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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笑之中,車子開到了北影廠宿舍區。
楊嫺兒帶着大家到樓下傳達室登了記,讓看門的保安往上打電話。
不一會兒,一個研究生下來,把他們領了上去。
進了鄭教授家,老頭穿着大背心長短褲,笑得象個彌勒佛似的,正在跟兩個研究生在一起拆裝鏡頭,擺了一屋子零件兒。
鄭教授一看來了這麼多人,三個花朵也似的漂亮姑娘,笑道:“小羅,你人緣不錯啊。”
羅綱憨厚的笑笑。
孫茹上去就揪老頭的鬍子,道:“這個羅綱有什麼好?你收他做徒弟不收我?我從小就求你,求了多少年了?”
“哎喲哎喲……你這個假小子……淘死你得了……欠你爺爺收拾你。”鄭教授道:“學攝影要非常感性,還要能靜下心來。你從小象皮猴一樣,鬼點子又多,不是這塊料!”
孫茹道:“那快點把您壓箱底的寶貝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藏得這麼緊。”
鄭教授從轉身進了裡屋,易青和依依等人連忙跟三位研究生認識了一下。
依依已經開始指着桌子上的零件不停的提問了。易青苦笑,依依的求知慾還真不是普通的旺盛,平時盡折磨他了,也該折磨折磨別人了。
過了一會兒,鄭教授從裡面拎出來一個箱子,放在桌子上。
他小心翼翼的打開箱蓋,露出下面的一臺攝影機的前半身,上面還罩着一塊紅布。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布揭開來後,會不會有耀眼的金光散發出來。
鄭老揭開了紅布,裡面是一部外殼看上去很老的攝影機,還是國產“海鷗”的牌子。
易青和孫茹面面相覷,這就是傳說中的“黃金鏡頭”?
拿這個去跟東瀛的高科技比?
羅綱一看到這個鏡頭,眼神都變了,他小心翼翼的捧起這個鏡頭左看右看,發出嘖嘖讚歎之聲。
鄭教授笑道:“孫丫頭,你的眼光照小羅可差遠了,我這個機器雖然是國產貨,但是裡面的零件幾乎換得差不多了。有德國的,也有美國的,我出國訪問什麼的,都是揹着它去。”
羅綱把玩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一件事,擡頭看了看鄭教授,欲言又止。
鄭教授道:“恩,你也看出來了。雖然這個東西是我的得意之作,但是日本的精密儀器製造業本來就是世界第一,日本的攝影機、照相機這些東西本來就領先我們太多。所以,從器材上,你還是比不上那個叫石原的小子。360全鏡頭穩定迴轉,模糊像素攝影……嘿嘿,好傢伙!”
“……不過,”老頭突然把手壓在箱子上,低聲道:“我這個鏡頭裡,藏着一個攝影學最大的秘密,誰能參透這個秘密,誰就能成爲無往不利的攝影家,就是十個石原,也不是你的對手!這,纔是黃金鏡頭的奧妙之處!”
……
各國出產的攝影機,滿足不了藝術家們各種各樣的具體拍攝需求,所以專業攝影師們就根據自己的風格和拍攝習慣,以及某個影片或者其他拍攝任務的具體要求,改裝出合適的機器。
幾乎每一個專業的攝影師都會有一兩個自己得心應手的改裝鏡頭。這就象每一個公路賽車手都喜歡開着改裝後速度性能勁爆的車子出去飆車一樣。
比方說,一個老拍廣告的攝影師,他可能就會改裝一個適合用T320膠片的機器,再加高清晰度的鏡頭。這種膠片本身拍出來的感覺就很明亮清晰,而且色澤鮮豔,加上匹配的改裝機器拍出來的效果就會符合電視廣告的需要——比方說拍一個方便麪的廣告,我們在屏幕上看到煮出來的方便麪象閃着金光一樣,那麼爽滑、筋道、湯水晶瑩,總之比現實中我們吃的面華麗漂亮多了,那是爲什麼?就是鏡頭的魔力。
羅綱得了這個鏡頭,喜孜孜的抱上了車,坐上駕駛座,把鏡頭箱放在他和易青之間。
易青坐在駕駛副座上,一隻手幫他扶着箱子,真不明白爲什麼不放到車後頭去。
