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三年八月六日,西北河朔,清水河谷,常先部落同心寨。
河谷十里外的東面是一片貧瘠的荒原,荒原上的風如同刀子一樣,在荒原上割出一條條的溝壑,一條條豁口寸草不生,荒原上的傷口露出裡面的黃土地。溝壑裡密佈石礫,黃土地被捲起無盡的黃沙呼呼的風聲,讓這裡顯得更加荒涼。
姜唯站在這裡淚流滿面,他的耳邊還在迴響着近二十天前的聲音。戰友們策動坐騎時地高呼聲,揮動馬刀時怒吼聲。在絕境中他們毫不畏懼,面對敵人的勸降,鮮血和勇氣是他們的回答。
面對着數十倍於他們的敵人,戰友們在廝殺中高聲大笑;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戰友們在黃沙中進退自如。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倒在了馬蹄前,和他們的鮮血一起融進了石礫和黃沙中。
隊長將情報交給了騎術最好的姜唯,沒有說什麼重託地話,只是拍了拍他地肩膀。然後微笑着帶着剩下地七、八個戰友向河谷奔去。然後帶着追兵消失在茫茫的荒原裡。
姜唯流着眼淚向力牧和大鴻講述着那悲壯一幕。一個月前,他們這支工作隊完成了同心寨的工作,出發返回豐鎬城。跟所有的工作隊一樣,姜唯這支工作隊也負有對各部落實行編戶齊民解放奴隸的職責。
就在他們踏上歸途沒多久,一個被他們解放的奴隸因爲感恩,冒死追來報告了一件驚天的大陰謀,一件針對豐鎬城的陰謀。得到這個重要情報之後,工作隊立刻拋棄輜重,然後快馬加鞭趕緊撤回豐鎬城。
但是沒過多久事情就走漏了風聲,在這裡居然埋伏着一支伏兵,一支假扮蠻人地伏兵襲擊了他們。在生與死地抉擇面前。戰友們沒有退卻,他們揮動着馬刀,勇敢地迎向漫山遍野的敵人。他們知道,前面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路。但是他們更知道,爲了榮譽,爲了華夏!戰友們高喊着衝向了死亡。姜唯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尋找着自己的戰友。
力牧和大鴻被這些人的勇氣深深的震撼了,他們的犧牲是如此的壯烈。此刻,犧牲勇士的屍骸被找到了。他們安靜地躺在荒野上,漫天的勁風和遍地的黃沙不停地衝擊和洗刷着他們殘缺的遺體。儘管英勇的靈魂已經遠去,但是他們留在人世間裡卻是一具具不屈的身軀。
“二牛!”
姜唯邊哭邊喊地扒開黃土,一個不到二十歲左右的漢子露了出來,他身上橫七豎八的到處都是傷口,而整個軍服在變成破布的時候也被鮮血染成了黑色。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但是近二十天的風沙不但讓他的臉變形,也讓他的眼珠子變得乾枯,就像一條幹魚的眼珠一樣。
即使是這樣,二牛的右手,那支已經變得乾瘦枯骨的右手緊緊地握住一把殘缺的馬刀,一把在黃土中依然黑跡斑斑的斷刀。在戰鬥中,二牛的這把馬刀讓十幾名敵人死於非命,他的刀鋒和怒吼一樣犀利,刀鋒穿透了風沙,讓敵人感到顫慄。最終,這把一直在飛舞的馬刀終於在四根長矛同時刺進胸膛時,和怒吼聲在瞬間一起停止。
“嗚嗚……二牛,我怎麼回去跟你媳婦交待呀,她還等着你回去給兒子取名!”
姜唯一邊哭,一邊看着這個已經變得毫無生機的鄰居好友。一具具遺體被清理出來了,他們只是淺淺地躺在風沙下面,保持各種最後的姿勢,每個人一直在英勇戰鬥,直到定格在死亡來臨那一刻。
姜唯早已泣不成聲,他輕啜中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在那裡不停地訴說着這些熟悉的戰友的往事。四十餘具屍體很快就被收拾好了,被擦拭得乾乾淨淨,裹好白布後分開擺好。騎兵們從四周尋找柴禾幹樹,然後堆積在勇士們遺體的附近。
華夏軍規定,戰士如果死在故鄉,將讓屍體和故鄉的泥土融爲一體,如果死在異鄉,就讓屍體在火中化爲灰燼,然後再和故鄉的泥土融爲一體。忙碌了一天,柴禾終於準備好了,力牧下令明天早上舉行儀式,讓勇士們的遺體火化。
黃昏的時候,幾名快馬趕了過來。鴻翎急使匆匆進來大帳,捧給力牧一份公文,這是國王闞石的親筆信函。原來接到力牧和大鴻的通報後,知道了河朔密謀叛亂,力牧兵力不足。闞石立刻派出了自己大部分的衛隊,由闞武帶領千餘騎兵日夜兼程,趕赴清水谷增援。算算時間,援軍應該離這裡不遠了。
在親筆信函中,國王闞石授予力牧乾坤獨斷的全權,不必事事彙報。闞石建議力牧和大鴻不如順勢佔據清水谷這個戰略要地,就在當地築一座關城切斷清水谷通道,將河朔控制在華夏軍隊手中。公文裡還附上了精確的地圖,明確指定出將要建關的位置,並命名新關城——蕭關。
力牧和大鴻分別看完公文後,快步走進了帳篷裡,在鯨油燈下展開了地圖。闞石在地圖上標記出四個適合建城的位置,這四個地方都處在陝北高原的清水河谷中。
仔細研究完地圖,力牧放下手中的筆,他指着地圖對着大鴻感慨地說道:“大鴻,陛下果然明見萬里,好大的手筆啊!你看,如果環江東岸開闊的臺地上構築蕭關,這裡立馬成了關中的北大門……“
”……出關達寧夏、內蒙草原及河西等地,爲將來出擊遊牧部落構建了最好的前進基地;入關經環江、馬蓮河、涇河可以直抵關中,後勤補給無憂。對內,還可以切斷關中那些部落北逃的通道,讓這些野心家成爲甕中之鱉。呵呵,大王這是要一戰定關中!”
