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有一府,名喚青衣府。
專門管理的是朝廷無法解決的疑難案件 ,上至朝中明裡暗裡爭鬥,下至偷蒙拐騙家長裡短。
凡事解決不了?只管在府外敲了大鼓上狀青衣府便是了!
青衣府當家人姓霍,名長奕。身逾七尺劍眉凜目,一張不苟言笑端正的臉氣勢十分逼人。
眼下正是初秋季節,雖然算不上入眼都是蕭瑟,但這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樹木也生長地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日平靜的青衣府內突然收到一個朝廷派下的任務,任務的內容很簡單,逮捕一名朝廷在案的逃犯。
只是霍長奕有些微微頭疼。
上頭各級官員只顧着中飽私囊,這明明是一件十分輕易的事情,但也變得無比困難,沒辦法只有轉駕青衣府。
快馬加鞭不過幾日,朝廷的公文已經到了。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霍長奕正巧一擡頭就瞧見了正在馬圈中耐心替追風梳頭的盡歡。
她一身素衣簡潔明瞭,明明身爲一個女子,身上卻是連一件多餘的飾品也沒有,周身透着一股幹練。
盡歡似是感覺到了他灼熱的目光回過頭瞧着他一臉的迷惑與不解。
“霍大哥有什麼事嗎?”
話語將至,一隻粉蝶停在追風鼻上,它不悅的擺擺頭,啪的一聲,替它梳頭的
盡歡已經被甩在地上,追風嘶鳴了一聲。
躺在地上的人只是又面無表情的爬起來,對着他又問:
“霍大哥?”
霍長奕看着盡歡搖搖頭。
盡歡此人,表面上配個木劍灑脫的很,若是不動聲色在一邊站着,也要落個江湖女俠之大名。
但事實是她這人雖武功高強,卻輸在性子遲鈍又木訥,終日掛着一張死氣沉沉的臉。
而這張死氣沉沉的臉,也就只有在和問昕相關的事時,那張臉纔會有所起伏。
好在,她還有一身的好功夫。
霍長奕思及此,還是把這件事託付給了她。
給出的理由是近日青衣府事情實在太多,本來變十分稀缺的人力如今更是捉襟見肘。
而恰好回到青衣府的她就變成了霍長奕的唯一人選。
盡歡毫無意外的接受了。
在出門的第一天,她仔細把自己的劍包上一層布袋。
第二天,她把自己的銀兩全部送給了洪水之後的村莊的重建。
閒暇間無意從村長的口中打聽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然後在輾轉五天後終於捉住了那個正在某處酒樓胡吃海喝的傢伙。
對方是個在揚州臭名昭著的盜賊,因爲自小家住在一位武行師傅的隔壁所以會些小武功。
仗着自己的略有小成的功夫四處橫行霸道。之所以會引起朝廷的注意是因爲在月前偷走了西域進貢的貢品。
盡歡此人一向少言,此刻望着他眨眨眼睛:
“你一路上耗盡力氣地掙扎也不過是徒勞,到了長安一切皆成定局 。”
“呸!”
對方極爲不屑望着她沒有過多表情的臉:
“長安?長安又如何?我不過就是一個區區小賊難道還能驚動當朝聖上不成?只有你們大名鼎鼎的青衣府才愛管這連官府也懶得管的破差事!”
盡歡卻不答。
那人本想着路途漫漫招惹下這個有些沉默的女人一把。見她沒有想要回復的意思,也懶得再造次。
瞧見她自懷裡摸出一方半手大的陶笛,小心翼翼的用布巾擦了又擦。
不免有些好奇:
這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女人竟然如此寶貴這麼個小玩意兒?
“什麼東西這麼寶貴啊!”
他忽的竄上來想要搶走她手裡的東西。
盡歡面色一冷收緊手裡的東西側臉盯着他,那人面色一滯被她突然的眼神嚇到
,嘴裡仍不死心的罵罵咧咧:
“切……這麼寶貴,該不是心愛的情郎送的吧?”