羅綱一路開車回電影學院,一邊還時不時的伸手過來摸一下箱子,那高興的表情,好象摸到了世界小姐的大腿一樣。
孫茹氣得使勁敲他駕駛座的椅背,叫道:“瞧你那沒見過大世面的樣兒!我告訴你,要是把我車撞壞了,我還可以叫你賠;要是把我們幾個人撂翻在路上了,活剝了你,你也賠不起。”
羅綱連忙衝着後鏡賠笑臉,伸手又摸一下。
易青忍不住哈哈大笑,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癡迷,依依是個戲癡,學表演學瘋了;楊嫺兒是恨不得抱着油彩睡覺;現在又來了個玩鏡頭玩瘋了的羅綱……
……
10月22日,星期一,北京下起了濛濛秋雨,一層秋雨一層涼,彷彿一夜之間,秋天就降臨了。
在電影學院的多功能放映大廳裡,氣氛肅穆。
上次出於禮儀出席開幕式的各國參贊,除了要擔任比賽評委的幾位之外,今天並沒有來。
根據易青那天代表電影學院學生會的提議,電影學院的教授老師們、日本代表團、和各國與會的專家,和議出了這三場中日交流比賽的評審。分別由法國、意大利、韓國、伊朗、美國的五位來參加電影節的學者組成評審團,德高望重的法國導演雅克•漢思先生擔任評審團主席。
這個結果應該說非常公平,中日兩國都不參與,而且五位評審都是公認的大藝術家,這個陣容簡直比某些請張子怡做評審的電影節還要正式。
雅克先生是個銀髮亂顫,紅光滿面,老頑童一樣的法國老頭。他對着話筒吹了吹氣,還衝下面的學生做了個鬼臉,然後才用英語發言道:“榮幸的很,是我代表評審們在這裡發言,至少,我比那個大苦瓜佐藤先生要好。”
“哈哈哈哈……”學生們一陣大笑。
其實法國導演並不是真的討厭佐藤,他這麼說,只是因爲佐藤說話很嚴肅,有日本人那種特有的裝腔作勢狀的一本正經;而他就顯得非常開朗自由,所以跟日本團長開了個玩笑,笑他說話太一板一眼。
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大家聽雅克揶揄佐藤,都覺得這個法國老頭非常親切。
雅克自己也沒想到會引起中國學生這麼大的好感,他還以爲自己真的非常幽默呢,真不愧是具有浪漫和理想主義氣質的法國人。
“在以往的一週裡我們欣賞了一系列精彩的日本影片,並且重溫了一下在國際上、在亞洲享有聲譽的中國第五代鄉土電影。”雅克笑咪咪的道:“兩國繼往的電影成就如此輝煌,令我作爲一個歐洲電影人也倍感欣慰。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們非常有幸將看到兩國青年一代電影人的風采,在未來的三週裡,我們將以電影攝影、電影美術策劃、電影配樂爲方向,進行三場比賽。”
“……本週末的比賽題目究竟是什麼呢?請韓國的金元珠女士爲我們揭曉!”
金元珠是五個評審裡唯一的女性,笑容溫和,卻有韓國女性特有的固執堅韌的眼神。她溫柔的道:“請中日兩國的參加第一場比賽的選手起立。”
石原正行霍然而起,日本代表團的鬼子們一陣怪叫。
羅綱還是一臉平靜的笑,慢慢的站了起來,鄭重的把黃金鏡頭交給易青拿好,自己向主席臺。看上去成熟穩重,給人特別塌實的感覺。
孫茹立刻轉向身後衝同學們做了一個噓得手勢……在大廳的角落裡,兩個錄音系的女生優雅的拉起了小提琴,一曲《月光之歌》在電子擴音器的作用下輕輕的從人們身後流淌入耳,說不出的輕柔受用。襯托着羅綱本來並不高大的身材也偉岸起來,如果再加上大風衣、油光背頭,再來個慢鏡頭,那就是發哥扮演的賭神登場。
日本人嘰裡呱啦的“幹吧得幹吧得”(加油)相比之下,簡直是蠻夷的鬼叫,感官效果自然是大大不同。
易青竊笑不已,這個孩子氣的點子當然是孫大小姐想出來的,去錄音系找人還費了不少勁,差點把鋼琴搬進禮堂,最後才選了小提琴,想不到效果這麼好。
“第一場比賽的題目是……”一段小插曲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