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
霍青敏大驚,完全不敢置信,心如墜進了萬丈深淵,瞪着趙孟敖冷聲道,“你胡說!三郎纔不會死!你騙我!”
趙孟敖冷笑,“我騙你?你們同時被我軍炸到,你以爲我們爲何只抓你而不抓他?!那是因爲他那時就斷了氣,已經死了!”
“你胡說!我不准你在此胡言亂語!”
“哼,信不信由你,反正你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霍青敏強壓下心中的絕望和恐慌,斜睨着他冷聲道:“在我大周,還有大將軍霍啓左亭,晉王爺蕭祈瑾,玉門刺史沈慕與甘泉刺史柳俊傑。就算沒有了蕭祈瑜,我僅僅列舉的這些人,就足可抵你東齊與突厥三十萬大軍,而我們大周的戰士,軍容整齊,誓死捍衛我大周,無不以一當十。你們東齊蠻夷不好好在大漠外牧馬放羊,偏偏要越過魔巖城,千里迢迢趕來送死,我真替你們扼腕痛惜!”
“你”趙孟敖勃然大怒,手中的鞭子再次揚起,狠狠的朝霍青敏揮下,一鞭鞭,如急雨狂風,霍青敏的身子重重的跌倒在地,咬緊銀牙,仍痛得顫慄。然而,他又將她從地下扯起,笑容詭譎殘忍,道:“霍青敏,我會讓你活到你們周朝破城的那一天,我要讓你親眼看到你口中所說的那些人像狗一樣匍俯在我腳下,待到那時,我將用你們的血,來祭祀我東齊在大周死去的兄弟!”
此時,他的隨從們皆已上馬等侯,他鬆開鉗制住霍青敏下巴的手,大跨步往他的棗紅馬走去。
就聽得有人問道:“將軍,這小子怎麼辦?”
“將她綁在馬後!”他頓了頓腳步。還未開口,就聽得鄭清淺這般說着,聲音冷冽,沒有一絲溫度。
趙孟敖點頭,“就這般辦吧。”
就這樣霍青敏的雙手被粗繩緊縛,拖在一匹奔馳的快馬後。她腳步踉蹌,跌倒了又爬起,爬起了又跌倒,最後實在不能支撐了,只能任由馬拖着她的身體滑動,呼吸裡侵入馬蹄揚起的塵土。身體被沿路的碎石瓦礫硌痛,從護肘至護膝。除胸前鎧甲護處,其餘外衫皆被磨破,混合着被炸的傷,全身多處血肉磨糊。但是這樣的痛卻及不上她心頭的痛,最親近的人,最愛之人。全部都受盡折磨。她恨,她怨,她不甘心。她不會認輸!雖然幾度差點昏厥不能堅持,每當意識漸至朦朧之時,她便狠狠的緊咬下脣,一絲絲血腥在口內漫延。
而前方的那羣人卻在馬上哈哈大笑,猖狂之聲,如地獄傳來的鬼魅。
這行人越往北,天氣卻是越來越涼了,七月的夜晚,竟是如同冬天一般寒冷。不遠處,趙孟敖等人正圍着篝火烤肉喝酒,空氣裡飄來酒肉的香氣和陣陣笑聲,真是讓人覺得刺耳。
霍青敏閉着眼,任冰涼的地面貼着她的臉頰,身體彷彿散了架一般,然而,周身火辣辣的疼痛算不得什麼,飢餓寒冷、絕望、迷茫、麻木感已經吞噬了她的理智。這兩天來,趙孟敖等人將她拖在馬後日夜趕路,他們走的皆是荒僻小道,從方向來看,他們想去的地方無疑是酒昌。兩天一夜水米不進,脣早已乾裂,咽口水時,感霍青敏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喉嚨幾乎冒火。
這時,在玉門見過一面的漢子朝霍青敏走來,他蹲在她面前,眸中有一絲同情,將手中的酒杯湊近霍青敏的脣邊道:“喝一點罷。”
霍青敏怒目相視,亦不多言,揹着手猛然湊近,俯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這纔看向他道,“你是東齊的細作。”
“不是。”
他仍是面無表情,又將另一隻手中握着的烤羊腿湊至霍青敏嘴邊道:“吃罷。”
濃郁的香氣,讓霍青敏的胃頓時一陣激動,她幾乎是撲上前去,卻最終被殘留着的一絲理智強冷靜了下來,滿眼戒備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誰?爲何會在玉門,又爲何在東齊軍營裡?!”
“我是賀蘭金澤,東齊的將軍。”
嘴裡說着,他手卻沒有停下來,撕了一塊肉遞到霍青敏嘴邊,霍青敏卻是偏過頭,不肯再多看一眼他手中的肉。
“你不必倔強了,活着才能報仇,若是就這麼餓死了,你說的那些話,終究是廢話。”
霍青敏擡眼看他,見他仍是那副樣子,不禁張嘴將肉咬入嘴中,直吃得滿嘴流油,雙頰鼓起,很快,半隻羊腿被她風捲殘雲般啃盡。
“你爲何要幫我?”
