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了四處漂泊走走停停的遲百年近日來有些鬱悶,鬱悶的來源是這陣日子對她的態度明顯轉變了不少的李秀玉玉公子。
原來對於自己的算得上死纏爛打的招式十分頭疼的人,現如今卻是把那些招式一五一十的全都還給了自己。
原本是她用來搜尋她行蹤的藥粉被他不知道從哪裡偷偷找到偷偷放在她身上,因爲身上這點小傷口被板着臉教訓這一段時間之內要好好養傷哪裡也不許去,她瞧着他那幅嚴肅的模樣也只好半是不滿半是欣喜的接受了。
只是遲百年這個人,自小就野慣了。
對着大千世界總是有着無比高漲的熱情。原以爲跟了一個正正經經的師傅可以稍微收斂一點,但偏偏這個師傅也不過長她十餘歲同樣是個放蕩不羈的主兒,興致到了可以拖着她半夜到那高不見頂的山上瞧瞧日出。
雖說這幾年她師傅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一下子決定要痛改前非,在某一夜收拾好了行李簡單留了字條便進了深山潛心修煉。
但她那骨子裡的東西和她師傅這些年來的言傳身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的掉的。而現在受了李秀玉這一連三道的禁足令,終於在這一天爆發了。
好不容易逮到這一天李秀玉外出不在,預謀已久的她果斷來到院子里正心無雜念一心練劍的人面前
:“盡歡。”
即使被遲百年突然闖入,收劍的動作也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怎麼了?”
只是話語未落,已經被遲百年帶進了屋子。
進了屋的人直接朝着她的衣櫥走去,在裡面挑挑揀揀了半天這才一邊嘖嘖一邊滿意模樣跳出了一套衣服,自行換上,又扔給她一件。
“換上吧。”
盡歡接過衣服不言語。
她生性灑脫可以理解,被李秀玉勒令不能外出幾天一下子有些無聊可以理解。
畢竟這府上除了自己之外她與他人也算不上熟悉,而自己也委實不是一個可以有話聊的朋友,她一下子忍受不住想要外出也可以理解。
可是爲什麼要女扮男裝?
這個答案在她們停在名揚京城第一樓萬花樓大門前好像有了些眉目。
熟悉的大門熟悉的風景,那時候捉唐欽的的事情彷彿像是昨日一般還算的上歷歷在目。
“這樣真的好嗎?”她問道
遲百年擺擺手表示沒問題,“玉公子和霍大人一大早就走了。想必要晚上纔回的來。”
是了,問昕最近倒是經常外出。
門口黃媽媽一瞧見盡歡驚了一驚,但好歹也是生意場上的人也只是驚訝了一瞬已經熱情搭上她們手腕。
“哎呀,這不是李公子嗎?快裡邊請裡面請。”
遲百年對着她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她木着臉不說話。
至於爲何黃媽媽在那天她們大鬧萬花樓甚至打碎了不少東西之後今日還能如此和顏悅色的接待他們的原因,委實有些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味。
當日經過了那麼一鬧,反倒爲萬花樓增添了不少噱頭與看客,不少人藉着這一鬧一睹了‘霍子聆芳容’由此許久不能平復,嚷着要這位‘國色天香’的美人陪客。黃媽媽藉機要了霍子聆幾張畫像掛在堂前,而這幾幅畫如今就儼然成了這萬花樓招財進寶的守護神一般,成了人人進店必要瞻仰一番的寶貝。
一來二去,這萬花樓藉着種種機遇也一躍成爲了名副其實的京城第一樓了。
而霍子聆聽了這事之後舉着盡歡雙手發誓今生再也不踏進這萬花樓一步了。
遲百年捂着肚子在牀上笑的抖了半響,惹得旁邊姑娘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臉的不知所措,待到遲百年終於笑夠了,終於注意到旁邊眼角含淚楚楚動人的佳人。長臂一伸攬了姑娘的腰跌坐在她懷裡,一邊扯了嘴角眼神魅惑:
“小娘子,今年多大了?”
“十五了...”姑娘臉頰羞得通紅身子骨軟軟靠在她懷裡,怯懦道
“十五好啊,正年輕。”媚眼一眨。
那姑娘臉上又紅了一分,話都說不出口了。扭着身子自她懷裡起身來,握着桌上酒壺笑顏盈盈:
“奴家爲您把酒滿上。”
倒好一杯後她對着這房間內另一位主兒柔聲問道:“這位大爺可需要奴家來伺候伺候?”
那人卻沒有回答,那姑娘臉上一陣尷尬。遲百年見狀嘆一聲氣,瞧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笑的亂顫:“這位大爺天生不愛說話,你莫管他。”
正巧對上盡歡擡起頭淡淡的目光,遲百年噗嗤一聲像是再也憋不住似得躺在牀上大笑了起來。
“暢快,暢快!真是許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她躺在牀上,滿足的嗟嘆一聲。
盡歡只顧在一旁端正着身子抱着劍不理會小姑娘的殷勤獻媚。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子異常的吵鬧聲,不一會兒居然還有桌椅落地的尖銳聲音。
看起來像是有什麼事,盡歡坐起身子打開門,朝着樓下望去。
黃媽媽正在一邊陪着笑臉應付這什麼,地上滿上一片狼藉還有幾張被掀翻了的酒席。中間有一個人正趾高氣揚的說着什麼,臉上表情兇惡,黃媽媽在一旁不住微笑着勸慰。那人卻不領情,嘴裡嚷嚷着要交人出來什麼的。說罷又砸碎了一個青瓷花瓶。
“喲,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閒來無事扮作男子進這萬花樓來了?”