他隨意抱怨了一句,卻見盡歡後背一僵緩緩轉過頭來,眉頭微皺,面色有些糾結
“心愛倒是心愛,情郎算不上。送……也算不上。”
……
居然這麼認真是在同他解釋?
那人還想再說些什麼,盡歡卻已經回過頭來,將手裡的東西覆在嘴邊,悠悠揚揚的聲響輕輕在寂靜的山路上回蕩。
傍晚二人在沿途的客棧暫作休息,被捉住的那人依舊沒有放棄逃跑的想法,但也不敢太過於造次。
畢竟這女人還是有點厲害的。
盡歡十指微動波瀾不驚的點了他的啞穴,看那人突然地安靜。
默默招呼好小二飯菜上桌後正準備動筷
心思卻被一桌過客打斷,過客一副書生打扮清雅正氣,能在這山野之中見到也算是奇事,過客在談笑風生,她本無意偷聽,但是,話語中卻有問昕:
“哎哎,聽說了嗎?這月初九聽說是霍問昕的壽宴,定是百官齊賀!好不熱鬧!”
她扒一口熱乎乎的米飯。
心想,熱鬧倒是肯定的,孟何其早在兩月前就在籌備這場壽宴了。
“這自是當然,想那霍問昕年紀輕輕坐擁丞相這是何等鳳毛麟角的事,況其向來喜奢好繁,這次壽宴定是要出盡風頭的!”
“那是那是,這種人物又豈是你我這種人能比得上的?”
再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的笑聲,本就是這飯桌之上的閒話二三句,一桌人瞧着飯菜已經上桌也安靜了下來,她見再也沒有了聲響,也動起了筷。
只是腦海中想起那抹寧靜的身影,什麼都未做,她那一向鎮定的臉之下也開始慢慢暗流涌動了。
唉,她嘆氣一聲,自己這症狀是越來越嚴重了。
這月初九,是他的生辰。
吃到一半
旁邊的人有些出乎意料的安靜,她面色嚴肅的望去,正巧看見他有些青紫的臉色和眼中泛起的紅絲。
在她安靜的目光之中兩尺紅菱緩緩自鼻間流出。
她又點錯穴了。
盡歡面色一頓似是輕輕嘆了一聲,然後淡淡定定的伸手在那人身上戳了幾下,旁桌的人看的目瞪口呆,望向那人的眼中明顯帶了同情。
不管怎樣,她對於這樣的眼光實在是不陌生。
至此,一路上吵個不停的人再也不敢造次,剩下的路上安分的反常。
這倒是一種意外的收穫了。
一路走走停停直至初六,經過長達半月的路途,總算順利把犯人押到了青衣府 ,青衣府外草木茂盛,遠遠就瞧見那青石牆面上的倩影。
那人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向着她輕輕一勾,嘴角一抿:“小傻子。”
她身子骨被這殷殷期盼的手指驚得頓了一頓,行動開始有些刻意的緩慢。
早早就等在門外的人是青衣府霍家的二公子霍子聆。這揚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大美人。
本就生的秀美絕麗舉世無雙再斜斜的依靠在青石牆上,那帶了上挑的眸子不遠不近打量着他們,即使是什麼都未做,但也是風情萬種,容貌傾城了。
“ 子聆”
她輕輕點頭,把馬上的男子丟到霍子聆身邊。
“我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你盼回來了。”
霍子聆拍拍手笑道。斜着漂亮的雙眸看地下的人。
“這就是那個小賊?”
他蹲下身子細細瞧,搖搖頭,地上的人卻呆呆望着霍子聆。
“長得倒是人模人樣,怎麼盡幹些壞事。”
說罷手指點上那人額頭,
“小兄弟,你的路還很長,千萬不要自暴自棄。”
盡歡在一旁默默等着,開口問道:
“霍大哥回來了嗎?”
