資忠言,往外攆我,現在得報應了吧,哈哈哈。”
朱正明跟着說:“哼,這種人,早死早投胎,就是投胎,也要讓他生生世世當牛做馬,受盡折磨。”
陳家人聽了這話,萬目睚眥,怒不可遏,圍住兩個人,就要動手。
朱正明突然從兜裡掏出一隻手槍,對着陳家人狂笑:“來啊,誰不怕死先來,勞資送他跟着陳光輝一起上路。”
八九個人原地站住,生死當頭,誰也不敢先動,去冒那個險。
朱正明一個耳光扇到爲首的大師兄臉上,指着的胸脯臭罵:“當年你打我打得最狠,勞資今天就是來複仇的。”
說着這句話,他的手掌左右開弓,連續抽打大師兄的臉。
黃濤看了一會,順手揍了身邊幾個昔日的同門師兄弟後,拉住朱正明,衝他擠了一下眼珠擺擺頭。
朱正明怨氣難消,又用槍把子砸在大師兄的腦袋上。
大師兄腦袋頓時被砸出一個窟窿,鮮血順着耳朵往下流。
“算你運氣好,勞資今天有事,要不然你不跪下給認錯,勞資特麼的崩了你。”朱正明狐假虎威的呵斥。
“看見沒?”楊剛指着朱正明輕聲說:“手裡拿着槍,指不定又投靠哪邊了。”
夜色的嗓門壓得更低:“大哥你看人真準,咱們還是小心爲妙。”
兩個人的悄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正明看見,衝着他倆擺手:“哎,拉黃包車的,過來。”
夜色看向楊剛:“大哥,敢去不?”
楊剛苦笑:“敢去不敢去的也得去啊,頂多白跑一趟不掙錢。”
他們這種身份的人,哪有選擇的餘地。
楊剛拉着黃包車先往前跑。
楊剛人雖然老實,但心眼並不不缺。
他先跑,跑到了黃濤面前。
如論如何,黃濤手裡沒見拿槍,安全係數比朱正明大得多。
夜色無語,雖然他原本就想拉朱正明,但楊剛的表現,太現實了,什麼也抵不過生命的誘惑。
人性的暴露,也就在這種考驗中,纔是最真實的。
他拉着車,如願到了朱正明前面。
朱正明瞥了一眼夜色,塞起手槍,上了黃包車,在車幫上狠狠跺了一腳,陰陰的說:“走。”
“先生去哪兒?”夜色規規矩矩的問。
“怡紅樓。”朱正明懶洋洋的說。
“是,您做好。”夜色拉着車子向前跑。
他的身體素質,應付這種事,很輕鬆。
夜色邊跑邊想,怡紅樓,成了他最近聽到次數最多的地方。
似乎所有人、所有事都和這裡密切相關。
跑了二十分鐘,夜色再次來到怡紅樓前。
朱正明下了車,搖着頭,瞪着夜色:“還不快滾。”
夜色伸出手,低聲下氣:“先生,車錢您還沒給呢。”
“車錢?你是要錢呢還是要命呢?”他拍拍塞槍的地方。
夜色僅僅遲疑一下,屁股就被朱正明踢了一腳:“滾!”
說完,他慢悠悠的走進怡紅樓。
夜色拉着車向前走了幾百米,看見一個賣包子的小攤。
他從兜裡掏出幾個銅板遞給賣包子的女人:“大嫂,給我五個包子。”
女人揀出五個包子用一張紙包住,遞給夜色:“大兄弟,錢給多了。”
夜色指着黃包車說:“大嫂,我有點急事,想把這車放您這邊,您幫我看一會,剩下的銅板算作您幫我看車的錢,行不行?”
大嫂的眼睛笑着眯成一條縫:“行,怎麼不行,你把車放在這兒就行了。”
不搭時間、不費精力,這種好事天天有她才高興呢。
夜色把黃包車順進包子攤邊的空地後,自己拿着五個包子,返回怡紅樓,在它對面的一個小茶館坐下,要了一壺茶,慢慢的喝,慢慢的吃。
他等了幾個小時之後,才見朱正明從裡面出來。
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一直把他送到門外,還依依不捨的拉着他的手。
朱正明又是哄又是親又是許諾的,才甩開了纏人的姑娘。
這個姑娘,肯定是朱正明的相好。
目送朱正明離開,夜色付了茶水錢,遠遠跟在他身後,一直跟到朱正明進了一個院子,反身關了院子門。
夜色回到包子攤前,謝了大嫂,拉着黃包車回到特務處大門外,自己先在沒人的地方小心揭掉臉上的面具,攥在手裡,然後隨手把車子扔在門外,走進院子。
經過哨兵時,夜色吩咐:“看見李泉、馮陽和萬軍回來,讓他們到我宿舍來見我。”
“是!”哨兵的回答雖然洪亮如鍾,其中恭敬而討好的意味非常明顯。
那聲音,別有韻味。
夜色在哨兵心中,已經成了如來、觀音一樣神明般的存在。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像萬軍一樣走運,被夜色夜科長相中,魚躍龍門,改變命運。
夜色衝着哨兵微微一笑,大步走向辦公樓。
他直接回到被王進一裝飾的非常豪華的宿舍,躺在沙發上,思索今天看到的人和事。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有人敲門。
夜色坐起來,衝着外面喊:“進來。”
馮陽、李泉、萬軍三人魚貫而入。
“坐吧。”夜色指着對面沙發。
馮陽和李泉坦蕩的坐下,剩下萬軍扭扭捏捏的,想坐不敢坐。
“坐吧,關起門都是自家兄弟,像他們一樣別拘束。”夜色拍着沙發。
萬軍還是不敢坐。
李泉瞪了萬軍一眼,呵斥道:“坐啊,老大已經說了,你還不快點坐下。”
跟了他和馮陽好幾天,還是個沒有眼色丟他們哥倆老臉的人。
萬軍僵硬的坐下,半個屁股撐着自己上半身,小心翼翼的。
“情況怎麼樣?”夜色問。
馮陽迫不及待的說:“我找了幾個舞廳裡面和朱長明關係好的人打聽,朱長明是本地人,他老小,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同父異母,兄弟之間關係不太好,爲了爭奪家產經常大打出手,他哥哥名叫朱正明,以前在陳家武館當徒弟,大概兩年前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被逐出師門,現在是個混混。”
“朱正明?”夜色聽到這裡笑了。
他在馮陽這段話說到後面的時候已經想到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
他的黃包車上拉的朱正明就是舞廳站場子的朱長明的哥哥,兄弟倆既然關係不好,爲什麼又在出事的時候同時在場呢?