賀蘭金澤繃着臉搖頭,“我不是幫你,只是不忍心曉曉看到你這個樣子罷了。”
霍青敏戒備,“你什麼意思?”
“曉曉也在軍營裡。”
霍青敏心中一陣絞痛,“你們把她怎麼樣了?”爲何她身邊所有親近之人都要遭受這不信!
“她無事,有我在,自然沒人能傷害她。”
“她不是在甘泉麼?怎麼會在軍營,你……騙我!”
“這便是我與她的事情了。但是她,真的在軍營。”
霍青敏卻是一下跪在了賀蘭金澤面前,“我知道我這個要求有些唐突了,但是我真的無能爲力了。你既然能保得了曉曉,可否救救我那兩個丫鬟?”
賀蘭金澤站着不語,沉默了許久嘆息道,“你起來罷,我愛莫能助。”
霍青敏心中一陣失落,還未站起來,一羣東齊士兵盡皆圍了過來。
此時,他們呈環形將霍青敏圍在中央,她仰首就見他們一個個抱臂看戲的冷笑表情。霍青敏心中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卻不願在他們面前屈服,踉蹌着站起身來,站在他們中間。
“你不是傲骨錚錚麼?爲何向我東齊荷蘭將軍下跪?”趙孟敖語含譏諷,黑眸斜睨,不屑一顧。
霍青敏亦斜睨着他,“我跪誰要你管?當初的手下敗將便是手下敗將!”
這句話成功的激怒了他,趙孟敖一手牢牢掌住霍青敏的脖頸,眼神陰鷙冷戾:“霍青敏,你還真是想找死?”
他的手漸漸用力,霍青敏的臉脹得通紅,呼吸微不可聞,幾乎被他掐死過去,然而,他終於鬆手,將我狠狠往地上一摜,冷聲道:“我們就快趕到酒昌了,我要讓你親眼看到酒昌城破,然後是甘泉,玉門,你們周朝的城池,一座座盡會屬於我們東齊!”
霍青敏趴在地上意識卻是越來越模糊了,最後終於什麼都不知道了。
恍惚之中,霍青敏只覺得頭頂金光萬點,如同沙漠熾烈的太陽,明晃晃的刺人雙目,在強烈驕陽的烘烤下,黃沙如火,蒸騰出滾滾熱浪,一陣陣從地面襲來。藍天、烈日、一望無際的沙海,浩瀚逶迤,如夢如幻。彷彿就在昨日,還滿懷着甜蜜,以爲能與蕭祈瑜白頭偕老,從此,兩人過着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然而,一切只是一場殘酷的夢,夢醒後,盡皆歸於虛無。他既然死了,那她也只願從此睡去,再也不要醒來。
這樣就再也不會見到親人的離去,好姐妹的受辱,山河被踐踏。她真的好累,她可以不堅強一次麼?
霍青敏臉頰乃至全身都燙得幾乎燃燒,在昏迷中沉沉的睡,朦朧中,只覺得有人狠狠搖晃她的身子,在她耳畔怒喊,“醒來,你給我醒來!”
“孟敖,她在發熱,沙塵感染了傷口,而且,她已經兩天沒有喝過一口水,剛纔只喝了一口酒。”霍青敏明顯感覺到是賀蘭金澤在說。
於是,趙孟敖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咬掉水袋的木塞,將羊皮水袋送至霍青敏脣邊,霍青敏卻是緊閉雙脣。水,順着脣角緩緩流下。趙孟敖惱怒,他以手扣緊她雙頰,迫使她張口,將水送入她口中,霍青敏卻是一扭頭,水頓時嗆進氣管,一口水盡皆噴出,一時面紅耳赤,咳得喘不過氣來。
儘管意識已經開始清醒過來,霍青敏卻是不願醒過來。趙孟敖目光陰冷,仰頭喝了一口水,猝然壓在霍青敏脣上。
霍青敏‘嗚’了一聲,頭未及扭開,已被他一手牢牢掌住後腦,雙頰被捏緊,脣被迫張啓,他口中含着的水盡皆送入她口中,他以脣牢牢封住,水無法再吐出,軟軟的身子,已經沒有半分力氣,霍青敏只能被迫承受他一次次的含水送入。
趙孟敖亦感覺到她明顯的抗拒與憎惡,冷凝着她時,黑眸中漸漸滲出恨意來,手往下一移,掌在她腰間,頓時碰觸到她被鞭傷的傷口,痛得她全身顫慄起來。
霍青敏意識裡恨恨得用指甲深深劃過他脖子處被她咬過的傷口,趙孟敖脖子處頓時血肉模糊,他冷嗤一聲,手卻捏着霍青敏的脖子,那張殘酷而冷雋的臉,是霍青敏最後的意識,她再次陷入一望無際的黑暗之中。
哪怕是在夢魘裡,霍青敏仍能感覺到他在折磨着她,一口口清水,送入她口中,一聲聲狠戾的話語在耳畔,“你別這麼容易的死,我說過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郎,救我”霍青敏輕聲呢喃,滾燙的淚水,順着她灼熱的雙頰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