霍子聆望她一眼,突然笑的很是魅惑
“大後天那小狐狸的生辰你就隨我一起,大哥正被一個案子搞得焦頭爛額想來也是去不了的。”
要從揚州趕回長安,數百里路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在這個波瀾不斷的時代,如果能一路平安抵達是最好不過了。
但也不排除會有橫中攔事的。
盡歡望着前方的蒙面人們,眼簾微微輕顫略帶些疲憊。
對方約有十數人,顯然是一副有備而來的模樣:
“子聆”
她傾身微倒,轎子內傳來一聲懶懶的哼哼,車上的人和問昕相同的一點是,對於事端向來樂觀的可怕。
問昕.....她一向是不能明白,霍子聆的話,卻總是有那些個她既是羨慕但又惶恐的無所畏懼的甚至是有些莫名奇怪的勇敢。
早就聽說這附近山上寄有山賊,每當錢財散盡就下山燒殺劫掠,對山下的老百姓盡情剝削。
若是平時,這些小小山賊,她自然是不會懼怕。
但現在時間緊急,本就因爲捉人耽誤了時間,現在如果在這裡耗着,時間一定來不及了,想到這裡,她對着轎內的霍子聆說道;
“我想辦法引開一條道,你只有自己駕車前往了。馬車座下存着問昕的生辰禮物,替我一併給了他。”
看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趕不上他的生辰了。
“喂!你們兩個少說廢話!快些交出身上值錢的東西!”
話剛說完就聽到一聲怒吼,其中一名頭頭顯然有些不耐,焦急說道。
她神色沒有起伏,望一眼說話的人,突然舉起手來猛地一拍馬背,力道十足使得受驚的馬兒高高翹起,響起一陣高亢的嘶鳴。
原本還算吵鬧的四周因爲突如其來的馬兒的叫聲有片刻的安靜。驚嚇的馬突然筆直的先前衝去!
衆人忙着躲避,原本狹窄的道路竟也因此讓出了一條尚且算的上寬闊的大道。
就在這時轎子裡忽然鑽出一抹極快的身影,雙手大力收住繮繩,駕着馬車快速向前奔去。
馬車很快消失不見。
氣極的頭頭怒吼:
“喂!你這臭婆娘!放走老子的生意是要如何?!”
她收回目光微微皺眉。
盡歡後退一步,環顧四周估算着處理這羣山賊需要多少時間,然後自身後緩緩抽出一把木劍,目光炯炯且認真:
“承讓。”
安靜的馬路上,一輛疾馳的馬車正快速行駛着。
霍子聆不安分的鑽出轎子,看一眼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馬伕,頗有些享受這春日的暖暖微風。
他突然張開眼,想起小傻子,不知道盡歡那裡怎麼樣了。
然後又定下心來。
雖說盡歡一向缺根心眼,但是以她的身手,對付幾個山賊還是沒有問題的。
他又鑽了回去。
功夫不是問題的盡歡有令人更加憂心的一方面。
豪不客氣的掀開軟軟的坐墊,伸出青蔥玉指朝着裡面摸摸索索了一會兒,緩緩地摸出一個東西。
而後霍子聆望着眼前被一層層布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東西有些無奈。
十分耐心的解下那神秘的面紗之後,霍子聆望見手中的東西,定定望着小小一段時間內竟然說不出話來。
馬車突然劇烈的顛簸一下,手中的東西就這麼跌了下去,驚慌失措的馬伕急忙停下,掀開簾子:
"這位公子你沒事吧?"
霍子聆瞧他一眼搖搖頭,然後見着他慢慢彎下身子,在地上找些什麼。
然後霍子聆面無表情地自地下提起一個...嗯,怎麼說呢..一個泥偶?還是一個茶杯?這麼詭異的造型馬伕暫時還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來描述。
他們繼續趕路,霍子聆望着手中的四不像,他突然想起盡歡前些日子好像有些微微迷上了陶瓷。
這麼看來那時也是爲了問昕了,只是這效果嘛。
霍子聆無奈扶額。
小傻子是名副其實的小傻子,總想給別人最好的,卻永遠躲在暗處,偷偷覬覦着光亮處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