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盡歡捏着重新買好的白菜踏進院子裡時,正巧碰見從霍問昕房裡出來的李秀玉。
雙方四目相接,他這才反應過來上一次見到盡歡已經是數月之前那山洞外的匆匆一瞥了。
盡歡愣了一下,沒想到李秀玉這麼快就已經自長安歸來,她朝他微微點頭:
“李公子”
李秀玉朝他走來,瞧見她手中東西
“原來今日問昕他們外出,你倒沒有去。”
她又點點頭:
“張嬸孃家有事回去了,今晚的晚餐由我負責。”
李秀玉是一副不予置否的樣子,身後卻傳來一聲變調的尖聲,他轉過頭去,瞧見不遠處的霍子聆:
“完了完了。”霍子聆一副出了大事的神情眼神瞥着那白菜對着她使勁搖頭。
盡歡默默看他半響,提着手中東西走向了廚房不言一語,明明什麼話都沒有說,霍子聆的臉更奇怪了。
李秀玉在一邊有些納悶。
完了,
霍子聆撅嘴
小傻子看起來樣子有些微微賭氣,被他給刺激的有些鬥志,這副模樣看起來今天勢必要把這一頓飯給倒騰好了。
說起盡歡做飯這個問題,算得上是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小傻子盡歡人如其名,一點也不機靈,甚至和聰明沾不上一點邊邊,平時板着一張臉不爭不搶循規蹈矩。
但再怎麼沉悶的人也會有那麼一兩個鬥氣的點,也有這麼一類人,平時忍耐性極好遇了什麼不愉悅的事都淡然的很,但要是有這麼一個點觸動到了,那生氣起來是十分可怕的。
小傻子勉強算是這一類人吧。
他多年經驗在此,小傻子假使會行爲反常的原因一是爲了問昕,二則是爲了做飯。
盡歡這個人,委實是天生缺少那些個心靈手巧的東西。雖然不知道她親生爹孃係爲何人,但這其中一方也定是有這麼一個毛病的。
少年時候也多虧問昕不厭其煩的淳淳教導才得以現在能隨時手握一把劍翩翩揮舞懲惡揚善,而這個過程也是廢了不少功夫。
而做飯這個問題,卻是連問昕也無法幫忙了。
她這個人,遇到越不過的事情腦筋也轉不過彎來,第一次隨着張嬸的腳步學着做的第一道菜失敗的徹徹底底。
轉不過彎來的人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受了委屈一樣轉而大吵大鬧,而是越發一聲不吭的在廚房裡忙忙碌碌。
小傻子脾氣當然也有,只是發的很不明顯罷了。
而這世上一向都有勤能補拙的道理,越是不擅長的地方就應該越是想辦法去彌補纔是,這樣也往往都有一個不錯的結果。
但這樣的結果也只是往往而已,也會存在着一些個頑固的不可能。
平生有兩件事是她可望不可得,一是問昕,二是做的一手能下口的飯菜。
這兩件事她一直遵循着勤能補拙的笨道理,但卻雙雙遇到了那個不可能。
一把菜刀被她以充滿力量的手勁直直插在氈板之上,盡歡伸手拿過一方布巾將額前散發別住,腕起袖管子對着面前豬鴨魚肉一臉嚴肅。
思考着要怎麼具有技巧性但又不那麼花哨的解決了面前的雞啊鴨啊魚啊肉啊。
霍問昕和陸遠華來到廚房時,盡歡剛炒完一道菜。
面容冷峻一身熱汗,面前是一隻活蹦亂跳的魚。
正和突然出現在廚房的兩個來訪者面面相覷。
陸遠華噗嗤一聲笑出來,當即挽起長袖從她手裡接過菜刀,刷刷刷幾刀下去半邊魚鱗已經被打理乾淨,動作乾淨利落瀟灑的很。
這個人本就是身份尊貴個性充滿魅力的女人,現在還廚藝驚人。
真是沒得比啊沒得比。
她退到一邊,耳邊卻傳來問昕的調侃。
他一身錦緞身形祈長的模樣在這廚房裡顯得格格不入。
“你倒是深得了張嬸的手藝”
她臉色緋紅一身汗,聽了他的話不說話。
這下可好,如果這頓飯只有她一個人打理,倒也能勉強及格差強人意。
現下有了陸遠華,這樣明顯的對比,倒是顯得她簡直不堪入目了。
陸遠華已經開始默默炒着另一個小菜,佳餚的香氣四處飄散,色香味俱全的樣子讓人無法忽視。
她正雙目緊盯着陸遠華瀟灑身姿出了神,面前卻突然出現一方錦帕,
問昕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
她頓悟了一會連忙接下幾步上前遞給了陸遠華,後者感激的笑笑接過拂了拂沒有多少汗珠的額角。
再轉過頭時問昕的臉色依舊沒有什麼異樣,只是原本被在身後的雙手卻鬆開,伸出食指重重點了點她的額頭。
在她故作鎮定的面色之中坦然同她對視,這樣看起來會覺得奇怪的反而是自己了,盡歡別過頭,捏緊了手中錦帕。