大鴻臉上卻露出不豫的表情,他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力牧大哥,清水谷最大的部落可是常先和赫胥,這可都是當年的老夥計啊!你真的打算一舉剪除他們?哎,難道你……”
力牧擡手止住大鴻的話,他表情嚴肅的說道:“大鴻,這種話以後不要講了。你我現在都是華夏王國的臣子,要把自己的位置坐正。我們都老了!這一輩子也見識了不少所謂的英雄。可我敢說王上纔是真正的英雄。在山西,我們都看見了百姓的日子有多大的變化,民衆是多麼的擁戴朝廷……”
“……赫胥和常先這兩人,是如何對待自己的部衆的!他們根本就不顧民衆的死活,你看看這份情報,赫胥部的長老死了,竟敢不顧王上的三令五申,下葬時竟用百人殉葬。爲了一己私利,什麼都敢做!他們襲殺工作隊,勾接蠻族部落準備叛亂。這樣的禽獸,倒行逆施,你還敢容他?大鴻,這個時候你可不要犯糊塗啊!”
大鴻沉默了半晌,滿臉痛苦的嘆息道:“罷!罷!罷!我曾多次警告過常先,作爲姻親我也算做到了仁慈義盡。唉,他自己要作死,誰也救不了他!王上對我推心置腹,有知遇之恩。力牧大哥,你說得對!是我糊塗了!大王把身邊的衛隊都派來了,可見大王決心已下。呵呵,領軍的還是你那未來的孫女婿,小弟還要提前恭喜大哥成爲了王親國戚。”
“哈哈哈,大鴻,同喜同喜!說實話,我都沒有想到王上這麼爽快,力嫣這件事這麼順利。看樣子將來鎮守關中的一定是大王子!到時候還要仰仗兄弟同心輔佐。在這裡我先謝過兄弟了!”
“大哥,應當的!你我都是一家人嘛。”
“呵呵,對,一家人!”
……
在營地地外面的黑暗中,閃動着無數堆篝火,它們跳動的火苗在沉漆的夜幕中閃出聖潔的光芒,營寨正中擺放着四十餘具棺木,勇士遺體安放在裡面,以免讓這些疲憊的勇士再受到風沙的侵襲。營地裡靜悄悄的,一隊隊戰士神情嚴肅,他們排成陣列輪流來到棺木前,他們肅立在這裡祭奠英靈。
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力牧和大鴻默然無語。王國的軍人都有一種特殊的氣質,團結、勇敢和忠誠已經刻到了他們的骨子裡,這樣的軍隊如何不能戰無不勝?力牧和大鴻情不自禁地加入隊列,融入莊嚴肅穆之中。
“大帥,看,援軍到了!”
大鴻突然指着營地東邊,遠處的山嶺間火光點點,那分明是一支隊伍正在行軍。一條由燈光組成的長龍在山嶺中時隱時現,他們正快速的向營地這邊走來。
“參見大帥!末將闞武,奉旨率近衛軍前來助戰。近衛騎軍應到一千人,實到一千人,全員準時抵達前線。請求入營!”闞武全副武裝英氣勃發,他規規矩矩的站在營門口,對着力牧和大鴻抱拳施禮。
“好!小武將軍果然神速,允許入營!”力牧捋着頷下長髯,微笑着命令。
“遵命!全體都有,呈四列縱隊。入營!”闞武接令後,立刻安排部隊入營。
力牧和大鴻看着整齊有序的隊列,有條不紊的進入營地,大鴻忍不住感慨:“大帥,名不虛傳啊!近衛軍長途跋涉尚能保持如此體力,果然是天下強軍!”
回到中軍大帳,所有的軍官被召集起來。力牧沒有拖泥帶水,他果斷髮布命令:“本帥命令:明天凌晨四點舉行完儀式後,由大同伯大鴻率輕騎兵一營、二營和三營立即出兵,天明之前包圍同心寨,不許放跑任何敵人。“
“末將遵命!”大鴻立刻出列接令。
”闞武,明日凌晨三點,近衛軍千人隊和四營隨本帥直奔百里之外的固原寨,天明前必須完成對寨堡的包圍。”
“末將遵命!”闞武神情嚴肅地上前接過令箭。
“好了,大家抓緊時間趕緊休息一下,凌晨三點準時集合。”
“是!”
……
凌晨三點,一聲軍號在營中響起,整個營寨立刻行動起來。
七千騎兵整齊排列成五個方陣,一聲長號後,他們手執馬刀,肅立着面向英靈的棺槨。隨後,十名號手吹響了手裡的號角,悠揚雄遠的號聲傳遍了天地,在清水峽谷迴響着,震撼着茫茫荒原,這是即將出徵的號聲。