後面慢悠悠出來一探究竟的遲百年慵懶說道,見盡歡沉默着不說話。
“怎麼,你認識?”
盡歡慢慢開口:“這個人叫賀玲瓏,是當朝郡主。”
遲百年想了一想,“賀玲瓏?不就是鎮遠大將軍賀蘊的小女兒?”
她點點頭。
賀玲瓏還在樓下大吵大鬧着,看起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場面有些陷入僵局。盡歡轉身正想進屋,卻瞧見她們的另一邊房間內已經走出一人,對着樓下不怒自威的模樣
“玲瓏,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究竟要胡鬧到幾時!”
樓下賀玲瓏一瞧見來人立馬來了精神:“表哥!你把問昕哥哥交出來!”
陸顯面色慍怒,“胡鬧!”
“我不管!要不是我偷偷跟着你,倒不知道你居然帶着問昕哥哥到了這種地方!表哥你實在太過分了!問昕哥哥在哪裡?問昕哥哥在哪裡?”
話音未落,從那房間裡已經又走出了兩人。待到看清那兩人是誰之後盡歡聽到身後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一回頭已經瞧見遲百年臉上掛着陰測測的笑容。
“好一個有事有事,什麼事要到這萬花樓來辦了?”
賀玲瓏一瞧見霍問昕,眼前立馬放了光。三兩步已經掛着欣喜模樣想要上樓來。被陸顯喝住;“夠了!馬上回府。”
賀玲瓏不死心:“可是我——”
陸顯不待她說完對着樓下幾人:“帶你們小姐回府。”
說罷不理會賀玲瓏身後慘厲的尖叫徑直進了屋,卻瞧見李秀玉對着對面某一處一臉惶恐,他沿着那視線望去,瞧見遲百年和盡歡時着實大吃了一驚。
雙方這麼對上眼,氣氛十分的微妙。
盡歡擡起頭來望去,對上問昕遙遠的目光。他眼裡似是閃過了什麼東西,她還未看清,問昕已經踏進了屋子。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偏偏是在這麼一個地方。
再回到房間裡時遲百年依舊和小娘子打打鬧鬧喝着小酒不亦說乎。盡歡依舊抱着劍挺直着身子在一旁默默不語,只是心思忍不住亂飄
譬如對面三人今日究竟是要有什麼事情。
譬如到底是什麼事情要嚴肅道需要到這青樓之地商談。
她隨手抓過桌上東西一飲而盡,待到身子開始漸漸發熱起來之後這才反應過來剛纔自己喝了什麼,她眨眨眼瞧了瞧一旁尋歡作樂的遲百年,後者未曾發現她的異樣,繼續和小娘子尋歡作樂,她又眨了眨眼睛然後咚的一聲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朦朦朧朧之中好像過了很久很久,耳邊很長一段時間是遲百年不在意的嬉鬧聲,她意識有些渾濁,眼皮沉重的睜不開。一個人靜靜趴在桌上,靜靜聽着耳邊的世界,卻愕然發現耳朵靈敏了不少。
過了又是好一會兒,房門突然就被打開了,她好像聽見了李秀玉的聲音傳來,一陣吵鬧之後,房間突然歸入了寂靜,遲百年好像已經離開。
房間裡是一片死寂般的安靜,終究還是剩下了她一個人,她在那片安靜之中混混沌沌的等着,卻也不知道自己在等着什麼。
在那眼不能視的迷糊時間裡她身處於那一片空空蕩蕩之中,突然就有了別樣的心酸的情緒。
許是喝了酒的緣故,思緒無法控制的飄到了遙遠的多年前,自己被養父母遺棄的那時。那時候自己也是像這樣一般孤孤單單一個人,她無法責備他們這樣做的理由,卻在自己一個人拖着小小包袱四處流浪的間隙忍不住失落的情緒。
她自小沒有親人沒有家庭,也算是孑然一身,也已經習慣了居無定所,但此刻藉着這酒的後勁卻突然有點感時傷懷了起來。
按理說是要習慣這種孤孤單單纔是,但今日卻顯得尤其感時傷懷了起來。她也不過想着在這冰涼的房間裡靜靜等着酒勁散去,再離開罷了,但心裡的想法又好像不是這樣。
她委實算不上是一個貪心的人,命運交給自己的東西也一向是坦然接受的。
畢竟她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也做不到厚顏去祈求一些東西。
但今晚自己卻是有些急迫了,她也只是突然不想待在這一間屋子。但這個時候又有誰會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