託了陸遠華的福在沒有張嬸的情況下府上依舊有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飯後她酒足飯飽模樣躺在牀上,手裡端着木簪子細細查看。
半響才小心翼翼放入懷中,在臨睡的之前才突然想起,
原本放在問昕面前的那一盤她炒的小菜到最後卻不知道何時空了盤。
她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問昕了,從以前到現在。
四月廿六,春日娓娓到來,一片春暖花開祥和氣氛。
清城皇城傳來密令。
原本貶官兩月有餘的原丞相大人霍問昕受命重執手中權杖,於一周之內返回京城接上相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當初鬧得沸沸揚揚的貶官之事也變成了霍大人位高權重心繫百姓民間疾苦操勞過度身體抱恙而暫時休憩一段時間。
如今已經‘休整’兩月有餘,自然是要快馬加鞭重新上位。
當朝聖上陸戰在朝野之上宣佈此消息時,太子陸遙臉色陰鶩嘴角攜着怪笑倒也未有反對。
九王爺陸顯則提議由自己親自護着聖旨南下。
而陸顯快馬加鞭三日便趕到揚州帶來這個消息時,因着最近一些事而有些陰鬱的青衣府府上上上下下百餘人總算是有了件值得慶祝的事。
原以爲仕途之路已然終止的三公子,如今卻峰會路轉回到了原來的位置。着實是值得好好慶祝一番的啊。
而正是由於陸顯的突然到來,她才突然想起他遺在自己這裡多日的玉佩。
這個玉佩看來是陸顯貼身信物,她在外遊歷時也曾有官府爲非作歹的時候,那時候她不忍妻離子散拔刀相助,她一個無權無勢的江湖流□□子,想來自己是不會爲官府所懼怕。
本以爲自己這一場表面之上的遊山玩水之旅會是以被官府收監爲告終,但在關鍵時刻偶然現出的玉佩卻着實救了她一命。
而又何止是救了她一命,不過是無意間瞧見了她腰間不甚露出的青玉佩,官府就從此態度大變,不僅對她反差巨大的唯唯諾諾言聽計從,還承諾放了那可憐女子讓其一家團聚。
而這一切都源於這了不起的玉佩的功勞。
夜裡就餐時她瞧見陸顯便想起了這事,少見的話多了起來。
面前的陸顯聽她講了這一段趣事之後頗爲認同的點點頭,瞧着她用這麼一副平淡無奇的表情講着這麼一段故事。
而若是光看她的模樣,確實在是與這故事聯繫不上。
而這不正是她獨特而又有趣的地方。
“既然這玉佩如此有用,那你可要好好珍惜纔是。”
她聽出話裡不對,連忙解釋道:
“九王爺你誤會了,我說這事也不過是感謝你罷了,現在也是時候該物歸原主了。”
霍子聆在一旁接話:
“你這個小傻子,人家九王爺都開口送你了,你便收下就是。你有了這塊玉佩以後也多些保障”
“子聆說的是。”陸顯附和,暗暗觀察她的反應。在看到她鬆動的神情之後才放下心來,只見盡歡默默地點點頭,這才應了下來:
“多謝九王爺賞賜。”
他手一擺,面上卻漸顯愉悅。
而這份愉悅在夜裡同霍問昕下棋,被他接二連三以不同於以往慢慢消磨他兵力的方式快刀斬亂麻的給了他全敗之後轉化爲困惑,但霍問昕的萬千心思,又豈是他等凡夫俗子能夠猜透的。
盡歡看着面前人有些困惑。
再次見到那個自稱爲黎輒的眼神奇特的男人,已經是有三日後了。
好像是應了那日她講的話,之後這人也再也沒有偷偷摸摸轉暗自跟蹤她,轉爲了明目張膽在她眼前晃盪,只要她出了青衣府,行不過數十步,便會瞧見他的身影,而這幾日,他似是有了新的樂趣,爲了要同她講故事。
而有件連盡歡自己也匪夷所思的事情是自己對於他的這種行徑是不排斥的,甚至算得上某種積極的情緒。
她生性不是一個容易去信任與依賴別人的人,卻對於黎輒生不了懷疑與戒心,而這也許是那人看着她的眼神從來都是善意且感懷的吧。
雖然那人有些一副足以嚇怕他人的面容。
“你可還記得上次我同你講的?”
她點點頭。
‘講故事’這件事,卻是從前幾天開始的。黎輒並沒有解釋多少,某日遇見了她也只說要講一個故事給她聽,盡歡思前想後了幾秒鐘覺得這樣並沒有對自己有什麼不妥而自己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於是也同意了。
她性格溫和,但卻有時十分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