是巧合還是有意?
夜色暫且放下這個問題,看向李泉。
李泉當然明白夜色的意思,立刻回答:“我打聽了那個女人的情況,那個女人名叫錢梅玲,出生在一個書香家庭,從小飽讀詩書,可惜在她十二歲的時候父親因爲一場大病去世後,繼母把她賣到了窯子。”
“怡紅樓?”夜色插話。
“不是,是翠雲閣,那裡的老鴇給她取的藝名叫小清照,寓意她的才氣酷似李清照。”
翠雲閣,小清照,夜色記住了這兩個名字。
“小清照還算有福氣的人,進了翠雲閣五年之後,被一個喜歡讀書的男人用五十兩銀子贖身,帶回家當了五姨太,又叫回了她的本名錢梅玲。”
“錢梅玲住在哪裡?她的男人是幹什麼的?”夜色問。
“她男人在政府任職,現在是副市長的秘書,一家人住在南關祖上傳下來的老宅子裡,生活的很悠閒,小日子過得很不錯。”
“錢梅玲呢?在家相夫教子,還是在外面有公職?”
“她被贖身後,他男人估計不願意再讓她拋頭露面,就一直在家呆着,沒在外面幹活。”
“好,我知道了,你們回去吧,明天打聽一下陳光輝家的事,特別是兩年前發生過的把徒弟逐出師門的事,記住,給我仔細的查,把所有的細節都給我查清楚。”
“是。”
三個人離開後,夜色準備休息一會。
當他屁股剛剛沾到牀鋪時,門口響起報告聲:“夜科長,有您電話,警備司令部軍法處石處長請您接電話。”
夜色急匆匆去了一科辦公室,他還是一科科長,石守成找他的電話只能打到這裡。
“喂,您好,石處,我是夜色。”夜色禮貌的說。
石守成的聲音卻是很急:“夜科長,我剛剛接到線報,嚴喬中剛剛審訊了我妹妹,雖然沒有對她用刑,但據線人的消息,嚴喬中似乎一定要把毒殺陳光輝的罪名安到我妹妹頭上。”
“石處,我冒昧的問一句,您和嚴喬中之前有仇麼?”
“沒有,嚴喬中當警察局局長之前,是洛邑政府裡主官治安的官員,我和他只有幾面之緣,關係過得去,沒有任何過深的交往,自然也不會有什麼積怨和仇恨。”
“您和他在別的方面呢,比如利益、權力等等等等。”
這是男人之間最容易產生矛盾的地方。
“也沒有,我想過了,想不起來,應該沒有。”
“石處,您認爲現在應該怎麼辦?”
“我想請你再去警察局打聽一下,你可能聽說了,我上次去沒見到心然,嚴喬中對我防備甚嚴。”
“好,石處,我儘量,有消息馬上告訴您。”
夜色放下電話,回到宿舍,換了一身衣服,戴上一頂黑色禮帽、一副墨鏡,再次出門。
他的目的地,警察局。
要找的人,還是劉大成。
這次,他把劉大成帶到外面,能賭博和玩女人的地方,怡紅樓。
“給你兩個小時,你隨便,我掏銀子,醜話說在前面,今晚我還要見石心然。”夜色看似風輕雲淡,實則雷霆萬鈞。
他的話,是命令,必須落實到位。
劉大成呲了一會牙,在被一個漂亮小妞拉住手後,喜笑顏開,什麼條件都答應了。
同樣還是在晚上十點,劉大成支走女看守,放夜色進了大牢。
石心然只被關了兩天一夜,憔悴了很多,髮絲凌亂,眼珠佈滿血絲,透過窺視孔看夜色的眼神,全是恐懼。
“夜大哥,我怕,你能不能帶我出去?”嬌生慣養的女孩第一次被人窮兇極惡的對待,幾乎喪失了全部的活力。
“石小姐,別怕,石處一直在關注你,我今天來也是石處的意思。”夜色寬慰道。
“他們非讓我承認是我殺的陳光輝,可我真的沒殺他。我採訪完了就離開了,根本不知道他死的事。”石心然哭了,捂住臉失聲痛哭。
夜色心中猛然一動,問道:“石小姐,你怎麼想起去採訪陳光輝的?他的故事你聽誰說?”
“陳家的故事我以前也不知道,是聽幼莘說的,她喜歡看書,知道的典故比我多。”石心然抽泣着回答。
“那你去怡紅樓的採訪呢?”夜色繼續問。
“青樓的故事更多,我也是聽了幼莘講的故事後,感到處在她們那個位置,很悽慘、很無奈、很悲哀,才決定去怡紅樓採訪的。”石心然回答。
夜色在石心然的兩次回答中,聽到了同一個人的名字,幼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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